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佐藤荣一的秘密之四

　　岩井军曹跑进来报告，找到了秘密通道的出入口了！佐藤荣一连忙跟着他走出去。
　　东山庙的正堂后面是一座小殿“南海殿”，供奉的是南海观音。正堂与“南海殿”之间有一个园林花园，花园边上有一片水池，水池的一侧矗立着一面陡峭的石壁。这面石壁是几块巨石挤压在一起形成的。石壁的后面埋入了泥土，形成了山体的一部分，面向水池的一面却与水池相得益彰地构成了一幅绝妙的山水画，石壁上有一个飞流出山水瀑布的半人高的洞穴。岩井指着洞穴说：“长官，这个洞穴是一条地道的出入口，通向这座山后面的另一个出入口！”
　　佐藤问：“能确定那些刺客是从这个洞口出来进入庙内的吗？”
　　“可以确定！洞口里面有新鲜血迹，和庙里面的血迹一样的。我们从这里进去之后一直走到另一边，通向山脚的小河边。我们的哨兵位置就在洞口附近，刺客们应该是从小河上岸后准备进入那个洞口，发现有哨兵之后就把他弄死了。”
　　佐藤荣一开始对张万高看一眼了，这个人既是关帝庙住持，又同时经营着酒楼和古玩店生意、构建起一个走私军火网络，现在还公然挑战日本军队、一夜之间杀了三个日本军人，实力不容小觑。必须把他及其“东山会”铲除务尽。
　　服部正三在中午时分赶回顺城，不光带回来灌满三十多个铁桶的两吨汽油，还从东莞调来了五艘大型汽船和一个加强中队。令佐藤意想不到的是，服部还押来了一个人：“人和酒楼”的掌柜周世斌。
　　周世斌和张万他们分手后，并没有立刻回到勒涌乡下躲避，而是折回去了番禺。因为他在“人和酒楼”这几年攥下的钱都换成了保值的金条，存放在市桥镇的“鼎福金行”。他感觉这次逃亡的时间不会短，甚至要离开顺城逃往外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即使能回来，到时候“鼎福金行”还在不在都很难说。所以要取走这些金条拿回勒涌家里。他雇了一条船赶回市桥。倒霉的是，他刚走上街上不久，尽管头上戴了毡帽、脸上戴上口罩，很快就被遍布街头的日本密探抓住。坐镇在番禺的齐藤美夫亲自审问周世斌。严刑拷打之下周世斌顶不住了，只得供出了张万、王善庆、李老师、东山会，也供出了整个走私军火的运作过程。
　　正好这个时候服部正三来番禺向齐藤美夫汇报和要求补充汽油、汽船和兵力。看到自投罗网被抓获的周世斌，服部大喜过望，要求齐藤让他把周世斌带回顺城，打算在进攻南沙岛的时候让周世斌带路穿过迷宫一样的密集河网。
　　周世斌被押回来顺城，当他知道日本人要他带路去南沙岛抓张万，便任凭服部他们如何拷打折磨也死活不答应。因为他知道供出张万他们已是罪孽深重，若是他带路去南沙岛，以叛徒之身直面万哥和东山会一众弟兄，他宁愿在这里被日本鬼子打死！服部正三没有办法，叫县长苏世民带着一队日本兵赶到勒涌周世斌家里，把他的父亲、两个儿子抓来凤城，当着周世斌的面严刑拷打他们。服部说，如果周世斌不带路，就把这三人活活打死。苏世民也劝周世斌好汉不吃眼前亏，别因为自己而搭上三个无辜的家人的性命。最后周世斌只得同意带路。
　　午饭后，服部召集各中队长、小队长进行战斗部署，然后率领这十艘大小汽船、两个中队日军向南沙岛杀去。
　　按照服部正三的部署，佐藤荣一不参加攻击南沙岛，带一个分队十三个士兵分乘两艘汽船到南海县九江镇码头等待，负责堵截任务。九江位于珠江主流西江南岸，距离下游的南沙岛不远。南沙岛是东西走向，西面是开阔的西江江面，东面和中部两边都是纵横交错的小河涌。根据服部正三的部署，从东面的凤城方向包抄攻击南沙岛，不让张万他们进入小河涌，藏身于芦苇丛中，把他们赶至西面向西江上游方向逃窜。张万他们只有人力划桨的船艇，速度很慢，佐藤荣一带两艘汽船四挺机关枪足够用来堵截他们。
　　佐藤荣一两艘汽船到达九江时已经入夜。驻防九江的日军九江警备队也接到华南派遣军军部指令，协助这次清剿南沙岛的行动。但是九江警备队只有两条老旧的巡逻船，有一条船的电瓶坏了泊在岸边，正等着去广州水警仓库的机械兵取新电瓶回来。九江警备队队长是个少佐，军衔比佐藤高，但对来自广州宪兵队的佐藤很给面子，他让剩下的这条船到江面上打出信号灯实施戒严封航，禁止船只通过，并命令码头附近的一个饭店掌柜立刻做一顿丰盛的饭菜免费给佐藤这十几个人吃。
