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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二重缘 /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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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北京130轻型卡车停在莫德英所在焊工班的工作间门口。制造用的材料、工焊具、焊料、辅料都已装上车。被派随车前往工作地的人员在等待小蔡到来,小蔡去其它工班安排当天的工作了。今天小蔡率领这个班的部分人员出外工。在南边平川上的农地里有向厂里供水的深井泵站。她们去泵站制装供水站的大门及围墙上的安保索栏,一种带刺的铁丝。
  卡车出发了。小蔡和莫德英坐在驾驶室里,其余几名工人在后面的车斗里,他们蹲着,双手扶着车厢侧板。卡车来到离工地大门不远的一个丁字路口。往右手方向,也就是往北,是个急弯,通往文市公社。她们的目的地是在左手方向。往左这个弯比较直溜,是柏油路面,通往姜营镇。拐过弯后是一溜下坡。卡车愈开愈快,接着就飞奔起来。卡车行驶了几公里后便经过姜营。姜营在汉中——阳平关的骨干公路上。卡车越过公路,开上专为供水站修建的道路——一种被称为“机耕路”的砂石路。规划人员没有安排路线走直线,而是让它经过几个自然村。这样一来专用道也能为村民提供服务。她们经过其中一个自然村时,有一个同事下了车。他是这个村的村民,他去家里准备同事们的伙食。
  卡车驶进供水站。随车人员纷纷下车。一位值守泵站的员工出来迎接他们。也许是平日能接触到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这位值守员对小蔡他们表露出异乎寻常的热情,拉着小蔡和其他人急急地问这问那。小蔡指挥大家先进站休息,过后再卸车。小蔡走到围墙外,站在出入泵站的路上。当下的时令是所谓的“金秋十月”,田野金黄一片,村落好似孤岛。这儿是汉中盆地的中心,是历来被称颂的富饶的田园。地形一马平川,秋色一直伸展到远处的汉江边。农地被耕种到围墙脚下,泵站的用地是生生地从农地中抠出来的。小蔡无意间发现那位值守员站在他身后,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在小蔡的鼓励下,值守员说出了他的请求。小蔡有礼貌地允诺了他,使他大喜过望。
  车上的物料被一一卸下。笨重的东西,他们用带来的厚木板作成斜面把它们溜下车。泵站由专用的供电线路供电。电路临近的村庄过些日子也能用上电了。国家在建设工厂的同时也在一点一点地描绘新农村的蓝图。
  卡车载着值守员回工地了(对值守员来说是回工厂,他隶属于工厂)。
  莫德英现在是合格的焊工了。她们对制作大门这样的简单工作已经非常熟练。她们把铁管子截成一定的长度,有些管子用氧炔焰烤红后弯成直角。这些经过初级整理的材料还要按图纸的要求拼焊起来。她们把带刺的铁丝点焊到已经预埋在围墙顶部的角铁上。在小蔡的指挥下,工作有条不紊地在进行。工作的技术性不高,可工作量很大。她们习惯于每日每时辛勤地劳动,辛勤工作实在是生活的主要部分。
  午餐被安排在那位工友家,小蔡、莫德英和工友们顺着田间的机耕道前去。尽管庄稼的成熟、收成和她们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沉甸甸的谷子还是带给她们喜悦。成年累月的工地环境换作眼前的田园风光,使她们的身心分外舒展。她们来到工友家,那位工友正和家人在锅台上忙着。汉中产米区的农家,为了招待客人,经常制作一种被叫作“面皮”的吃食。它是用米做的。大米兑水浸泡后磨成浆料,再把这种浆料在浮于开水锅上的圆形平底烫盘里摊烫成为熟皮子。皮子切成一定宽度的条子,佐以调料,拌以伴料(一般是黄豆芽),就是一道美味的主食了。对于面皮,莫德英倒不觉得意外,但小蔡他们几个外乡人就感到十分新奇,特别对它的制作方法专心地看了又看。面皮制作的量远远超出小蔡他们的需要量。原来明天是工地的一个休假日,这位工友邀请了一些同事来他家帮助安装电器线路,他们把明天的餐食一起备下了。莫德英和小蔡也接到了邀请。使用了几千年的油灯将被电灯取代,不是亲历者是很难想像当事者的那份高兴的。表达这种高兴的方式可以有多种多样,但我们的农民总是采用多准备点食品,多向邻里分发一些食品这种方式。
