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佐藤荣一的秘密之三

　　一个中队的日军分乘八艘汽船从广州出发，傍晚时分到达顺城县凤城容山码头。兵分两路，一路由服部正三带队去东山庙；另一路由佐藤荣一带队去“东山古玩铺”。但是两路人马都扑了空。
　　服部正三先把东山脚下的道路两端都拦住，任何人不得进出；’东山庙附近的住宅、商铺里面的人全部被赶出来，集中在一块空地上；东山庙前后都被团团围住。服部带着十几人走上东山庙，看见庙门紧闭，用一把大锁锁着。门上面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敬告：众位善男信女、众位乡亲好友，本庙因为要做重要法事，需闭门七日。法事完毕即会重新开门。如有不便，尚请见谅！本庙住持，张万字。”
　　服部把红纸撕了下来，扔在地上，失态地叫道：“他妈的，晚了一步，让他跑了！什么做重要法事，逃跑才是真的！”一个小队长提着一把铁锤走上前来，正欲砸开大锁。服部正三连忙阻止：“停！这是中国人的神庙，不要随便毁坏！懂吗？”小队长命人从山下民居里找来了一把梯子，架在围墙，一众士兵爬梯子翻墙进去东山庙。
　　服部正三思忖，光靠爬梯子翻墙进去也不是办法，庙门还是要打开的。但是没有万能钥匙、也没有锯子，要打开这把锁还是要用铁锤。小队长小心翼翼地砸了，终于把大锁砸开了。服部正三走进庙内，只见里面空无一人，地面上打扫得干干净净，神坛上的香鼎插着十几根已经燃尽了的香烛头，庙堂内仍然能够闻到淡淡的香火味。显然张万他们离开不超过半天时间，临走前还镇定自若地把庙内收拾整齐，还烧香祈愿一番。服部感觉被张万嘲弄了一把。
　　不久，佐藤荣一从“东山古玩铺”那边赶了过来，交给服部一张红纸：“长官，张万的店铺关了门，没有人。门上贴着这张东西。”服部接过红纸，只见上面写着：“敬告：店主有事出远门，暂停营业。如有不便，尚请见谅！”他让一个士兵到门外把他刚才扔掉的贴在庙门上的红纸捡回来，两相对照，这两张红纸大小一样，字迹一样，显然同一人所写。这意味着张万等人真的逃之夭夭了。服部正三气得禁不住骂娘。
　　番禺那边的抓捕行动也是扑了空。“人和酒楼”贴出一张“敬告启事”，说本酒楼内部装修停业至年末，明年春节前重新启市。
　　佐藤荣一事后得知，抓捕行动的前一天晚上，番禺自卫军第二小队长梁金水带情妇到“人和酒楼”吃夜宵，无意中向掌柜周世斌透露一个消息：超哥出事了，被日本宪兵队扣押，群哥也没有办法把他捞出来。现在日本宪兵队派人来自卫军查人查枪，所有人必须每天一早去报道，不准离开番禺。
　　周世斌听后知道大事不好，待凌晨所有食客离开之后，立刻给员工下属们算清工钱，说家里有急事要关门离开一个月。然后高价雇了一条渡船赶回顺城。张万听他说了梁超的事之后，立刻联想到那个不速之客，来自河北唐山的“赵梦蝶”。感到梁超被抓很有可能是私卖枪支弹药的事出了问题，供出了他们。这个“赵梦蝶”来者不善！
　　于是张万立刻安排关庙关店、疏散人员。他的安排是：李老师、王善庆和他一家人一起先回去南沙村，周世斌和阿全等六人回去各自老家。但是如果日本鬼子在全顺城县范围展开大搜捕无处可藏，那就三天后到南沙村聚合，一起沿西江水路逃往三水大南山。
　　如果不是齐藤美夫指令去陆军医院监视李附群，耽误了半天时间，服部正三和佐藤荣一他们就能及时赶到凤城，正好把张万他们一锅端。
　　这时，常驻在顺风山脚下的顺城日军小队奉命赶到东山庙，服部正三让小队长岩井寺一郎军曹立刻把顺城县县长苏世民找来。
　　苏世民的县政府设在距离凤城西面十二公里勒涌镇上。岩井军曹和两个兵开一辆挂兜摩托车来到县政府，县政府小楼里面只剩下一个老头值守。岩井在手心写“苏世民县长”五个字让他看，老头比划了半天，说了一堆顺城话，岩井半句也听不懂，气急败坏地踹了老头一脚。这时，有个年轻人骑自行车过来，岩井知道能骑自行车的多半是公务员，便让他过来看他手心上的五个字。年轻人刚好是苏世民的文书，懂一些日语，便带岩井他们到了“金门大酒楼”，苏县长正在里面和当地土豪花天酒地。岩井走进去传达了服部正三的命令，苏县长立刻叫文书一起骑单车赶到凤城东山庙。
