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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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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那天怀南完成了拜师仪式,正式成了姚木匠的徒弟。
  姚木匠十七岁学徒,二十岁出师开始单干,第一年就做出了一套出色的活计,打响了名声,十里八乡都是数得上的,他的师傅也是行家,人们都说姚木匠是“青出于蓝”。虽说他才三十有五,却俨然有了一副大师的派头。吃穿都有了考究,老话说的好:荒年成饿不死手艺人,更别说他这样的行业尖子了。姚木匠三十岁上才开始收徒弟,这几年来基本是一年一个,如今已经有三个徒弟出师了,手艺都还不错,不过比起他们师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乡里人都说姚木匠教徒弟藏了一手,没肯倾囊相授。徒弟们也有自知之明,一般不在本乡附近接活,都挑了各自的家什远行,接的都是远乡的活,或者偶尔与他们的师傅搭个伙做个一户两户,然后又各奔东西。
  如今还跟着他的一个是他的亲侄子,姚大鱼——木讷的二十岁的小伙,已经跟了他两年,斧锯刨凿无一精通,更别提自己上手了。他已经是姚木匠的一块心病,若不是抹不开这层亲情,打死姚木匠也不肯收他。
  去年收的徒弟肖细米,他的父亲是个外来户。细米倒是个玲珑的娃儿。也乖巧听话,不过这个十八岁的娃儿有点娘,爱打听东长西短胜于木匠活计。他是个自来熟,刚见面的陌生人他也能很快搭上腔。
  怀南成了姚木匠最小的徒弟。
  姚木匠现在接的是邻村陈家的活计。陈家在庄上是数得上的,老头曾经做过公社副主任,要不是文化层次低了点,也许早就调到县上任职了,老头的老丈人可曾经是省里管教育的干部。只可惜当初娶了个麻脸婆娘,偏偏生了个小麻脸女儿,下乡教育考察那阵他恰好住在陈家,老干部相中了现在的女婿,读了几年私塾的女婿也不嫌弃他的麻脸女儿,成亲几年后顺理成章从村民成了村长,然后调到乡里,一直干到几年前退休。他的麻脸老婆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早已在县里教育部门任职,他三十好几岁上添的女儿如今也二十出头了,偏生脸上也是坑坑洼洼,愁煞了老陈。
  陈家的活计干了十来天,师兄弟三人也逐渐熟稔。姚木匠或者主家有人在的时候三人自然是规规矩矩的,一旦没了旁人,细米立即如同换了一个人,薄薄的嘴唇机枪一样吐出最新的各种信息,本村的,外乡的,以及关于当前的形势的新闻。他聊的对象便是怀南。怀南对于他说的这些并没有多少兴趣,安心的干着师傅交代的活计,却也无心地从他那里知道了一些信息,比如说春英婶和田先生搞破鞋被徐主任披露后他男人张根生从县农机厂回来像个娘们一样哭闹了一顿,最后还是没敢离婚,现在反倒活得好了一点;又比如说徐主任的肥老婆怎么样给她的儿子或者儿媳妇给气死的,是因为她的儿媳妇不能生养,最后主任的儿媳妇给他的儿子给打跑了,还有主任的儿子最近祸害了好几个村里的女人或者姑娘,多亏了他爹巴掌盖得宽,钱财撒的欢,才免了儿子的牢狱之灾••••••肖细米一如他的能说会道的父亲,一切是非传闻被他形容得如同亲眼所见。
  怀南对于他这个小师兄有点无可奈何,却也并不反感。而大鱼似乎早已习惯了师弟的磨叽,惯于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他低着头,卖力地干着他叔兼师傅交待的活计,只有公社前副主任的麻脸姑娘来添开水的时候,他才会悄悄地抬起头来,偷偷地打量她,有两次他看她的时候,偏偏她也在看他,目光交错之间,两人赶紧低下头去,各自脸上红了一红。细米早把一切看在眼里,揶揄而肆意地笑起来,两人的脸上瞬间红了一大片。
  等那姑娘羞羞地离开,大鱼才着恼地瞪了细米一眼:“待会我叔来了,我告诉他你不好好干活!”