  130轻卡把工友们接回工地了。小蔡和莫德英留了下来。头一层用意是明天她们要在这儿帮工友安装电路,另外小蔡答应了那位值守员的请求,帮他看守供水泵站。
  用罢晚餐,小蔡和莫德英离开工友家。她们没有回供水站。她们商量好了,一起去看看汉江。莫德英是本地人,可是是山脚边的人;小蔡到汉中多年了,也没有见过汉江啥样子。她们都想看看汉江。经过了多年大规模的规划和施行,农村的田间道路合理了许多,很多都可以直达江边。为了节约土地,道路筑得尽可能的小,这并不影响她俩的“旅行”。她们没有向村民问路,凭着常识,认准了方向,一直往江边走去。十月的日子,日长还长呢,斜阳照在她们身上。她们经过一个小村落。离它还比较远时,唧唧呱呱的鸟叫声就引起了她们的注意。等到比较靠近时,眼前的一幕使她们驻足。村落最外围一户人家的屋后,有一排高大的树木,在树木附近的斜阳里,在一个相对比较小的空间内,一小群大约有十来只的黑色小精灵——一种被老乡称为“铁夹夹”的鸟正在上下左右地翻飞。这种鸟的体形比白头翁要大一廓,全身体,包括鸟嘴是纯黑色的,尾巴和鸟身的比例大约是一比一,所以尾巴显得有些长。它的叫声是一种尖利的“夹夹”声,既有些刺耳,又非常悦耳。一时间里,其中某只鸟会从高处俯冲下来,到最低点后,它仰身翻飞,在空中划出一个近乎标准的圆形轨迹,好像战斗机在作特技飞行表演。说这群鸟在开一个空中舞会是一点也不为过的,当然是鸟类的舞会。斜阳照着铁夹夹,偶尔,它们的羽上会闪出金光或者五彩的光芒。她们看了好一会儿,铁夹夹还在不知疲倦地飞舞。她们告别这场舞会,继续往汉江那边走去。
  汉江的上游分布在与汉中相邻的勉县(沔县)、宁强和四川甘肃一些地区的重山中,地域宽广、雨量丰沛。汉江流到这儿时,接纳了中上游最大的支流——褒河,已经成为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江大流。自汉中以下,汉江流经古称金州的安康地区,大巴山、武当山系,进入江汉平原,在华中重镇汉口注入长江。这个季节汉江过了它的洪水期,日渐显露出它母亲河温顺的一面。
  小蔡和莫德英到达汉江边。她们走出田垄,越上江堤。汉江的江堤并不高,可非常宽阔。由于少有行人,堤面成了野草和杂小灌木的乐土。她们站在江边,但哪里看得到“江流”。无尽的江滩一直延伸开去,只能想像在江滩的尽头,江水在流淌。远处有几个小黑点似乎在移动,那是专职或由农民兼职的渔夫。莫德英扯开嗓子向他们喊话,可实在太远了,他们没有丝毫的应行。极目远望,南山低低斜斜往东而去。毕竟离得近了,比在工地上看到的清晰多了。回头望北边的秦岭,虽然还是高高大大的,但少了许多黑压压逼人的气概,较往日平和了许多。
  “我没有到过其它地方,但我想不会再有像我们汉中这样的地方,两边的山好像手伸长一点就可以摸到。北边的山像严肃的父亲,南边的山像可亲的母亲,而我们汉中平川就像他们的儿女。”江风阵阵,人情舒畅,面对俊美江山,就是莫德英这样的“村姑”也不免“文采”飞扬起来。其实关于北山像父亲,南山像母亲的喻意,到过汉中的人都会有的。只是它潜藏在个人思维的底层,不被自己发现罢了。小蔡听了她这番话,产生了一种茅塞顿开的领悟。小蔡夸张地揉擦他的眼睛,人也倒退了几步,做出要好好看看莫德英的样子。莫德英知道他在耍调皮。她举起小拳,扑上去要打他。小蔡转身做着逃跑,莫德英扬着手臂,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追赶。如果把这幕一追一赶的场景缩小若干倍,就像一对野兔在草丛中嬉跃了。小蔡逃得再快,莫德英追得再慢,终究是要被追上的。小蔡乐受了一顿粉拳后一下把莫德英抱住,她也就不再也确实不能挣扎了。
  她们互相挽住,顺着江堤的自然趋势往西边去。不知不觉脚下汉江的大堤在往褒河的堤坝方向汇合,汇合处是一个长大的弯弧。江、河水在这儿汇成一大片清浅的水面。太阳已经落山了,留下的天光还非常敞亮。水面在天光的照耀下宛如一面平镜,泛着眯人的白光。水域中有很多涉禽在行走、觅食。水中出露的石块上也有禽鸟站着。它们有些是双脚同时站着,有些是单脚站立,诚如大自然的天然雕塑。远处的水面上和空中有凫禽在游嬉、飞翔。空中的禽鸟有时俯降水面,一旦降下,它们就用站立的姿态奋力拍打双翅,似乎在做放松运动。她们放慢了行进速度来充分品味“大自然的美景”,尽量不打扰这些“大自然的生灵”。
