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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今古传奇·武侠版第404期 / 刃与花·三七 四

刃与花·三七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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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南去河边清洗好工具,又将染血纱布找地方埋了,回马厩时已近酉时。
  
  如荆南所料,翦明蜷缩在原涧旁边的草垛上,睡得像只猫儿。
  
  老实的丫头。她喂药前果然将三七带尘土的表皮生生用牙啃掉了,却不知那是他撒的曼陀罗粉。
  
  他随手扯了张脏到看不清颜色的薄马毯盖在她身上,道:“就因为她这温厚性子,你在她急着帮你疗伤时才没理她?呵,后悔了?后悔的话,当初就不要使什么研墨助画的伎俩将她牵入事端!”
  
  静卧者的眼睛缓缓睁开,清冷如水。
  
  “醒得这么快,这伤果然受得极有技术。”荆南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冷笑,“虽然让对方剑身透体而过,但巧妙地避过了所有重要的血脉穴阻,受剑的角度偏差一分就心脉不保。骨折血喷吓煞众人,其实并非不治。我行医几十年所见,你算是行苦肉障眼法的第二高手。”
  
  “‘几十年’?没想到玄丞兄所言的‘内应高人’,竟是个词不达意的粗鄙少年。”伤者冷然道。
  
  荆南跳了起来,怒道:“你再说一次!老夫若是诳言自己的几十年经验,你早就是一具横陈尸身!心机深重者,看谁都是骗子。我要不是欠了人情,早放马南山,才懒得插手你们这些勾心斗角的事!”
  
  “既如此,荆南医师行人所托便可,无须一副尽看世事人心的样子。介入越多,陷险越深,离南山也越远了。”
  
  荆南刚要暴跳,却被一个粗砾的声音止住了。
  
  “原涧,不可对荆南先生无礼!你能绝境生还,全靠先生的回天医术。”
  
  一个身着乌色短装的人推门而入。玄发被一布条简束脑后,肤色略黑,眉目唇鼻皆笔挺有力。
  
  “玄丞师兄。”原涧撑身想要坐起行礼,却被来者止住,“别动。伤成这样还讲什么师门礼数。”
  
  玄丞扶他躺好,翻开衣领检视了一番伤势:“伤势虽重,疗伤包扎手法却精湛绝伦,荆南先生果是隐世神医。救治师弟恩情,玄丞来日必倾力相报。”
  
  “哼,终于有人说话顺耳点。”荆南哼道。
  
  玄丞转向原涧,目色忽转严厉:“此劫虽拜先生之恩得度,但适才实在太险。师弟,你明知秦渊狡诈,城头劝降实是在试你,为何还执意为旧卫诸臣请命,触他底限?
  
  “你该不会身拜卫相这数年后,已将心智眼界限困于这区区小国了吧?答话--”玄丞喝道。
  
  “原涧岂敢违背师门训诫,限己心于一时一地,一事一国。虽掌卫相印数年,却从未将其凌于浔门学宫上,更不忘师尊之志。涧只是有所顾虑--我们计在崩解黑火陈国,解万民于倒悬,也为师尊……复杀身之仇,但成计后又该如何?不惜一切代价,如果只换来战火灼焦的无主地,只会诱出第二个、第三个秦渊。旧卫文臣武将中不乏气度之士,可成新国智囊,安民栋梁。涧以为,这也是行师尊之志所必行的事,不当弃之。”
  
  玄丞眉目深锁,少顷道:“师尊曾对我说,你有经纬之才、坚贞之志,能置身污阻却不迷失,因此适于驱御庙堂。确是如此。但是高远之志,必积跬步方能到达,而此时我们行路极凶险,错一步即全盘皆毁。你为将来境地做的准备,如威胁到当下计划,便是不妥。我不反对你救人,但代价决不能是陷自己于险境。行师尊之志,我们都是一齿一链,生死命数、善恶荣辱,皆从大局。你明白吗?”
  
  原涧沉默片刻:“是。原涧受教。今后当谨慎行事。”
  
  玄丞神色缓和:“不过谋之所成,在将计就计。今次的事令秦渊起疑,致你重伤,但也并非全无所获。”他说着,目光落在草堆酣睡的翦明身上。
  
  “秦渊的独生女翦明。此女当真有趣。”
  
  原涧神色微沉:“她不仅是秦渊之女,也是翦菡宗伯的女儿。我们不应为难于她……”
  
  “当年翦菡宗伯为承师尊之志唯继学宫,毅然弃年幼的她而去。今日如她知晓学宫与她父王对立,你觉得,她会站在哪边?”
  