  细米似乎怕了他的威胁,露出一副很正色的表情,无奈地说:“好吧,如果师傅问你我怎么个不好好干活,你就告诉他我一味地盯着人家姑娘看。”
  大鱼又给他取笑了一回,自知不是细米的对手,只得恨恨地继续低头干他的活计,忽而想起那姑娘的眼神来,转眼把对于细米的恼怒忘了个干净。
  姚木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有三百天在外出活,徒弟们自然也跟着。徒弟学徒的三年里,是拿不到一分钱的,但是三餐一宿是师傅包了的,所谓在家有父,学徒有师。姚木匠家里盖了四间五间梁的主屋,主屋前面又起了两间三间梁的侧屋,一间做了徒弟们的卧室,另一间喂了两只猪。卧室里铺了两张床,一张是怀南的,一张是细米的。大鱼自然不在这里睡的。
  徒弟每天一早起床,有两件必须做的事,一是打扫屋里屋外,一是把师傅家的猪窝给刷干净。这些大鱼也自然是用不着干的,他一般是出去干活前才到姚木匠家里来,然后一起出发。所以家里的两桩事就由怀南和细米分担了。他们商量好了轮流着干,今天你扫地,我就刷猪窝,明天反之。偶尔他们回自家去睡,第二天也要赶早过来,把活干了。遇到农忙季节,他们就不得空回去睡觉了,他们要帮师傅把家里的自留地里的一点麦子或者油菜割下来,晒干,脱粒,然后再把种子晒干,进仓,这才得闲。不过怀南和细米都是老早习惯了农活的孩子,所以并不觉得辛苦,反倒爱这活的自在,干活之余,可以在田间嬉戏扑蝶。
  他们的师娘是个清客的人,身子偏瘦弱,样子有几分文秀。她出生于镇上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家里就老两口和一个女儿,后来女儿下嫁了姚木匠,老两个初始十分不同意,却又拗不过执着的女儿,后来有了可心的外孙女,老两口才慢慢放下了心里的芥蒂,看见女儿活得也挺好,这才偶尔往女婿家走动,看看外孙女。文化革命初期,老头被关进了牛棚,两年前刚刚平反,安闲地在家养老。腿脚都不怎么利落了,所以极少往女婿家走动了,倒是这一家三口常常在在女儿的寒暑假去看看他们。而老两口子的外孙女,也就是姚木匠的女儿,正是心兰,这是怀南前几天刚刚知道的事。
  那天恰好是陈家的活计完工的日子,吃完了结工酒,姚木匠就带了他的三个徒弟回村,细米推着装了各式木工家什的推车,怀南帮他稳住车身,姚木匠笑眯眯地把双手叉在背后,大鱼跟在他叔后面,时而不舍地回头看,没注意他叔什么时候放慢了脚步,竟一脚踩到了姚木匠的脚后跟,把他的布鞋后跟踩掉下来。
  姚木匠往前一个趔趄,回身瞪了侄子一眼:“你在想啥哩,走路都心不在焉?”侄子红了脸低下头去。
  细米放下了车把,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说师兄在想一块洒满芝麻的黄烧饼哩。姚木匠听得莫名其妙,大鱼低着头,鼻尖已经快挨着前襟,连怀南都莞尔起来。
  姚木匠在村口的供销点称了二斤肉,拿一根稻草拴了挂在车辕上,掂起脚来往通向镇里的大路上看。
  细米停下推车,虚坐在车把上问:“师傅,咱们在等师妹吗?听说今儿她放暑假回来了。”
  姚木匠点了点头,满脸的兴奋。
  半个钟点之后,怀南看见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女孩穿了一件时兴的粉红色的长连衣裙,头上扎了一条乌黑油亮的大长辫子,脚上穿一双白色半根的塑料凉鞋,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的父亲。心兰长大了,她修长的身材已经出落得凹凸有致,姣好的面庞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心兰师妹你回来啦。”细米率先打了个招呼:“师傅已经等你好久了,你不累吧?”
  心兰对他笑了笑:“谢谢小米师兄,才几个月,小米师兄壮实了许多呢,看起来真像个男人了。”细米晓得她调侃自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怀南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很熟了。
  心兰好像才看见细米旁边讶然而立的怀南,把脸转向他,很夸张地叫起来:“咦,这个是谁呀,怎么看着像咱们村的养猪专业户呀?”