  渐渐地,她们似乎踏上了褒河的堤面。河堤往北延展。河滩地上生长着一种形状像“小植株芦苇”的荻草。越往前去,荻草越来越密,越来越广大,竟至大片的荻草一直绵延到远远的地平线上。荻草有人齐胸高。时节到了,荻草的穗状花序已经充分绽放。单株的荻草花确实并不显眼,只是一穗淡淡的紫色罢了。然而连绵望不到头的淡紫色,也就是荻草花的集合,确是一种优美、一种震撼了。一抹淡淡的紫色一直漫到天边。荻草花的紫色浮在荻草株杆的枯黄色上,这无论如何是造化的奇思妙想了。她们不必要再走了。她们干脆坐在堤滩相交的坎上。莫德英在前,小蔡在后,前边的斜斜地靠着后边的,她们凝视着这连绵成片的荻草。她们一动也不动,似乎这样看着就够了。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几只先知先觉的禽鸟振翅飞离水面,朝归宿的地方飞去,在一段时间里其它的也纷纷归飞了。月亮见诸于文学作品,多说她从某某方,从某某间升起来。但很多时候,当一个人有幸和心上人共同处在有可能见到她升起的时间段上,却大多不能见到她升起。今天她们注意到天上已经有月亮了时,一钩弯弯的上弦月已经过了中天了。月亮还是有升起的那一刻的,只是那时尚在白天。此刻,月亮高挂着,星星次第出现,夜幕拉上了。夜在往深里去,夜凉浮现开来。莫德英更紧地往小蔡身上靠了靠。小蔡把他的外衣脱下,为莫德英披上。她立刻感到了温暖。莫德英用小蔡的名来称呼他已经有些日子了。此时她叫了他的名,说:“你把外衣给我了,你不冷了吗。”
  “我不要紧。看着你受冷,比我自己冷还要难受。”
  “你对我莫德英真是太好了,我真害怕害了你。”
  “瞎说,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我呢。”
  “……我是农村户口啊,我是农民。”
  “农民又怎么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农民有什么不好。”
  “农民是没有什么不好,可他们没有粮食供应,没有各种各样的‘票’,农民的儿子是农民,儿子的儿子还是农民。农民的孩子读完了书是不分配工作的,只能在村里种地。辛苦一年的分红只有城里人工资的十分之一,最多五分之一。”
  小蔡沉默了,莫德英沉默了。半晌,小蔡说话了,他毅然地说“不怕。只要我们互爱互亲就什么都不怕。”
  “是的,俗话说,夫妻恩爱苦也甜,只是十分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被委屈的是你。”
  “……!你真好!我如果不遇到你这样一个‘好’人,我真不敢想该怎么办。”莫德英说罢,转过身,把脸埋在小蔡胸前,嘤嘤地哭了。小蔡知道她伤心了。他用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拍着她的后背,不断地用话语安慰她。莫德英需要小蔡的抚慰,抚慰平服了她的伤痛。莫德英渐渐好了起来。她坚定地对小蔡说:“夜里凉,你要着凉的,我们回吧。”
  月光不甚明亮,还是可以让她们认清田间的小路。她们看到了突兀在农地里的供水泵站。四周了无人迹,只有秋虫的鸣声响成一片。泵站孤零零地在那儿,似乎
  是只为她们而准备的。
  泵站的门是小蔡打开的。到了站里边,莫德英完全不像往常的她了。也许是刚才在褒河边或前些时候,她就想定了,她像一个生疏的主妇,操持着似乎该她做的事情。她坚定地迈出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第一步,也是她们两人共同的第一步。
  月光清清浅浅,照进了装着铁护栏的窗户,笼罩着她们。莫德英在小蔡的身旁,侧了身,注视着沉睡中的小蔡。她为他掖了一下肩头的被角,她好像在看一件工艺品或者是一件宝贝。她亲了一下小蔡的眼角,幸福地笑了。莫德英不是一个愿意、善于掩饰自己情感的姑娘,此刻她真的感到很幸福,她真情地笑了。又一下,她又笑了,而且轻轻地出了声。她在想,自己百十次地憧憬过与心上人的那一晚,那一处。万万不会想到是南边平川上的一座泵房和几年前还在几千里路之外的一个东北人。她想到,真是应了一句老话,“有缘千里来相会”,何止千里,有几千里呢。其实莫德英只是偶尔表露出弱女子那样柔弱的一面,不管将来怎样,她爱小蔡,她爱了,决不后悔。
  莫德英下到被窝里,她一只手搂着小蔡。过了一会儿,她也沉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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