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

　　冥冥暗流初涌动，阳阳显暮在黄乡。
　　黄黎乡坐落盆地之中，四面环山，盛产的黄山香茶养活了一村人的生计，虽名为黄山香茶，实则为地道的杭郡龙井。一开始黄黎乡的村民们便定名龙井出卖，并且定价低廉，村民原以为低价龙井能有很好的销量，可是非但没有如他们所愿，更是造人污蔑，指责贩卖假龙井。所以黄黎乡的村民们才重新制定茶叶名称，没想到渐渐的也做出了名声，才使黄黎乡富裕起来。
　　黄黎乡北边新开辟出来一块空地，旨在方便外乡人的入住，而这块空地此时已有四五间小屋建成。黄黎乡人口不足，不过几百户而已，而采茶工作繁忙，因为人口不足黄黎村民空了好几座茶山没打理，所以他们极为欢迎外乡人。
　　天刚刚亮，赶集的喧闹声已经盖过了鸡鸣，因为现在是茶叶的旺季，所以不断有购茶人涌入黄黎乡。肉贩、菜贩吆喝着自己的商品。胡啸今日也同往常一样，将昨日在山上打下的猎物到集市来卖。
　　“哟，柴刀胡，今天有什么好材料啊？”屠夫对胡啸说道。
　　胡啸将昨日新打的山鸡扔在桌山，屠夫一看，露出鄙夷的脸色说道：“喂，不是吧，你给我最差也是三纹狸，今天怎么就一只山鸡？”
　　胡啸搓了搓自己满是胡渣的下巴，操着一口的北方话说道：“别提了，昨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整个山头都找不到一只野兽，就这，还是我早上回来的时候在山脚碰到的。今天这山鸡送你了，困死我了，我先回去睡了啊。”
　　屠夫满脸笑嘻嘻的将山鸡扔到身后的篓子里，回头见胡啸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赶忙拿起一块肉扔给胡啸：“嘿，刚切的牛肚，新鲜着，拿回去补补身子。”
　　胡啸一把接过牛肚，摇了摇手，嘴里说着谢语，头也不回的走了。
　　胡啸的家便是在黄黎乡北边新开辟的土地上，他与妻子是从北逃荒而来，北边战事频频，所以二人南下逃难，最后被风景怡人、绿意葱葱的黄黎乡所吸引，双双安顿下来。胡啸一直背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村民问起来，他只说祖传之物，久而久之，村民们便叫他柴刀胡了。
　　回到家后，胡啸将刀放到桌上，走进茶室，看到妻子正在辛勤的炒着茶，胡啸眉眼间充幸福洋溢，现在这样的生活正是他们所希望的，胡啸感叹幸亏当初做了这个决定。
　　“雪儿，辛苦了！”胡啸走上前，抚摸着麻雪儿的头发道。
　　麻雪儿抬头看了一眼胡啸，眼睛笑成月牙状，眼里满是爱意：“啸哥，怎么会辛苦呢，现在的生活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可惜我这肚子不争气，一直没有孩子。”
　　抓起一把茶叶闻了闻，胡啸回道：“没事的，不是带你看过大夫了，说你是早年习武怀了身子，往后慢慢调理总能怀上的，话说雪儿你的炒茶手艺见涨呢，这茶叶怕是到了十文一两的境界了。”
　　“哈哈哈，这是我上次和那几个抄了几十年茶的老婆婆唠嗑的时候学来的，怎么样，我聪明吧！”麻雪儿骄傲的抬起头来，向胡啸炫耀自己的本事。
　　胡啸低下头亲在麻雪儿的额头上，说道：“聪明，这是为夫给你的奖励。”
　　麻雪儿脸一红，打了胡啸一下，说道：“讨厌，大白天的害不害臊，还为夫，搞得文绉绉的。”
　　“为夫不是一直是文武双全的吗？哈哈哈哈！”胡啸爽朗的笑着。
　　打闹了一会儿之后，胡啸吃过麻雪儿准备的早点，便进房歇息去了。两人分工明确，麻雪儿心细，便做了黄黎乡的主活计炒茶，两人开始为村子白干了三个月的活，换来了五亩茶田，自劳自得。而胡啸对炒茶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好在凭着一身武功，当个猎户不在话下，一家人在黄黎乡里也算是过得比较滋润。
　　午后，胡啸匆匆的吃完午饭后，急忙的出门狩猎了，村里并不是只有胡啸一户人家狩猎。昨日不知是何原因山上的动物没了踪影，今日虽不知山上情况，但是猎物肯定还没有那么多，晚去了被其他人占了好位置怕是又毫无收成了。