　　饭菜做好后刚端到汽船上，站在船顶上警戒的哨兵向佐藤报告说，江面上发现六条小船。佐藤荣一连忙走出船舱站在船舷上向江面看去，只见朦胧的月光映照下的宽阔江面上，隐约看见有六条小船快速地向上游划去，这情景很像他在广州看过的龙舟比赛。九江警备队的那条巡逻船去了上游的方向，显然还没有发现这六条船。佐藤荣一急忙命令不要吃饭了，马上追击。两条汽船很快发动了，鸣起警笛追过去。
　　佐藤荣一非常吃惊，这六条小船靠人力划桨也能这么快，汽船追了足足一两公里才追上去。两条汽船前后夹击把这六条船堵在中间。在探照灯的照射之下，佐藤看见每条小船上坐着七八个人，除了十个八个妇孺和老人，其余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年人。他心想怪不得这些小船这么快，在水网地带生活的人每天都离不开船，划船是这些年轻人的强项。这些人都是日本军队的心腹大患！
　　他站在船头，想看一下张万在哪一条船上，但是他八百度的近视眼难以辨认清楚。于是他拿起扩音器用标准的中国官话喊道：“全部都不要动，否则格杀勿论！你们谁是张万？请站起来！”
　　六条小船的人都沉默着，没有反应。
　　佐藤荣一又喊道：“我数五下，如果张万不站起来，我们就开枪，先枪毙五个人，然后再数五下，再不站起来就再枪毙五个，直至把你们全部枪毙完！”喊话完后，他吩咐趴在脚边的机枪手大关太郎伍长做好准备。
　　佐藤开始数数，数到第三时，最远处一条船上站起来一个人，佐藤看过去，这个人的身高和发式明显不像是张万。脚下的大关太郎说：“这是一个老头，张万有这么老吗？”
　　佐藤也辨认出来，那个站起来的人是个起码有七十多岁的老头，他是想掩护真正的张万。佐藤生气大喊：“开枪！”
　　大关的机枪打了一梭子弹过去之后，只见那条船上八个人全部躺倒在血泊之中。大关喊道：“糟糕，打掉了不止五个人！”
　　佐藤安慰他说：“多杀几个不要紧，等一下继续打，听我命令！”
　　他正要张口喊话，突然江面里黑暗处响起一声枪响，佐藤感到右腿被狠狠撞击了一下，整个人倒在船头甲板上。江面上又响起一声枪响，船顶上的机枪手中枪滚落下水里。与此同时另外一艘汽船那边也响起了几声枪响。紧接着江面上飞上来一串湿漉漉的硬物搭在大关的机关枪上面，大关大叫：“串钩！”，话音刚落便眼睁睁地看着机关枪被钩下江里。佐藤在日本也见过串钩，它由一串五六个尖利钩子组成，用来打捞水里的大物件，一个钩子钩不住，还有其他钩子，总有一个能钩住。一旦被钩住，绳索一拉，其他钩子便又钩上来。被这么一串钩子挂住，钩得牢牢的，别想逃脱！
　　突然汽船原地打起转来，佐藤看见驾驶舱里面的舵手被一串钩子勾住，水中有人拼命把他向水里拉，舵手死死抓住方向盘想抵抗，汽船便原地打转。但是舵手越抵抗，钩子挖入他的肉越深。舵手最后惨叫着被硬生生地扯下了水中。佐藤目瞪口呆地看着船上几个兵被串钩扯下了江中。
　　这时，佐藤惊恐地看见两个黑影攀上船舷，正准备爬上来，他向大关太郎叫道：“游击队爬上来了！大关，我们跳河吧！”说完，两人一起滚落江中。幸亏特高课对佐藤进行一个月的强化谍报训练，水中搏斗是其中的一项。他俩下水后刚游了不远，突然水下面有一个人勒住佐藤脖子向水里深处潜去，佐藤边挣扎边腾出一只手拔出手枪扣动扳机，对方中枪后松开了手，佐藤拼命升上了水面，找到了大关，两人脱掉沉重的军靴和军服，向岸边游去。也不知道游了多久，两人终于摸到岸边的泥沙，爬了上岸。但是佐藤只爬了不远，就昏了过去。
　　当佐藤荣一苏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白天，发现自己躺在广州陆军医院的病房里。
　　昨晚，大关太郎发现他昏过去，便把他背上岸堤。不久之后，九江警备队的巡逻船慢腾腾地路过附近，大关用佐藤的手枪向天鸣枪，巡逻船靠了过来，把两人救了上船。原来这条巡逻船行至上游准备调头往回走时出了故障，修了很久才排除了故障。
　　佐藤被抬到九江警备队，卫生兵帮他处理好了大腿的伤口。服部正三闻讯，立即派来汽船把佐藤紧急送往广州救治。
　　其实服部正三这边也遇到了大麻烦！
