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转机

　　津田荣一离开顺城市之后，李俊熙预感启动B方案是势在必行，他建议周市长组建一个更强有力的跨部门工作机构取代原来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的团队，以便在对B方案的执行更有协调力和综合战斗力。周市长基本上同意他的建议，但仍然以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的团队为班底，新组建一个“追讨宝刀联合工作组”，补充了公检法、专家学者和民间代表等方面人士进去。由李俊熙任组长，张千百任常务副组长。
　　过了一个星期，中国政法大学的孟教授到了顺城市。在市政府小会议室，周市长主持了孟教授与“追讨宝刀联合工作组”的见面会。孟教授同意担任在追讨青龙偃月刀行动的法律顾问，但对于即将在日本开展的法律行动，他向周市长推荐日本知名的“安田合伙人律师事务所”的资深大律师安田正，建议由这个日本律师协助在日本起诉佐藤荣一的法律事宜。
　　听到孟教授的这一推荐，张千百疑惑地问：“让日本律师帮忙起诉日本人、追讨青龙偃月刀合适吗？”
　　孟教授说：“在日本打官司，法律是日本的法律、法庭是日本的法庭、法官也是日本的法官，所以最好还是聘请日本的律师。总的来说，日本的法律还是比较健全完善的，十多年来这位安田正律师在日本为中国人、韩国人打赢了好几个跨国官司，我对他比较熟悉，没有必要担心他的法律和道德素养问题。”
　　周市长赞同孟教授的提议，说：“在日本打官司，中国的律师除非考上了日本的律师执照，否则不可能上人家的法庭。但是即使考了日本律师执照，又面临日语表达能力等方面问题。我看没有几个中国人吃饱了撑的去日本考这个律师执照？我认为大家不用担心日本律师会偏帮老鬼子他们，他吃律师这碗饭，而且做到了资深大律师，是具备了相应的素质和经验的，说句不好听的，难道他会为了迁就老鬼子佐藤荣一而不惜做坏了自己的名誉，搞砸了自己的饭碗？没有必要。何况我们还有孟教授在后面把关嘛！”
　　追讨青龙偃月刀的B计划处在整装待发阶段。第一步是法律扫盲，由孟教授讲解与追讨海外文物相关的法律条文和案例。
　　张千百听完孟教授的讲解，愈加感到青龙偃月刀回归东山庙的艰难。
　　对于非法流失到海外的文物的返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海牙国际法庭都有相关的法规和公约。一九五四年，海牙国际法庭就制订了《武装冲突情况下保护文化财产公约》及其议定书，明文规定：“每一个缔约国应在敌对行为终止时，向先前被占领领土主管当局返还处于其领土内的文化财产”。然后在一九七零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法国巴黎通过了《关于禁止和防止进出口文化财产和非法转让其所有权的方法的公约》、一九九五年又在意大利罗马通过了《关于被盗或者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约》等等，这些都成为了追讨海外文物的法律依据，但是孟教授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目前流失在海外的中国文物超过一千万件，绝大部分是外国列强通过侵略战争掠夺去的，例如鸦片战争、八国联军入侵和日本军队的侵略。另外还有一部分是通过偷盗、走私等手段流落国外的。最后还有很小一部分是通过买卖、赠予等方式到了海外。单单是伦敦的大英博物馆，中国珍贵文物就达到两万三千件。收藏在法国、美国的博物馆、图书馆和大学里面的中国文物也是数量惊人。然而，拥有流失海外的中国文物数量最多的国家非深谙中国文化的日本莫属。光是一九三七年占领南京之后，日本占领军的“中支占领地区图书文献接收委员会”牵头从南京的各个大学图书馆、国立图书馆和档案馆运回日本的珍贵古籍书画以及各类文献就超过一百万册，各类珍宝更是不计其数。日本东京帝室博物馆在一九三一年以前就收藏有数量非常可观的珍贵的中国文物。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日本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之后，帝室博物馆里面的中国文物数量膨胀了无数倍。战后这个博物馆改名为“东京国立博物馆”，里面收藏的中国珍贵文物之多之珍贵令人咂舌。中国文物分布在日本各地的大学、图书馆、博物馆。京都滋贺县有一座深藏于群山中的的世外桃源般的民间博物馆MIHO美术馆，它的建筑设计者是著名华裔设计师贝聿铭，然而里面所收藏的都是稀世珍宝，其中有一半是一九四一年以后从中国获取的价值连城的宝物。中国人走进日本的博物馆、图书馆，与其说是参观与欣赏，不如说是羞辱和煎熬。
