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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血螳螂 / 六 成婚 一

六 成婚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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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三年里,姚木匠没有再收徒弟。细米两年前就该出师了,却还跟着姚木匠,不过那之后的所有收入,姚木匠都分了一份给他。细米说跟师傅一起惯了,喜欢了这样的日子,姚木匠也喜欢这个徒弟,但是他心里如明镜一般,知道细米对心兰有点意思,却又不能挑明了说。而怀南一年前也循了小师兄的例子。怀南是姚木匠骨子里最喜欢的娃,学前徒两年里,各项木工手艺都已经头头是道,到第三年上大有超越他的趋势,再加上他脑子活泛,又识字,只是他在心底总是对他有点疙瘩,姚木匠情知这是一种可笑的偏见,却又无法让自己放弃这种偏见。偶尔他和老婆谈起来,她竟然也和他有差不多的想法。
  心兰八年级上比之前回来得勤快了许多。之前每个星期天她都留在镇上姥姥家里陪她们过,八年级后每个星期六她都会回来,尽管有时候到家天已经黑了,所以寒天日头短的时候都是细米和怀南赶往通往镇上的大路口去接她。
  时候久了,母亲自然懂了女儿的心事,尽管心兰从来没有跟她说起过什么,也没有对细米或者怀南有过特别的热情。她一如从前的没心没肺,跟他们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地如同对着她的亲兄弟们一样。母亲知道,女儿真的大了,不知道她钟情于哪一个娃,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后来她又把她的忧虑传染给了她的男人。
  肖细米满师后又跟了姚木匠整整两年才离开姚家,离开的前一天他一整天没说几句话,怀南看出他有心事。到睡觉前
  细米才跟怀南说了临别前的最后一段话:“怀南,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
  怀南笑了:“我有什么值得你羡慕的?”
  “你知道吗,心兰喜欢你。”
  怀南沉默了。
  “你知道我一直喜欢心兰的,不过我知道有些事不能勉强的。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心兰喜欢的是你了,可是我总是不死心。”他翻了个身,声音有点忧伤:“我看见她看着你的眼神,心里难过得要死,但是想起她在你面前快乐的样子,我心里又有几分舒坦。”
  怀南第一次听见师兄这么认真地说一个深沉的话题,有点意外,又有点感伤,他和细米已经像手足兄弟一样了,对于他说起的心兰的心思,怀南有点欣喜,却又有几分忧虑。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劝慰细米,只得叹了一口气:“我和心兰,好像不怎么可能的。”
  “怀南,你不该这么想,你应该努力去争取的,为你自己,也为心兰,嗯,这样才对。”最后半句他似乎是对怀南说的,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心兰是要上大学的人,而我只是个小木匠。”
  “不,我觉得心兰的眼光不会有错的,你聪明细心,一定会有好的前途的,而且心兰跟着你,我才放心。”
  怀南自嘲地笑了一声,像个大人般:“以后的事,谁能知道呢!”
