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回家的路

　　后生内心是如何想的，老娘是不知道的，此时老娘觉得自己迈出的脚步都轻松了许多。
　　她看到太阳都快消失在县城的边缘之外，她心中这才着急起来，光顾着捡垃圾，把回家的正事都给忘了，这时候不知道乡里的拖拉机还在不在。
　　想到这里，老娘加快了脚步，三步并做两步，急冲冲的向着农贸市场的方向走着。
　　等她来到农贸市场，看到那些出摊的菜贩、肉贩们大部分都已经走光了，她急忙向市场南边一处摊位走去，她记得里乡里陈屠夫家的摊子可是摆在那里的。
　　当老娘走到陈屠夫家那个肉摊时，发现案板子上除了有零丁的细碎肉末还散落在上面，摊位的主人却是早已不见了。
　　哎，还是来晚了。
　　老娘后悔的一拍大腿，可当她手提起来的时候，手臂碰到装钱的那个部位，老娘又不后悔了。
　　晚了就晚了吧，不行就走回去，夜路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走过，当初老娘可是赶过百里山路的，更不要说今天老娘赚了钱，心中更有了动力。
　　说走咱就走，老娘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从农贸市场里出来，看准回家的方向，抬脚就开始走。
　　按庞翠花所说的今晚回不去或是去学校找石头安排个宿舍，老娘想都没想过，不说住旅店要花钱，就是找石头也是给儿子带来麻烦而已。
　　老娘不是一个喜欢给人带去麻烦的人，老娘宁可自己受点罪，也不愿因为自己的原因给别人带去麻烦，不管是自己儿子还是外人，老娘都不愿意。
　　可有时候人不服老真的不行，刚刚走出了二里地，还没走出县城的范围，老娘就已经是累的气喘吁吁了。
　　老娘的腿脚本身就不太好，有风湿性关节炎，再加上今日一整天还没有进半点水米，腹中早就咕噜噜的叫唤了，这让她越走越慢，越走越乏，最后不得已找了一家杂货铺下面的台阶准备歇歇脚。
　　老娘坐下休息没多久，就闻到一股白面的香味扑鼻而来。老娘抬头一看，原来是杂货铺旁边有一间卖馒头的铺子，刚刚有一屉刚出笼的大馒头掀开笼头，那些雪白的大馒头就冒着热气就出现老娘的面前。
　　老娘忍不住的吞咽了一下，舌尖在嘴唇上划过好几次，她想把眼睛从馒头上离开，可是眼睛此时就是不听她的话，总是把眼神落在那雪白的馒头上。
　　卖馒头的妇女看着老娘的模样，心知老娘肯定饿了，可当她看到老娘身上脏兮兮的样子，又考虑着老娘是不是能有钱买。
　　最后她还是本着不放过一名潜在顾客想法，张口问道：“这位大姐，买馒头不？五毛一个，刚出锅的大馒头。”
　　“五毛？”
　　听到这个价格，老娘原本不听话的眼睛嗖的一下就转了个方向。这么贵，听石头说，他们食堂的馒头才两毛钱一个，这里的馒头是金子做的不成。
　　那卖馒头的妇女看到老娘的视线从自己馒头上转开，她用眼睛扫了老娘一眼，心中想到：“果然买不起，哎，白问了。”
　　老娘强忍着不让自己去看那雪白的馒头，她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个地方，食物的诱惑力是不可小觑的，老娘怕自己坚持不住。
　　当老娘刚起身，突然看到杂货铺里摆着一双双凉鞋，什么颜色都有。老娘想到，自家的石头还没有换凉鞋呢，还穿着那双捂脚的黄胶鞋。以前是自己没钱，舍不得买，现在自己有钱，应该给石头换双鞋穿了。
　　想到这，老娘转身走进杂货铺。
　　这杂货铺的老板是一位中年男人，他到没有因为老娘的衣着不干净而不让老娘进门，不过他也没有起身，就用眼睛盯着老娘。
　　男人的眼神盯在老娘身上，老娘感觉到不是很舒服，那眼神不像看一名顾客，反而是紧盯着她会不会偷东西一样。
　　老娘有心思不买，可是进都进了，再出去反而显得自己心虚，自己兜里有钱怕啥，不偷不抢的。
　　老娘拿起一双黑色的仿牛皮的凉鞋问中年男人：“这双凉鞋怎么卖？”
　　中年男人看了眼鞋子懒洋洋的说道：“十三块钱。”
　　“这么贵。”
　　老娘心里寻思道，石头脚上穿的胶鞋才八块钱，这双凉鞋还没有胶鞋上的料子多呢，咋还贵这么多。
　　老娘放下了凉鞋，又开始看别的款式鞋子，可来回看了几次，老娘还是觉得第一次拿起的那双凉鞋好看结实。
　　“算了，贵就贵点，反正给儿子穿。”老娘是这样想的，可是嘴里说出的话还是暴露了她想再便宜一些的心理。
　　“八块钱卖不？”老娘够狠，直接杀下去五块钱。
　　中年男人对着老娘翻了翻白眼，还是懒洋洋的说道：“不卖。”
　　老娘不甘心，又紧接着问道：“十块钱行不，不行我不买啦。”
　　说完这句话，老娘放在鞋子装做不买要出门的样子。
　　老娘都快走出门口了，那中年男人也没像别的商家一样，看到顾客不买，急忙降价招回，他就像没睡醒一样坐在那里岿然不动。
　　老娘不死心的又问：“十块钱真不卖？”
　　这回中年男人头都懒得抬回道：“不卖。”
　　得，碰到这样的商家，老娘也没有招数了，只好乖乖的回到铺子里掏出十三块买下那双黑色的仿牛皮凉鞋。