  原涧摇头:“我不知道。”
  
  “对。我也不知道--因为她竟能为救你,置自己于未知境地。你放心,学宫行事何曾无故对人不利。我只是想,对阵秦渊此时的风火之势,我们尚无胜算,算上我秘组的义军也不行。但关键时刻,这女孩的选择兴许能成为形势翻转的楔子。这一选择能挽回多少虚掷的血,谁也无法预料。”
  
  “这……”
  
  “除此之外,此事还给我们带来另一个契机。”玄丞继续道,“我此时才赶来看你,因为在等陈王殿内应传出的消息--秦渊已决定,把你和部分旧卫降臣迁至陈都,想是计划不日便再次出征,先行瓦解旧卫余势吧。这样一来,你将与存势完全隔断,被孤立于群敌中。这黑火君,想得倒是如意。”
  
  原涧思索道:“师兄的意思是,此种情势,也正是我深入陈朝根系的机会?”
  
  “正是。但你必定会被严加监视。秦渊赏你才学,却又因此忌惮非常。你行事稍露意图,必遭毒手。”
  
  原涧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身侧的孩子身上,轻声说:“因此,我必须利用她,去接触陈国留都势力的核心。这,就是你刚才说的契机吧。”
  
  “是。”玄丞毫不闪避。“此行凶险,万不可重蹈覆辙,以一念之仁乱大势之局。这个孩子,是你唯一可借力处。”
  
  马厩间寂静下去,直至窗纸现白。
  
  玄丞站了起来:“我该走了。迁陈令估计很快就到,在那之前好生将养身体。新的战争就要开始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荆南陡然开口:“你们要转战陈国,就是说我的委任已经完成了?”
  
  “不,师弟伤病未愈,我实放心不下。还要拜请先生再辛苦一番,照料他在陈国的起居。”玄丞一笑,开门离去。
  
  他没走多远,就被追出来的荆南截住了。
  
  “学宫大当家,你话说得周正,但好像还没等老夫答复呢。”
  
  玄丞忙拱手道:“师弟受伤又遭此险境,玄丞心焦,有失礼数。原涧虽冒犯先生,但此次生死系于一线,望先生助他,万勿推辞!”
  
  荆南冷笑:“你真因他的安危而心焦?”
  
  玄丞眉目微沉,却笑意未消:“先生这是何意?”
  
  “只是嗅到了奇怪的味道。你真不知你那师弟会为卫臣向秦渊以身试法?告诫我设法带马入庭相护,想得也太周到了吧。”
  
  “他从前就常行意外的事。我最初只是担心,不料一念成谶。”
  
  “那好,你既然处处为他考虑周全,言语中尽是关切情意,又何能狠得下心,让我疗伤时谎称缺药,不用曼陀罗汤为其镇痛?”
  
  “令不行禁不止,节外生枝险坏大计。那是师门对他的惩罚。”
  
  “刚行师门惩处,旋即委以重任。浔门学宫的规矩未免也太奇怪了--”
  
  “荆南先生。”玄丞打断他,“当日我登门求你相助,你不是说过,你爱鸟兽甚于世人,皆因厌恶阴谋纠葛,而此助我只为还一人情。既如此,现在何必步步逼问?”
  
  “话是如此,但你这次可是要送人入陈王虎口,我起码要弄清自己的处境吧。不用拐弯抹角了,依我猜测,你已经想好了利用你师弟对付陈王老巢的办法,但此招甚为阴毒,必将令他身心俱损。因此你在行计前,决定先试试他,看他能否担此重任。对是不对?”
  
  “你……”玄丞声止,双手在身侧握拳收紧。
  
  “可悲可叹,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闯过了你的测试。等至陈境,你再拿什么师尊什么大义一压,他如不从你的计谋,简直连下九泉都无颜面对师门。对是不对?”
  
  “先生。”玄丞出声,语气竟然出奇的平静,“你猜对了情势,却猜错了人心。”
  
  “呵,‘人心’?”
  
  “之前种种,之后沧沧,确是在我思虑中。原涧师弟他也确将因此计身受苦痛。但你以为我真想这么做吗?这不过是无路中的道路。我试其心之坚、试其身可承,是因为明白,最终他自己也会选择这条道路。”
  
  他缓缓闭上眼睛:“我虽不通医道,但也知道曼陀罗镇痛的药理--每用一次,它的效力就减弱一分,直至最后完全失效。原涧若择此道,之后必定会越来越需要它。当此药终会失效,他的余生就只剩万劫苦痛……因此,只要他还能撑下去,请先生务必节制其使用……”
  
  “荒唐!谁说我会继续帮你!相比什么大义求道的说辞,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身体的痛楚更真实!你明知此为万劫不复的途径,竟还能大义凛然地置他人于道中!”荆南怒吼,折身而返,“哼。这委托我断不能接受,你还是另寻他人共谋这残害同门的事吧!”
  