　　这黄黎山附近走兽兽种类不多，能卖的上好价钱的也就那么几类，而走兽栖息地固定就那么几个，所以狩猎位置至关重要。
　　胡啸没有选择昨日的老位置，因为他在来时的路上发现了野猪的痕迹，所以他沿着痕迹跟踪，来到了半山腰一处平坦之地，野猪的气味到这里就断了。胡啸在附近翻找着，在一草堆后面发现了大量粪便，想来这地方便是那野猪的营地。那如此想来，山下的痕迹应是野猪逃离时留下的，胡啸叹了口气，找了块舒服些的地方坐下，从包裹中拿了一些干粮吃了起来。
　　胡啸边吃干粮边想着，昨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是什么能使一头成年野猪放弃自己的栖息地而出逃？难道和昨晚的震感有关？难道是地动？
　　昨晚胡啸潜伏在山上狩猎时，被突然的一声巨响伴随着震动给吓了一跳，瞬间起身朝山下跑去，但是半晌之后发现再无动静，这才继续狩猎，但是静下心来后发现山中鸦雀无声，已无半分动物的踪影。
　　如此想来，动物先天比人的感觉灵敏，定时提前感知到那地动，早早的逃生去了。胡啸也是懊恼，因为他被那地动吓了一跳后，没注意到身旁是不是有动物在逃生，不然的话今早就不会只有一只野鸡了。
　　“沙沙”远处的草丛发出声响，胡啸神经一蹦，立马匍匐在地，身上草衣将头一盖，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草丛。如若是那野猪回来了，胡啸是免不了一场恶战，先前若是摆好陷阱，并且胡啸占据有利地形的话是能轻松取下野猪，但是此时胡啸处在中心，野猪的速度和它那恐怖的獠牙是不会给胡啸半点躲避的机会的。
　　“沙沙沙沙”草丛还是继续发着声响，胡啸这时冷静了下来，这草丛体积不大，发出的声响也不像是野猪这样大体型造成的。胡啸蹑手蹑脚的站起，向后退去，后边有一颗松树，胡啸一跃攀上树后观察。
　　胡啸定睛一看，只见棕白相间的毛色，两只长耳半垂下来，头在嗅探着什么，屁股一扭一扭的，是一只野兔无疑。
　　送上门来的猎物，岂有不要之理，胡啸张弓搭箭，咻的一下射中了那野兔，野兔翻腾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胡啸刚下树准备去拾那野兔的尸体，一声婴儿的啼叫声传来，正是那野兔所在的位置传来。
　　胡啸快步向前，发现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襁褓满是泥泞和树叶，婴儿露出的脸上也全是泥土，甚至还混了一丝鲜血，看来先前野兔探闻的便是这婴儿了。
　　胡啸赶紧抱起婴儿，婴儿哭啼个不停，胡啸伸手往婴儿的额头一摸，发现高热不止，赶紧将婴儿塞进衣襟里保证他的温暖，也不嫌弃泥泞的肮脏，脚下运起轻功朝山下飞奔而去。胡啸在村里从未暴露过武功，但是此时人命关天，他也顾不得这么多，到了山下再退去功力不迟。
　　平时需耗一两个时辰的路程，今日仅仅半个时辰便以到达山脚，胡啸稍微放缓了大半速度，但是依旧比村民们快上很多，途中大部分和胡啸打招呼的村民各个都露出惊奇的表情，他们没想到胡啸能有如此快的跑步速度。
　　“嘿，柴刀胡，你……”胡啸完全没搭理，径直的跑了过去，只留下摇晃着手尴尬的屠夫，一旁的菜贩嘲笑道：“哎卖肉的，这柴刀胡终于察觉到你坑他的事实咯”。
　　“滚一边儿去，再吵吵，老子让你尝尝祖传的解猪刀法”。
　　…………
　　回到家后，胡啸重重的推开房门，发出的声响吓到了麻雪儿：“潇哥？怎么火急火燎的？”
　　“雪儿，快！我在山上捡到一个婴儿，可能已经冻了一夜了，烧的厉害！”胡啸从怀中将婴儿放到桌上，麻雪儿赶忙上前观察婴儿情况，用手轻抚婴儿额头，感受婴儿传来的体温。随后麻雪儿将婴儿从襁褓中拖出，往左边的内屋走去，留给胡啸一句话：“快请巫先生来。”
　　黄黎乡北边区域入口处，一个乞丐蹲在大道上，不断的摇晃着手中的破碗，他一头杂乱的头发，身上的衣服满是灰尘，破烂不堪，但是露出的四肢却强壮有力，不像一般乞丐的身形。
　　“哎，各位大爷行行好，施舍点银两吧！”乞丐漫不经心的叫喊着，丝毫没有迫切的感觉。
　　路上的行人皆都鄙夷的看着乞丐，在黄黎乡遍地是活计，谁愿意去乞讨，整个黄黎乡就只有这一个乞丐，而且他的叫喊还如此随意，真是死了都活该。