  细米沉默了一会,忽然说:“过几天我就要离开灌南去山东了,我表舅帮我介绍了一门亲事,那女子的爹是山东一个县里建筑队的队长,家里就一个女娃,一定要招个入赘的女婿,我爹妈同意了,我看过那女子的相片,长得也还端庄,主要是过去以后就能直接进建筑队上班了。”
  怀南这才忽然意识到他们已经不再是孩子了,他很快也要跟细米一样,做出自己关于人生的决断,他以为的“以后”,瞬间就摆到了眼前。
  他们之后再也没有说话,这一夜,二十一岁和十八岁的青年都彻夜未眠,各自想着年轻的心事,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来,远处传来了一声鸡啼。
  接下来的时间姚木匠师徒有点忙,每天早出晚归。好几次收工回来,姚木匠看着徒弟,似乎有话要说,但看着怀南还略带稚气面孔,又忍住了。这娃已经长大了,比他都高了半个头,皮肤和五官很像曾经的张寡妇,他少言寡语,脸上时而带了腼腆的笑,姚木匠实在狠不下心来说那些很可能会伤害到他的话。
  自从细米走后,怀南也很少在师傅家里留宿,他每天一早赶往师傅家里,打扫屋子,刷下猪窝,然后静静地等师傅吃完早饭一起出发去主家。晚上回来他也经常把自家的屋子打扫一下,把爷爷奶奶的遗像和牌位擦一擦,然后才在床边坐下来,有时候他会忽然想起来心兰来,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呢。
  心兰前年的秋天已经去了县城读高中了,现在已经在读高中二年级。明年她就要考大学了吧。
  怀南坐了一会,起身去东厢房里的老衣柜里拿出了那个包袱,打开来,露出了那两套婴儿衣衫来。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追随你的丈夫,却又为什么丢弃了你的贞节呢?”他独自喃喃自语,眉头锁成了一个结。“如果你是被逼的,却又为什么不去告发那个男人,最后却又生下了我呢?为什么你不干脆把我带走呢,难道你是不敢带着我去见你的丈夫吗?”怀南的脸上早已经挂了两行泪水,他忽然很想知道他的生父究竟是谁,那个人害了他的母亲,也害了他来了这个孤独的世界,如果他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他一定会让他付出他该付出的千倍,万倍,即便如此,也不足以消除他对他的恨的万一。
  怀南的泪水在脸颊上干透的时候,他才把包袱仔细地扎起来放回原处,然后拿出一片桃木来。这本是一根粗圆的桃木,是他从主家的桃木材料里面精力挑选的。巴掌多长的桃木上,却生了五个结,奇就奇在五个结偏偏生在同一侧。这样的材料对于做家具其实不是良材,但是怀南起初发现这块木头如同看见了宝贝一般,他偷偷地把这段木料藏在工具箱里带回家来,精心地雕琢,这是他学木匠四年多以来干过的最上心的活计,他干活的时候似乎忘记了一切,只有一个面庞时时浮现在他的眼前,那是心兰的面庞,她在他的面前亲切地微笑着,带了她的骄傲。
  怀南要做的是一只木梳,他已经在这块木头上花了个把月的晚上的时间,他并不求快,但求精致。如今他已经把木棒加工成了寻常木梳般厚度的滑润的木片,木片的一边略略参差地排着五个圆形深色的波纹一样的图案,正是那五个桃木结。木结是木材上最为坚硬的部分,木工一般会舍了材料的这一部分的,因为太过结实难以加工,怀南却极其耐心地把五个木结用锋利的刨铁处理平整,最后雕成五朵桃花的图形。
  心兰去县城读书之后就难得回家了,县城离村里几十里地,还得绕过镇西的大山,所以至今还没有通上公共汽车。高二的暑假,心兰磨着父亲想办法帮她买辆脚踏车,姚木匠真的辗转买来一辆凤凰牌脚踏车,心兰马上拉了正在收晒场上麦子的怀南陪她去学车。怀南为难地看了一眼他师傅,姚木匠无奈地点了点头,对怀南说:“你就去吧。”怀南开心地去了,姚木匠却叹了口气,心里的忧虑重了许多。
  之后的每一个月末都是心兰最快乐的日子,每个月末最后一个周六,怀南都会骑车到县城她的校门口等着她出来,然后载着她回到她的家。一路上她哼着怀南觉得特别好听的歌,几十里的路程忽然变得太近。每个月的下旬开始,怀南就开始期待起来,到月底的那几天真的度日如年,直到有一天收工后,师娘找他谈了一次心。这时候离春节已经很近了。
  “娃儿,你晓得心兰的梦想吧。”师娘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和善。
  怀南的心敏感地颤抖了一下,只这一句话,他似乎已经洞悉了师娘的心事。他也一下子从沉醉已久的少年的梦里回归到了现实。于是他严肃而沉重地点了点头,一种自卑而痛苦的情绪弥漫了他的心房。
  “师娘,我打算自己出去谋划个前程了,也许不能再跟着师傅了,特别谢谢你们这些年像亲生孩子一样地照顾我。”说完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出去了。师娘看着他的背影,惊诧于他的聪敏,却又伤感于他的言语。是啊,他早已经像她自家的孩子一般了。她的眼角已经有点湿润,却只能悠悠地叹了口气。
  于是在这一家的活计结工后,怀南便背着他的行李离开了姚木匠的家——那个他生活了将近五年,带给了他无数温暖和欢乐的地方。临走时姚木匠结了不小的一笔钱给他,那是他近两年来的工钱,怀南只看了一眼便扔进了褥子卷里,随手把行李背上,双腿却一步一步沉重起来。
  他开了自家的门,把包裹扔在床边,趴在床上,哭一阵笑一阵,如同癫疯。他哭得凄厉,笑得忧伤。他忽然从床上跳起来,几步跨进东厢房,一把从衣柜里抓出那个包裹来打开,疯狂地把里面的两套婴儿衣衫撕成了一片一片,狠狠地扔了一地。他恨透了生他的女人。
  怀南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几天,他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时而如同掉进了冰窟,时而又像被架在炭火上烤炙。他体验了一种痛快,也许他很快就能彻底地得到解脱,他又体验了一种痛苦,因为这世上还有着他难以放开的眷恋。他感觉有点饿,挣扎着想爬起来弄点吃的,却又昏昏沉沉,手脚不听使唤,一头栽倒在床上,失去了知觉。
  怀南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了床边的熟悉的脸,正焦虑地盯着他,她的脸上梨花带雨。
  “你来了!”