  七
  
  荆南返身回到马厩,推门进入时,脚步一滞。
  
  晨光微薄,只着单衣的伤者半倚枯草而坐,苍白沉静,如同风过且散的幻影。而那个孩子蜷在他旁边的马毯中,睡得毫无心机。自发辫中散出的一簇发丝覆在脸上,随着呼吸轻飘飘地起伏。
  
  男子伸手,轻轻地,将那缕淘气乱发捋到她耳后。
  
  如此之轻,似是怕惊扰一触即碎的梦。
  
  荆南心中尘封的什么忽然一动。他垂目,大踏步走进马厩,“呼啦”一下拖出药草器械箱,摊开包袱布,“稀里哗啦”地拾捡起来。
  
  “用不着那么小心。就算你把这房子拆了,正午前她也醒不了。迷者自迷其梦,他人又岂能点醒。”荆南粗声道,“倒是仔细你自己的伤,避得再巧,疗得再妥,这也是穿胸重创。失血那么多,元气早已大伤。日后记得每日服药,卧床静养,尤其不要思虑过甚。”
  
  原涧眉间一蹙,微微侧头:“先生不是为赴陈而收拾行装?”
  
  “谁答应要去什么陈国。我救你一回,受托的事已了。昨夜带走你和公主,陈军卫臣皆知我容貌,随军马医这工作断是保不住了,还坐等他们来兴师问罪不成?就如先生所言,‘介入越多,陷险越深’,老夫这粗鄙村夫还是早日归隐南山吧。”
  
  屋内沉寂下去。荆南蹲身继续捣鼓他的东西,忽闻稻草布匹轻响。他抬头,愕然看到原涧揭去覆身毛毯,勉力撑身站起,向他走来。
  
  “谁叫你起身的!快给我躺回去!”荆南扔下手中工具,快步迎上。
  
  只是寥寥数步,原涧单衣下已重透血迹。他松开按于伤处的手,向荆南屈膝触地,拜行揖礼。
  
  荆南扶住他:“这是做什么!我一介马夫,岂敢受国相大礼。再说救你性命时不言谢语,现在来拜是何意?”
  
  原涧抬头,神情恳切清明:“之前涧心事烦乱,对先生出言不逊,恳请恕罪。涧深知此行入陈凶险万分,但身负重任,非得先生相助不能完成,万望先生同往。先生可易容貌,如遭变故随时脱身,涧定当全力护先生周全。”
  
  荆南心中一动:“你可是……已想出入陈后所行计谋?”
  
  “嗯……”原涧沉默片刻,颔首,“涧曾闻有种毒药,色泽灰黑却无臭无味,可借呼吸肤触渗入人体积累于腑内。但一朝发作,立取人命。”
  
  “你说的是……松墨毒?”
  
  “正是。先生既对其知悉,可知解毒方法?”
  
  “此药毒性可绵可烈,倒也有破解应对的方法。”
  
  凛冽笑意现于苍白的嘴角。他轻启双唇,气息不拂纤尘。
  
  “陈王命我一日绘完卫国社稷,太过仓促,以致草率不堪。我愿以三年为期,重绘这幅山水疆域。”
  
  一瞬间,荆南连呼吸都暂止。他终于明白了玄丞那句话的所指--“我试其心之坚、试其身可承,是因为明白,最终,他自己也会选择这条道路。”
  
  他们师承同门,心下的默契,岂需赘言。
  
  “你可知行此计的代价?驱毒者必为其反噬。解药并非万能,不用三年,你的五脏六腑皆为其损毁,夙夜皆受碎心的苦痛,而周身的血也将尽萃毒素,再亲近的人也不敢靠近你身--这样的结局,你能承受吗?”
  
  “在师尊的煌煌天下大计中,我等皆是一齿一链,区区病痛何足挂齿。只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荆南明白他的思绪落在哪里。只是,付出的代价,并非一人就能尽数承担。
  
  长久的沉默后,荆南再度开口:“此计太过阴枭绝决。我只问你一句,如我拒不相助,你可愿暂且放弃,从长计议?”
  
  原涧唇间微现苦笑:“就算是绝境中的虚妄征途,也只是唯一的办法了。涧心意已决,若先生执意离去,只得只身赴陈,独谋此事。”
  
  荆南叹了口气。
  
  “木藤花草,飞鸟走兽,世间万族竞择而生,唯是人类在求生求食外,还生着万千古怪执念。为一己欲望不惜逆天焚地、残害同族者,不可尽数。老夫用半生尽看世间,千奇百怪的事、千差万别的思想,无不是为了私心己利,只是手法有高明有拙劣罢了。而你--为一无利可图的执念竟能将自己逼迫至此,老夫看来更是无法理喻、荒谬至极。”
  
  他拾起滚落身边的一枚平刃刀,抛入包裹行囊:“看来老夫对人心所知尚未竭尽。罢了,就随你走这一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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