　　八艘汽船分成两路左右包抄南沙岛。但是左右两边都是纵横交错的小河涌，大多数的宽度不足十米，两边全是一人多高的芦苇丛和芒草，汽船开进去之后只能顺着河道拐来拐去，缓慢地前进。服部正三坐在头船的驾驶舱里面，周世斌站在船头。快要接近南沙岛时，船的引擎突然停转。驾驶员说道：“糟糕，螺旋桨被缠住了！”服部连忙命令两个士兵跳下水中排除故障。服部转头看见最后面有两条船也有士兵跳下水排除故障，只有中间的一条船还能动。他知道情况不妙，大声叫道：“注意，有埋伏，准备战斗！”
　　船顶上的机关枪向两边芦苇丛扫射。突然，服部感觉已经没有动力的汽船在向前移动，他警觉起来：船底下面有人在推船！他大声喊道：“向船底下开枪！船下面有人！”几个士兵站出船舷拼命向水下面开枪，这时芦苇丛中飞出来几个串钩，把士兵们扯下水中。有一个串钩飞进来驾驶舱，钩住了驾驶员的肩膀向外面扯，几个尖利的钩子深深地钩进肉里，直达骨头，驾驶员痛得大喊救命，拼命抵住驾驶舱。最后他虽然没有被扯进水里，但却被几个钩子硬生生地剜出了一大块肉。
　　服部端起一枝步枪漫无目标地向芦苇丛深处射击。这时他突然感到船的一侧被抬起，越抬越高，最后被掀翻倒扣在水中。他在水中奋力钻出驾驶舱，游出水面。他向后面看去，有一条汽船已经被掀翻，还有一条的船首和船尾各被一个大钩子钩住，钩子连着一条伸向芦苇丛中的粗大的绳缆，船的一侧底下水中出现几个人的身影，他们合力举起船的一侧，配合芦苇丛那两个大钩子拉动的力量，很快就掀翻了这条船。服部从未想过会碰到这种战法，非常沮丧，只得拼命游向还能动的那条汽船。船上的士兵把他拉上船。
　　不幸中的万幸是最后面那条船已经排除了故障，重新发动起引擎，船又能动了。但是四条船只剩下两条，基本上已经溃不成军。而且已是入夜时分，服部正三不敢继续再往前行进，只得命令两艘汽船上几挺机关枪一起开火，掩护幸存的士兵游过来上船。然后两条汽船调头，拐个大弯去与另一路的那四条船会合。
　　另一路的四艘汽船由岩井寺一郎军曹带领，也遭到了类似的袭击，但是只被掀翻了一艘船，还有一艘的螺旋桨被缠得死死的，不能动弹。当服部正三他们赶到时，游击队已经撤退了。岩井正在重新集结队伍，准备用剩下的两艘汽船向南沙进发。他告诉服部：“长官，我算看明白了，游击队的枪支弹药少，只能够用这种土办法。我们枪多子弹多，可以用密集的火力覆盖他们！”服部听罢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提起精神，调整了战法，四艘船边前进边向两边芦苇和芒草丛开枪，以火力开路，终于登上了南沙岛。
　　夜幕下的南沙岛上的南沙村，万籁俱寂、空无一人。不光张万他们已经逃之夭夭，连村民都一个不剩全走光了，只剩下众多的鸡鸭鹅和在猪圈中不时嗷嗷叫唤的猪。服部正三气急败坏，命令士兵们放火烧掉村中的所有房屋。
　　佐藤荣一事后统计，这次与张万的第一次交锋，日军士兵被打死淹死共三十九人，受伤二十六人，周世斌失踪，生死未卜。张万一方死伤不会超过二十人，包括大关太郎打死的八个人，他在水里开枪打中的一人以及向士兵们向两边芦苇丛扫射或许打中十个八个人。总之，日军耻辱地惨败！他的右大腿瘸了，成为张万他们留给他的永远的印记！
　　《津农每日新闻》的文章说佐藤荣一在中国期间杀了二十个无辜者，重点说的是十二个他雇来挖坑埋藏山下奉文宝藏的中国人。让津田失望的是佐藤舅舅重点说了前面八个，对后面那十二个只是轻描淡写地简略地说道：“至于那十二个人，是因为驻防菲律宾的山下奉文大将本想把金银财宝运回日本，遭到美国军舰的狙击，有一条船逃来广州了。军部命令我想办法安置好船上的财宝，我找来十二个中国人在东山庙的藏经阁后面的土坡挖了一个大坑，把财宝藏进去。然后，你说我该怎么办？放那十二个人出去，能堵住他们的嘴吗？他们反复向我保证不会泄露出去，我能相信吗？那些都是天皇的财产呐！只不过是暂时存放在东山庙。丢失了的话，谁也负责不起！所以，唉，只能杀了他们！这样就永远没有人知道东山庙上面的秘密了。”。
　　说完旧事，佐藤荣一感到累了，缓缓走出书房，回房间睡觉去了。
　　津田荣一感觉佐藤舅舅好像是在回忆一件平淡无奇的往事。看来，即使《津农每日新闻》和其他报纸以及电台电视台再有关于他的什么爆炸性内幕新闻，也难以撼动他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