　　“各位大爷行行……咦，胡小子，你咋来找老头子我了？”乞丐本想继续叫喊，却是看到了胡啸前来的身影，放下手中的破碗，对胡啸打了声招呼。
　　胡啸从山上下来便没停过，因此气息有些紊乱，呼哧呼哧地说道：“巫先生，来不及多说，您先跟我上趟我家。”说完胡啸拉起乞丐就跑，风中只留下乞丐最后的喊叫：“我的碗啊……”
　　内屋，巫乞丐握着婴儿的手腕处在把脉，眼睛紧闭，眉间逐渐皱了起来，似乎遇到了困难。一旁的胡啸焦急的问：“巫先生，怎么样了？”
　　巫乞丐叹了一口回道：“受了些风寒，这个问题倒是不大，只是……”
　　胡啸急道：“只是？只是什么？巫先生您赶紧说呀！”
　　“只是这孩子身体异于常人，经脉倒转，骨骼异常，怕是得早夭啊。”
　　胡啸夫妇心头一凉，但还是试探的问巫乞丐：“那巫先生有何办法医治嘛？”
　　巫乞丐挠了挠头，思考了一会儿，回道：“我没有根治的方法，可以开些处方来延续生命，至于能延续至何时，就不得而知了。”
　　胡啸上前抱起婴儿，心中不免有些悲伤，转头对麻雪儿说道：“雪儿，我想将他收为义子！”
　　麻雪儿心领神会的一笑，她一开始就感受到了胡啸的想法，她只是朝着胡啸点了点头，上前收拾原先包裹着婴儿的襁褓。突然从襁褓内掉出了一柄匕首，匕首朴素简单，只是手柄处刻着三个字——林燚阳。
　　“啸哥，你看！”麻雪儿将匕首递给胡啸。
　　胡啸看着匕首沉思了一下，说道：“想必这便是孩子的名字了，也不知是何人如此狠心将一个孩子丢弃荒野。既然这孩子已有名属，我也不好更改，那他便还是叫林燚阳吧！”
　　一旁的巫乞丐低着头，不让胡啸二人看到他的表情说道：“事已妥当，这孩子能活多久也就看他自己的命了，老头子便告辞了！”
　　…………
　　十八年后。
　　林燚阳正好陪着胡啸打猎回来，他身着麻布粗衣，长的浓眉大眼，因长期浸泡药物，再加上常年狩猎形成的古铜色皮肤。林燚阳吃力的将手中的猎物丢在屠户桌上，说道：“叔，这是今天的份额。”
　　屠户掂了掂量，随后将银两扔给了林燚阳，说道：“怎么今天你义父没来吗？这可不对啊，你一个小孩子瘦胳膊瘦腿的，一个人上山多危险啊！”
　　林燚阳连忙解释道：“叔你误会了，义父是先行回家了，我已冠礼，本就该帮家里分担些事情的。”
　　“哈哈哈，小阳果然懂事啊，不像我家那混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玩。”
　　林燚阳干笑了两声，收好了钱，便向猎户告辞了。走在回家的路上，林燚阳耳边充斥着小贩的叫卖声，他这十八年跟着胡啸狩猎，天天与这些小贩打交道，每次听到他们的叫卖声都觉得极为亲切，嘴边不经意的露出了微笑。
　　“小兄弟，你认识这人嘛？”两名身着黑袍的人挡在了林燚阳面前，并将一幅画展示在林燚阳的面前。林燚阳被这突然的提问搞的一愣，随后还是定睛的看了看那副画，居然觉得很眼熟，但是确实是不认识的人。
　　“不好意思，不认识！”林燚阳回道。
　　“谢谢，打扰了！”说完两人径直的走开了。
　　林燚阳摸了摸头，觉得二人有些莫名其妙，随后继续回家了。黄黎乡的北边已经愈来愈繁华，到如今已经脱离了黄黎乡的范围自成一村，名为泽河村。泽河村村口，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行乞，林燚阳特地朝着老人走去，这是他自参加了狩猎之后便会做的一件事，林燚阳走到老乞丐的面前一拜，说道：“巫爷爷，我回来了。”
　　巫乞丐本在叫喊着，瞧见林燚阳，开心得不得了，从碗中拿出了几个铜板给林燚阳说道：“拿去买小食吃！”
　　林燚阳连忙摆手说道：“巫爷爷您不用每次都这样，如果没有您，我不可能活到现在，这些钱我不会要的，我先回家了！”
　　林燚阳拨开腿赶紧朝家跑去，跑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巫乞丐：“巫爷爷，义父叫我和你说晚上来家吃晚饭！”说完挥了挥手跑走了。
　　巫乞丐先是点了点头，随后一直盯着林燚阳直到看不见为止，眼神意味深长，仿佛藏着一些捉摸不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