　　孟教授讲解说，按照一般的理解，这些都是属于中国的瑰宝，理应归还给给中国。但问题是这些国际公约虽然影响大，却有很大的局限性。例如对追索文物有时效的限制，通常为七十五年。另外还得看是否善意取得，通过买卖、拍卖和赠予获得的文物均属于善意取得，并不能看作抢劫掠夺这类恶意取得的行为。很多国家的民法是保护善意取得之物的，《日本民法典》就规定：占有物系盗脏或遗失物时，受害人或遗失人自被盗或遗失之日起两年间，可以向占有人请求返还其物。一旦超过此期限，原所有人即丧失所有权。
　　一句话，抢走容易追讨难！就拿东山庙的青龙偃月刀来说，虽然各种证据都可以证明它出自顺城东山，并被供奉于东山庙。但是现在它却被放在日本飞鹰山关帝庙七十多年了，人家可以说是善意取得的：比如从别人手中买来的、或是人家赠送的。如果要让大刀回来东山庙，首先必须有过硬的证据证明是日本侵略军强抢回日本的，但即使这样也未必能追讨回来！
　　孟教授讲课结束后，周市长表态：无论怎么难，两个月时间一到，官司照打、B计划照实施！尽最大的努力追回大刀。
　　孟教授回北京不久，中国驻日本大使馆又传真过来一大叠《津农每日新闻》及其中文译文，周市长看了之后几乎从座位上蹦了起来，立刻拨电话给李俊熙，让他叫上张千百尽早来市政府。
　　李俊熙和张千百两人急匆匆走进周市长的办公室，还未坐下来，周市长便把这份传真件扔到他俩面前：“快看！天大的秘密！东山庙竟然埋藏着天大的秘密！”
　　原来，大关直人在津田荣一离开之后，思前想后。他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在佐藤荣一之前离开人世，这样的话就得立刻办自己一生中最后的一件大事，这就是哥哥临终之前托付给他办的事：一定要争取让佐藤荣一忏悔自己在中国顺城所犯的深重罪行，如果佐藤还是冥顽不化，无法挽救，那就把埋藏在中国顺城东山庙藏经阁后面树林下面的秘密公之于众，以此告慰那十二个，不，是二十个无辜者的在天之灵。最好是建议中国人从那十几箱山下奉文的珍宝中拿出一部分补偿这二十个无辜者的家人。
　　过了两天，他让侄子大关敬一男和津田荣一通电话，直接问津田他舅舅佐藤荣一有没有忏悔的意思，津田回答说他回到小取村家里不敢对佐藤舅舅说去了鸟取市拜访他昔日的部下大关家的事，也不敢问已是九十六岁的佐藤舅舅是否杀过六十个人这种严峻的问题，更不可能要求他忏悔。自己的想法是，不管他以前如何罪孽深重，现在只想让他平静地度过生命中的最后时光算了。
　　大关直人于是让侄子约来了《津农每日新闻》的记者。第二天一早，《津农每日新闻》的主编带着两个记者赶来鸟取市。大关直人向他们毫无保留地说出了佐藤荣一的秘密，这让主编如获至宝，回到报社很快地就开辟了一个深挖佐藤荣一猛料的专栏，连续四天登出了比上次调查报告更加爆炸性的文章，配上炫目的标题：《大秘密：山下奉文宝藏深藏中国顺城市东山庙》、《山下奉文宝藏为何现身中国顺城：不为人知的内幕》、《佐藤荣一中佐：十二个中国人殉葬山下奉文宝藏》、《佐藤荣一中佐：追捕东山庙住持再添八条人命》。不用说，《津农每日新闻》又掀起了一场风暴。
　　张千百看完这四篇东西，轻敲着周市长的办公桌，说：“怪不得，前几年就有个菲律宾华侨跟我说山上的藏经阁阴气太重，没有青龙偃月刀镇不住。叫我找些和尚来做做法事，还要经常念‘大悲咒’！原来是真的！”
　　李俊熙想了一下，对周市长说：“我建议利用这件事做做文章！”
　　周市长轻拍了一下桌子，说：“所见略同！说说，做什么文章好？”
　　“建议咨询一下孟教授，能不能起诉佐藤荣一战争罪和反人类罪，赔偿这二十个遇害者。但我估计，我们胜诉机会不大，应该也是败诉的，因为战争已经过去了七十多年，而且还要各种人证物证，并非仅凭这张报纸和那位大关直人的一面之词。但是我们可以借此增强力度，站在道德高地上更有利的位置，撬动追讨青龙偃月刀这件难弄的案子！”。
　　张千百插话：“周市长，这四篇文章登出来，老鬼子看了会不会深受刺激？加速他的死期到来。我看B计划应该启动了，别等他死了，那就什么计划都是白搭了！”
　　周市长站了起来，离开办公桌，在办公室里踱步，片刻之后站住：“咨询孟教授的事，李局长你想清楚之后，直接打电话问孟教授吧。我看可行！张师傅你说的很有道理，B计划有必要提前，至于提前到什么时间启动，你们二位是组长，你们定吧。我倾向于立即启动。你们最迟明天上午给我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