　　苏世民气喘吁吁地跑上去东山庙，服部正三和佐藤荣一正坐在庙前大榕树下面的石桌石凳上等着他。苏县长看见日本兵把东山庙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服部正三也不跟他啰嗦，让佐藤荣一翻译了几条命令：一是立刻安排这一百多个日军的食宿；二是立刻起草戒严令，以大日本华南派遣军宪兵队和顺城县政府的名义宣布全县戒严，抓捕张万及其余党。知情者举报有奖，窝藏者与张万同罪；三是抓到张万之前，这个中队的日军由佐藤荣一率领，驻扎在凤城，由苏县长选好驻防地并安排好他们的食宿事宜。
　　苏世民暗暗吃惊，不知张万犯了什么事。张万在顺城是个名人，不但因为他是东山庙住持，还因为他有爱心、讲义气、重友情、会做人。日本人打来以后，顺城的环境一落千丈，遍布各乡镇的缫丝工场、作坊几乎全部倒闭，昔日的鱼米之乡变成穷乡僻壤，张万经常带东山会弟兄下去送钱送米赈济穷人，同时也和政府官员、乡镇豪强打好交道，交情不错。苏世民自己就收过张万的不少好处。但是现在日本兵大队人马从广州杀来抓张万，肯定不会是小事，那有什么办法？他只能照办。
　　服部正三在石桌上摊开一张顺城县地图，让佐藤荣一问苏世民，张万最有可能跑到哪里？苏世民指着地图上的南沙岛说：“张万的家乡在这个岛上的南沙村，他最有可能回去了南沙村！”
　　服部正三算了一下从凤城到南沙岛的距离，右手掌向南沙岛一劈：“吃完饭，立刻去南沙村！”
　　这时，站在一旁的岩井寺一郎向服部正三嘀咕了一阵，苏世民听不懂，而佐藤荣一听明白了：“长官，能不能准备好才去南沙岛，建议您今晚不要去。因为从容山码头到南沙岛起码四十公里，从广州来到这里，你们的汽油已经消耗了大半，我们这里没有汽油库，顺城这里以船为主，机船也不多，而且用的是柴油，全县只有一辆汽车，我估计汽油的储存很少。更重要的是，顺城这一带是密集的水网地带，小河小涌和桑基鱼塘交织，两岸都是一人多高的芦苇丛，别说一个人藏进去，就算一两百人藏进去也很难发现。南沙岛那边更是如此，即使是白天，如果没有本地人带路，进去了很容易迷路，就像进入迷宫一样。本地政府从来管辖不了那一带。苏县长他们曾经在皇协军的保护下进去收税，在半路上就被当地的暴民打掉了几条船，死了十几个人。我建议还是慎重一点，做好万全准备为好！”
　　服部正三听了之后，却不信邪：“按你这样说，帝国皇军面对小河涌就只能束手无策了？汽油不够，这个理由我接受。我最多给你们两天时间准备，汽油我负责找来。三天后一定要进去这个岛！”
　　吃饭时，佐藤荣一说，不必费神找地方了，东山脚下那十几间民宅就能入住一百几十号人，而且这里位置较好，有大路小路，后山还有小河，便于警戒，进可攻退可守。服部正三当即同意，命令苏世民立刻征用这些民宅，所有村民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离开，违者军法处置。
　　苏世民立刻照办。服部正三吃完饭，对佐藤荣一作一番吩咐之后便带着一个班的士兵乘一条汽船连夜回去广州。
　　佐藤荣一担任临时中队长，第二天一早便找岩井寺一郎军曹一起花了一整天对着军用地图研究进攻南沙岛的方案。晚上，华南夏天的暑热和蚊子让佐藤床上辗转难以入眠。他忽然想起东山庙正堂前的露天天井中有一个水井，便叫上两个勤务兵跟他一起上去东山庙，用井水洗个凉水澡，再回来睡觉。一个勤务兵说长官你洗完澡再走下来，身体又热了，干脆在水井边上支起一张床就在那里睡觉，我们给你轮流放哨。佐藤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殊不知，这晚佐藤在天井边上过夜，两个勤务兵丢了命，佐藤自己也差点遭遇不测。
