第七章

　　那桅杆上的水手定睛朝岛上瞧去，雾气朦胧中又有石山阻挡，实在不好辨认岛上除了岸边的孩童外是否还有他人。不过这孩童器宇轩昂，衣着华贵，并不像是落难在此，于是便推断岛上还有其他人。
　　他向胖老板喊道：“岛上应该有人家。”
　　胖老板显得不耐烦了，翻着白眼大声吼道：“我是问你有没有生意做！人家我见得多了，要都是穷鬼，你说哪个是人哪里有家？”
　　这句话的音量高，不用旁人传话，就已是到了高处。
　　高处的水手为难的回道：“老板，这片海域雾气大，我实在瞧不清，不过那孩童身穿绸子，面料不比您的差……差太多。”
　　胖老板是个聪明人，他听得懂最后一句临时改了口。那水手是副耿直的肠子，但碍于自己的脸面，不能灭了他的威风。这“面料不比您的差”和“面料不比您的差太多”虽然只是少了两个字，但意思却大不相同。
　　“刘财，做登岸准备。”胖老板对身旁代为喊话的水手说道，“顺便看看有什么日常用品能与岛上的人交换。”
　　叫做刘财的水手点头答应，随后向船舱走去。
　　过不了一时三刻，商船靠岸，众水手搀扶着胖老板登上海滩。
　　海滩边的姚破晓从没见过船只，也从没见过那么多的人，不禁看得呆了。
　　胖老板走到姚破晓跟前，见他身材瘦小，面容稚气，所穿的衣服上虽有泥点污渍，但面料确是上好的丝绸，赶忙问道：“小孩，你家里人呢？”
　　姚破晓从没见过船只，好奇之下还没缓过神来，半天没有答话。
　　胖老板身边的刘财小声嘀咕道：“不会是个傻子吧。”这刘财平时帮忙喊话传话习惯了，就算刻意压低了声音却难减多少音量，最终还是让姚破晓听见了。
　　姚破晓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刘财破口大骂：“你才是傻子呢！”
　　这句话惹得众水手一阵哄笑，刘财羞愧的低下了头，这低头之后眼睛就直勾勾的看着姚破晓的腰间再也移不开目光了。胖老板也注意到了，这个比自己矮了不止一个头的小孩，腰间配挂着一块上好的美玉。
　　“小少爷，这岛上住的都是什么人啊？”胖老板试探性的询问。
　　姚破晓不假思索的回答到：“住的是我姥爷和我爹娘。”
　　胖老板：“哦，那他们在哪呢？”
　　姚破晓：“就在山坡后的石山洞里。”
　　胖老板：“还请小少爷做个引荐，我们是八闽武荣州刺桐港来的商贩，这里有些粮食和器皿，不知道你们家大人需要不？”
　　姚破晓不知道商贩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个胖子和蔼可亲，态度恭谦，说话语气十分的讨喜，于是便带着他们到了石山的山洞中。
　　在山洞前，姚三九和杜老爷看到十余个陌生人前来，先是倍感亲切，之后又提起了警觉。亲切自然是因为这近二十年来终于看到了鱼虾蛇鼠之外的活物，警觉也不外乎是因为这些人的忽然造访，不知究竟是何目的。
　　胖老板毕竟是闯荡生意场多年的老江湖，看到姚三九和杜老爷的警惕神情后立马迎上笑脸，弓着背打个辑，得体的说道：“我们是刺桐出来的生意人，刚从高丽拉完货物回程，途经此地歇歇脚。要是打扰了各位清静实在是抱歉，不过我们船上有一些壶碗碟盘及五谷杂粮，敢问二位老爷是否有需要的。”
　　杜老爷看到胖老板和善的嘴脸放下心来，说道：“此岛虽贫，尚可度日，但近日却有所求于外界，敢问各位谁懂医术？”
　　刘财一拍脑袋叫道：“我们船医前两天跌到海里被鱼吞掉了，这可真是不巧的紧啊！”
　　胖老板横了刘财一眼满脸抱怨他的嘴太快话太多，之后又满脸堆笑的对杜老爷说：“敢问是哪位患疾？我们这趟才从高丽回来，船上运有一批高丽人参，不知可否能用？”
　　杜老爷摇摇头说：“小女患疾，并不是补药可医治。”
　　看着杜老爷失望的表情，胖老板心头一紧，赶忙说：“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得了病，也不能光想着依靠药来治病啊！治病是一方面，养病也很关键。不如让令千金吃点好的，喝点好的，说不定这病就能好一半呢！依我看，煮一碗红豆薏米粥，要是苍天垂怜，令千金的精气神也会好转不少。”
　　胖老板话说得很讨喜，分寸拿捏得很到位，这让杜老爷的耳朵软了下来，心里也抱着些许期望“是有好久没吃到过白面稻米了，要是饱餐一顿，身体会不会有所好转呢？”
　　姚三九看出了杜老爷的迟疑，于是上前和胖老板搭话：“这位兄弟，你们船上的粮食都是怎么卖的？如何标价？”
　　胖老板看对方终于主动的询问价格，自是喜上眉梢，但眉目间还是不便多露惊喜，语气平淡地说：“卖粮食都是按石卖的，小的这里也不例外，今日相聚二位老爷在此也算是缘分一场，就当是半卖半送的价格，粟、豆、麻、麦、稻这些五谷杂粮全都一石五两银子。”
　　姚三九一听胖老板狮子大开口的报价不禁笑了起来：“哈哈哈，真是明码标天价啊！小麦和稻米在市场上不过是一两银子买两石，就算是天灾战乱时候也顶多一两银子一石粮，你开价五两银子一石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胖老板听出话里的刺后并不在意，温言道：“老爷您有所不知，近年来中原战火频频，民不聊生，粮食都是稀缺货，别说五两银子只能买一石豆子，这批货要是运到了东吴的战场上，我坐地起价喊上十两银子那也是有人来买的。”
　　姚三九说：“可这里毕竟不是战场。”
　　胖老板说：“老爷说得对，这里太平祥和，怎么能和战场比。但我们从岸边一路走来，这里的土地上却没有任何庄稼，这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可是通用的。倘若这里有成片的水稻，别说我喊价卖粮了，我巴不得用五两一石的价格去收粮呢！”
　　话说到这份上，虽是给了姚三九足够的台阶下，但胖老板奸商的嘴脸最终还是暴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