  “你醒了!”
  两人几乎同时讶然出声,都带了些许的激动。然后他们一起笑起来。
  “我帮你做了粥,我去给你盛。”心兰兴奋地说着,起身去了灶房。怀南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无限温暖。
  “你怎么不去上学?”
  “我决定了不上学啦!”心兰说着,吹了吹调羹里的粥,递到怀南的唇边。她的语气十分平静。怀南张嘴喝了调羹里的粥,疑惑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笑了:“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是怪物。”她把调羹放进碗里,没去看他,仿佛很专心地把碗里的粥搅凉,嘴里却说道:“我想考大学只是为了证明我是配得上你的。”她的脸红扑扑的,像只熟透的苹果,煞是好看:“现在看来,我不需要什么证明了,事实上,你根本离不开我。是不是?”
  怀南的整个身体里已经装满了感动,他忽然伸出左手握住了心兰拿着调羹的手指,心兰没有提防,手指颤抖了一下,却没有避开他的手,她的脸却更红了。
  “可是,上大学是你的梦想啊。”
  “我怕你变心找了别人。”心兰笑盈盈地调侃他。
  “不会的,”怀南正色道:“我会等你的,等到你上完大学我们再在一起。”
  “可是我又怕我自己会变了心去找别人。”心兰也正色地说:“这一辈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这才是我这一辈子最想实现的梦想。”这时候的他们都没了最初的害羞,唯有各自的真诚。
  之后他们很久没有言语,他还牢牢地牵着她的手,他们就这样彼此感受着对方的温暖。
  良久,怀南才不无担忧地说:“我怕我们的事,师傅和师娘不会同意的。”
  “放心吧,”心兰信心满满地说:“我爹妈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们一定会依我的。”
  怀南信了她:“不过,”他说:“我还是希望你把高中读完,拿到证书,毕竟你都辛苦了那么久了。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考上大学的礼物了。”
  “什么礼物啊?”心兰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那个,等你毕业了再给你好了,不是什么好物件,我自己做的。”
  “那才稀罕呢,现在给我嘛,好不好?”她摇着他的手,像个撒娇的孩子。
  于是怀南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方丝帕来,放在心兰的手心。
  心兰打开丝帕,看见了裹着的木梳,她的眼睛瞬间闪了光:五寸长的桃木梳,一端刻了一个飘逸的南字,另一端刻了一株兰花,梳把上灵动地嵌了五朵活泼的桃花,梳把反面相同的位置也是五朵桃花。每一根梳齿都打磨得十分圆滑,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艺术品。她闭上了眼睛,把木梳放在鼻翼下,细细地嗅着木梳散发出来的桃木的香味,她被这香味陶醉了。
  “香吗?”怀南忽然问她。
  “嗯,”她点了点头:“我想给她起个名字,就叫‘幸福的味道’,你说好不好?”