　　佐藤荣一洗了凉水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天井边上的行军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快天亮的时候，他突然被一个极为轻微的响声惊醒，他能辨别出这个响声不是来自梦境里，也不是来自庙外哨兵的走动，而是发自神坛上的清脆的金属碰击声。造成这个碰击声的不可能是老鼠之类小动物，也不会是风，只能是人！他一阵紧张，悄悄伸手拿出枕头下面的手枪，坐起来拉开枪栓，子弹上膛，睁大眼睛看向神坛那边，但是凌晨的漆黑掩盖了一切，他什么也没看见。他记得刚才在未入睡时听见正堂内有小虫鸣叫，现在却一片寂静，这种寂静是否意味着有人在蹑手蹑脚地移动惊动了小虫！他感觉到危险在步步逼近，大声喊叫两个勤务兵：“山口！佐佐木！”但是听不到两人的回应，一种不祥之感袭来。他迅速下床，这时他听到了有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由远及近，他蹲下来向发出声音方向开了一枪，立刻便听见有重物摔倒在地上的声音。他马上向门口那边移动，几乎同时神坛上响起两枪，拽着光线的子弹从神坛上射向他刚才蹲着的位置。他倚靠在一根柱子后面向神坛还击了几枪之后冲出了庙外。
　　不远处有人急促地向他喊叫：“佐藤长官，我在这里！”佐藤听出来是布置在后山的哨兵安田寿男的声音，他大声叫道：“安田，注意，庙里面有刺客！”
　　这时，山下的石阶上山小路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岩井军曹带着一队人冲了上来。很快就把东山庙团团围住。佐藤荣一说，马上就要天亮了，天亮后才进去庙里面，必须活捉刺客！
　　佐藤荣一吩咐岩井带几个人仔细搜查山上山下。很快，鼓楼下面发现了勤务兵山口和佐佐木的尸体。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佐藤看见佐佐木的脖子后面被射进一根细长的梭镖；山口则是被梭镖从左至右贯穿脸颊。两人伤口附近的皮肤呈现黑色，流出来不多的血也是暗黑色的。岩井想把梭镖拔出来，佐藤制止道：“别碰！梭镖有毒！”紧接着，后山靠近小河边的哨兵也被发现被人勒死了。佐藤不由得暗抽一口凉气：能够悄无声息地干掉三个士兵、而且能够借助微弱的月光用弩箭射中两人的要害，这刺客身手不凡！刚才幸亏自己反应快迅速逃脱，不然现在也是一具尸体！
　　天亮之后，岩井军曹指挥士兵们兵分两路从前面和后门进入东山庙。然而，经过彻底的搜查，并没有发现刺客的踪迹。佐藤说这里面肯定有秘密通道，再仔细搜查一遍！
　　借助晨曦阳光，佐藤荣一回忆自己从被惊醒到跑出庙外的整个过程，仔细研究正堂里面的所有痕迹。
　　在距离他射出第一枪的位置不远的地面上有一滩血迹，说明有个刺客被他打中了！他走向神坛，猛然发现关公神像手中的青龙偃月刀被取了出来，平放在神坛后面的窗子下面，窗子虚掩，窗台上和窗外的地面都有血迹。
　　他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刺客来的目的是为了拿走这把刀！刺客至少有两个人。先是干掉了在门外警戒的两个勤务兵，然后摸进来走向神坛，一个爬上在神坛上面从关公神像的手中取出大刀递给在神坛下面接应的另一个人，不小心碰出声响惊醒了他。下面这个人只得放下大刀摸过来想干掉他，被他开枪打中了，神坛上的那个人开枪还击。在他跑出去庙外之后，神坛上的人跳下来搀扶受伤的同伙翻过神坛后面这个窗子逃跑，连大刀也顾不上拿走了。。
　　这个正堂内部陈设其实挺复杂，能够在漆黑中行动自如，刺客显然对东山庙内外结构和陈设了如指掌。那只能是张万的人干的了！
　　佐藤疑惑不解：为了什么值得他们要为这把刀冒这么大的险？他仔细端详起这把大刀来，它确实是非常精美而贵重，上面的翡翠玉石价值连城。如果父亲有机会来的话，一定要让他仔细鉴别。但是难道中国人仅仅是因为这把刀价值连城就值得穿越层层防卫，冒死取走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