　　这回中年男人再也不是刚才慵懒的模样，速度很快的收过老娘递过来的钱，还满脸笑容的说道：“大姐，不买点别的东西？”
　　老娘本不准备在这个前倨后恭的中年男人这里买东西的，可是她想到庞翠花，今天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不买点东西送过去，脸上也不好看。
　　于是老娘又在这间铺子里买两瓶庞翠花最爱吃的黄桃罐头还有一些满口酥糕点，这些又花了她将近十块钱。
　　就这样，老娘今天赚的钱都花光了，还搭进去几块钱，但老娘没有心疼，这些都是应该买的。或许对于她自己来说，一辈子都不可能给自己买这些东西，可是对于儿子，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花再多的钱也是舍得的。
　　老娘跟中年男子要了两个塑料袋，把食品与凉鞋分开装好，这次中年男子到没有那么抠唆的，还多给了老娘两个袋子，说是怕路上打碎了。
　　老娘提着这些东西继续沿着公路向青山乡的方向走去，本身她就挺累的，这回又提着东西，走路的速度一时也快不起来。
　　快不起来也没有办法，路都是自己选的，再难走也要咬牙走在下去。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笔直的公路上除了偶而有路过的大解放车，再也没有什么行人在这上面行走，除了这个背影有些疲惫的老娘还在咬着牙在坚持着。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老娘听到身后方传来一阵“突突”的拖拉机声，老娘的眼睛里升起一抹希望，难道是陈屠夫这时候才向家赶吗？如果是这样，那真的是太好啦。
　　老娘连忙站住了脚步，看着那辆冒着黑烟的拖拉机一点点向着自己的位置靠近。
　　老娘用另一支空着手来回挥舞着，嘴里还喊道：“停一下，是青山乡的老陈吗？”
　　老娘开始喊的声音不算大，在那拖拉车发出的噪音干扰下显得不是很响亮，眼看那辆拖拉机就要从身边开过去，老娘不由的又加大了呼喊的力度。
　　“喂，是老陈吗，停一停。”
　　那辆拖拉机终于在老娘不停的呼喊中停了下来，停在老娘身体右侧的不远处，老娘提着东西紧跑了几步，来到车头前看是不是青山乡的陈屠夫。
　　这一看不要紧，老娘的心一下就凉了。
　　这个开拖拉机的人是一名年轻的小伙，她根本就不认识。
　　“大姨，有事吗？”
　　那名小伙年纪看着不大，约摸着有二十左右岁，梳着小平头，穿着土黄色的背心，身上的皮肤在现在的光线下看不出什么颜色来，不过那胳膊上的肌肉到是很壮实。
　　“啊，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以为是我们乡的拖拉机，原想着搭拖拉机回家的。”老娘一看人不对，说话也没有底气。
　　“哦，没事，大姨你是哪个乡的？”小伙还是挺善谈的，他于是就多问了一句。
　　老娘事后真得特别感谢小伙多问了这一句，要不然今晚老娘非得走回去不可。
　　老娘对搭车也没报有什么希望，她随口回答道：“我是青山乡的。”
　　“青山乡，这够远的啊，还真挺巧，我给青山乡送猪仔和鸡苗，这不有事出来晚了吗。要不是人家催着要，我都打算明天给他送过去了。”
　　“真的，你真是去青山乡？”老娘听到小伙如此说，心中高兴极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为什么自己这么顺呢。
　　不行，回去后一定给保家仙①好好的上柱香，一定是家仙娘娘保佑着自己出门遇到贵人。要不然，今天怎么遇到的都是好人呢。
　　“外甥，我能搭你这辆车不，只要能坐人的地方就行。”老娘满怀希翼的看着小伙，就怕从他嘴里说出来个“不”字。
　　小伙挠挠头道：“行到是行，可是前面没地方坐人，要坐也只能坐后面拖斗里了。”
　　老娘急忙摆手道：“没事，有个坐就行，大姨不挑。”
　　小伙下车打拖斗后门指着那些装着猪仔与鸡苗的笼子说道：“大姨，不好意思，就这地方还能坐人了，你看…….”
　　老娘看着拖斗后面一个个的笼子还有传出来的猪粪，鸡粪的味道，老娘毫不在意的说道：“没事，有个地坐就行，谢谢你小伙，要不是遇到你，大姨还不知道今晚走到家几点呢。”
　　老娘在小伙的帮助下，怀着搂着装着食品与凉鞋的塑料袋，依偎在一个角落里与装有猪仔、鸡苗的笼子挤在一起。
　　老娘也没有嫌脏，再脏有自己身上脏吗？味道再难闻，还有自己身上味道难闻吗？为了回家，老娘这一切都不顾了，老娘只想回家。
　　拖拉机启动了，老娘看着这满车的猪仔与鸡苗心里羡慕着，如果这猪仔、鸡苗是自己家的多好啊，猪长大了卖掉可以给石头当学费，鸡长大了可以炖了给石头补身子。
　　老娘就想啊，想啊，疲惫的她终于在自己的幻想与拖拉机发出的突突声中睡着了。
　　在梦里，老娘梦到自己家有好多好多头猪，有好多好多只鸡，这些猪啊，鸡啊围着她，在她欢快的笑声中，转啊，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