  怀南笑了,他点了点头:“我也曾经给她起了个名字的,你看这五朵桃花,原本是五个木结。”
  心兰仔细地看了看那五朵花,把梳子翻过来,再看那一面的五朵桃花,她感受到了他的别出心裁,也感受到了他的良苦用心。她沉醉在幸福的海洋里。
  “你起的是什么名字?”她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问他。
  “千千结。”怀南有一点羞赧:“是不是很土?”
  “千千结,心有千千结。”心兰喃喃吟了两句:“怀南,你是什么样的神仙造出来的呢,却又让我遇上了你,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却比任何一个女孩都幸运——怀南,你是怎样想到这么美的名字的?”
  “可是我觉得没有你美。”怀南早已意乱情迷。
  而心兰早已经醉了,她忽然解开了她的粗长的辫子,把半边脸枕在怀南的手掌上:“怀南,你给我梳梳头吧。”怀南“嗯”一声应了,拿起梳子轻轻地在她的长发间梳理起来。
  天色很晚了,怀南才恋恋不舍地把心兰送到她家门前,心兰也留恋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才去敲响了父母的房门。
  姚木匠夫妇是知道女儿从学校回来的,也知道她去怀南家寻他,却阻不住她,看她一去许久没有回转,正在担心,却见女儿回来了,母亲忍不住埋怨起来:“你也是个高中生了,一点也不顾虑爹妈的担心。”
  心兰娇笑着扑到她妈的身边:“好啦妈,你就别怪我啦!”夫妻两个无奈苦笑起来。母亲继续责怪:“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怕人家笑话。”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现在都是新时代了,再说了,我们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然后,心兰跟她爹妈说了她的决定。
  夫妻两个立即愣在床上,“不行!”姚木匠马上反对:“我坚决不会同意你跟怀南好。”
  “那请爹给我个理由,你们能说服我的话,我就再也不跟他在一起,你们要我怎样我便怎样。”
  “他跟你不配。”
  “为什么不配?怀南笨吗?还是他懒?你们不是一直都念他好吗?再说你当初跟我妈配吗,我妈不还是嫁给了你,你们现在过得不是挺好的吗?”女儿第一次跟父亲针锋相对。
  “怀南这娃是不错,可是他毕竟是寡妇的儿子——都没人晓得他爹是哪个,他就是村里人的一个笑柄,我喜欢他,也同情他,但是绝对不同意他又一天成为我的女婿!如果她身家清白,就是他再穷,我们也不会反对你们的。”
  “你说的那些是他的错吗?他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谁不愿意生在一个幸福的家里,有爹照顾,有妈疼。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坚强地活着,他比许多人活得实在多了。”
  “娃,”母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相信妈,你跟怀南是不会有幸福的,你还太年轻,不知道人言有多么的可怕,你就听爹妈的话吧。”
  “妈,我懂你们的心,可是我也知道幸福是等不来的,只能靠自己去争取,我也知道人言可畏,不过只要行的正走的端,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不知道跟着怀南以后会不会幸福,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跟他过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幸福的。”心兰说着这话的时候,已经有些激动,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却忍住了不肯掉下来:“求你们答应女儿吧!”
  夫妻二人无言以对,只能愁容满面。他们了解他们的女儿,平常乖得像头小绵羊,倔起来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许久,姚木匠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算我们同意,也得你先上到高中毕业,还有叫那小子起码得翻上几间瓦房,我不能让我们的女儿陪着他住在茅草房里——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心兰听了,立即破涕为笑,眼眶里方才没有流出的泪水反倒顺着腮边流了下来。她挽了她爹的手说:“怀南也正有这打算哩,这几年他也存了点钱,准备先筹备些砖瓦木料,明年开春就动手盖瓦房——到时候他要是差个一砖半瓦的,爹你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的是吧。”。
  姚木匠溜圆了眼睛瞪着女儿,女儿却接着说:“还有,他盖房子的时候,爹你肯定见不得他去请别的不入流的木匠搭手的对不对,再说,你要不去帮他,也一定会怕别人背后说你的闲话的,是吧。”
  姚木匠早已经一脸气苦的神情了,连连叹息“女大不中留!”心兰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跳跃在他们的床前,母亲看着开心的女儿,喜忧参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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