  怀南有一点尴尬,把目光转向远处的小山,不去看她。好在心兰也适可而止,又转向了她的父亲,问他有没有想她,还有她的母亲,为什么这么久他们没有去镇上看她,还有她的外公外婆。姚木匠解释说这一段活计比较忙,便拉着他的闺女一起回家去了。
  晚上一家人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姚木匠一家三口加上三个徒弟,细米找了许多有趣的话题来讲,心兰也讲到了不少的新鲜事情。这晚每个人都少少地喝了一点,连心兰从不动杯的母亲都难得地喝了一小杯。
  姚木匠喝得有点多,晚饭没完就爬到床上了,没几分钟就开始打起呼噜来。大鱼却和他的婶娘说了几句话才走。怀南和细米收拾了桌子,看见心兰正在水井边刷碗。
  “啊呀,哪里敢劳动你大小姐来刷碗呢?”细米打笑心兰,:“留给小的来做好了。”
  “就你会装,哪次回来我没有刷碗了?没见过你来抢过。”细米败下阵来,怏怏地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心兰仔细地把碗筷汰了一道又一道。怀南看心兰还在天井没回房间,也在西厢的厨房磨蹭着锅台,他有点不想和她碰面,免得她再揶揄他,直到看她捧了碗筷进了厨房,他才一溜烟地离了厨房,进了前厢自己的房间。
  “你和心兰之前认识的么?”细米劈头盖脸地问了这么一句。
  “算是吧,”怀南看了一眼正脱了褂子钻进薄被的细米:“小学同学过一阵,说过一两句话。”细米“唔”了一声,似乎陷入了一种沉思。
  怀南也脱了褂子,正打算灭灯,却听见了心兰和她母亲大声的对话:“妈你们先睡,我去和细米他们聊会天。”
  “你这疯丫头,也不怕人笑话。”
  “有啥好笑话的,如今是新时代了,我最勇敢的妈竟然也会顾忌这些?”母亲无奈地又数落了女儿两句,便没了声响。跟着怀南便听见了脚步声,他掀起被窝钻进去,却听见敲门声响起来。
  “原来心兰喜欢细米?”怀南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一点失落。他听见细米下床给心兰开了门。心兰扫了他俩一眼,似乎很失落地说道:“看来我并不受欢迎,算了,我回去睡觉去了。”说着做出转身要走的样子。
  细米赶紧系上小褂的扣子,一边叫唤怀南,一边解释:“没有的事啊,我和师弟正盼着师妹你来跟我们说点外面的新鲜事呢。”怀南只得钻出被窝来,披上小褂,却没有去看心兰。
  心兰便在门边的一张独凳上坐下来,谈起了她在报纸上看到的一些消息,关于安徽小岗村分田到户的,以及国家恢复高考的消息,说到后面一项的时候,她的眼神显了异样的神采,她的话不仅让细米听得一愣一愣的,怀南都忍不住有些关注起来。细米第一次感觉到了他离心兰的理想那么遥远。
  之后细米也跟她谈了一些村里乡间发生的一些趣事,尤其说到她的堂兄大鱼和邻村麻脸姑娘的故事的时候,她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斜了怀南一眼。怀南却还沉浸在她说的那些新闻里,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姚木匠一时之间并没有接到新的活计,第二天便想着带几个徒弟去西山转转,女儿却不依从,说好久没有回来了,要他的几个徒弟陪他去东山玩一玩,父亲终究拗不过女儿,只得应了她。再三叮咛了细米和怀南一通,要他们别走太远,早点回转。细米欣然应允了,怀南想着他们要去的是葬了他亲人的山,心里却有点不痛快。大鱼听见不是叔父的主张,早已回了不去,所以一早出去的就只得是细米怀南以及心兰三个人。
  途径怀南常呆的山腰,心兰又逗了怀南一回。怀南机敏的很,早已知道她是故意调侃自己,只装作没听见。
  三个年轻人一路上山,穿过竹林和小树林的墓地,细米在野草间摘了许多的野花,编成了一个花冠,送给心兰,心兰欣然接受了,戴在头上,却去问怀南好不好看,她今天换了一件红色的小褂,如同五年前一样。怀南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看见女孩开心地笑了。他们翻过山头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心兰似乎立足不稳,一头栽了下去,他旁边的怀南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却没能拽住他,反被她拽得向山坡滚下去。好在山势并不陡峭,两个人一路滚到山坡前便给一棵树挡住了,惊得细米在山顶大嚷大叫。
  心兰并没有给这意外吓着,却看向了跟他抱在一起的怀南,坏坏地笑了笑。
  怀南看了他一眼,有点生气:“你故意的?”
  “你才故意的呢!”女孩反驳他,:“我还没活够呢。”女孩甩开他依然抓着她的手,爬起身来,靠在一棵树旁边。怀南也爬起来靠在旁边另一棵树上。很快,细米也惊魂未定地跑到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区域。
  他们很快忘记了这个偶然发生的“不愉快”,继续下去到山坡,经过了小枣树下的那一座孤坟,三个少年仿佛都知道那座坟的来历,各怀心事地在坟前磕了一个头,细米难得的没有言语。之后三个人一路下山,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从山脚绕道回到村里,中途停停玩玩,吃了带去的水和干粮,等回到姚木匠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姚木匠不免数落了两个徒弟一番,师娘也把女儿埋怨了一顿,一家子才又开开心心地吃了晚饭。。
  之后的一整个夏天姚木匠都没有接木工活计。他却并不介意,每天在家陪着妻子女儿,三个徒弟也乐得自在。心兰却并没有再要求师兄们陪着她去哪儿玩,偶尔她还会来找细米怀南聊聊天,不过只一会就回去了,说要温习功课,她要努力读完中学,然后去考大学。细米和怀南都仰望了她的志向。
  秋天的时候,心兰回到镇上的学校了,说是上八年级,也就是后来的初中三年级了。而心兰的堂兄大鱼竟然真的和陈副主任的麻脸女儿订婚了,年底他们就成了亲,因了他大舅子的关系,很快就到了他任职的省里的教育部门做了司务长,于是在之后的谈话里,细米难免多了一些“啧啧”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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