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地虽辽阔

　　江心树缩在一个洞穴里，呆呆的看着下面的洪水滚滚奔流，原本清澈的山涧变得浑浊，夹杂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轰隆隆的向着下游奔涌而去。
　　直到第二天，喧嚣的河谷才变得安静下来，奔涌的水流也跌落了下去，重新变得缓慢了。
　　河谷之中一片狼藉，死去的鸟兽，折断的树木，还有大量的淤泥将这里变得面目全非，这人为的一场洪水，给这一带带来了一场浩劫。
　　江心树把洞穴口掩藏的很好，小心的缩在洞里不出声，外面已经有人在搜寻了，搜寻的自然是萧正风，想到师父，江心树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腰间的宝剑，他怔了一下，那烤好的肥鱼竟然还在。
　　江心树通常不怎么流泪，可是这会儿吃着烤鱼却在不停的流泪。前路漫长，仍需活着，还有很多的事等着他去做。
　　足足又等了七八日，江心树就靠着那几条鱼一直猫着，幸好下面就有水，只要小心一些，也没人发现他的踪迹。等到搜寻的人声已经两三天没有出现了，江心树才小心的顺着山崖上的藤蔓爬了下去，等到了下面，又采了些藤蔓树枝，把萧正风的宝剑绑的严严实实的，这才沿着河谷上游行去。
　　河谷之中变得面目全非，一场前所未有的洪水冲刷下来，足以让这里的环境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摸索着走了一天，才又重新找到了那天所处的那个小湖泊附近，一路行来，萧正风的踪迹自然是半点都找不到，江心树没有往下游去寻找，他紧了紧背后的宝剑，向着上游而去。
　　江心树走的并不快，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消化着萧正风给他的最后的馈赠，那就是萧正风数十年精心修炼的一股真元。
　　萧正风一直重伤未愈，但是面临那天的必死之局，他只能将自己这一生的修为尽数爆发出来，青罗门罗天诀八十年精修那是何等的威力，奔涌的洪水都被止住了前进的势头。但是在最后分别的一刻，他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徒弟，于是将自己天极气海的那股真元之火传给了江心树。
　　这股真元之火是萧正风一生所修的两大根本之一，力量虽然不大，但是蕴含着萧正风的对罗天诀的所有的理解、所有的感知、所有的领悟。它的庞大，是江心树目前无法完全吸收的，他每天行走八个时辰，但是只前进一两百里，一路上，他都在缓慢而小心的将那股真元之火在自己的天极气海之中运行。
　　大半个月过去了，河谷逐渐变得宽阔，变得低矮，两岸的香柳树开始成片成片的多了起来，江心树知道师父所说的千机峰已经不远了。
　　又走了两日，终于走出了河谷，两岸变得平坦，山涧也变成了河流，一片原野，香柳树大片大片的生长着，仿佛连绵无尽一般，而千机峰却不见踪影。
　　江心树有些疑惑，照着师父所说，千机峰很高很大很明显，出了河谷就能看到的啊。而且，自己这一路行来，也并没有看到哪里有筑坝蓄水的痕迹。
　　他有些不知所措，后来干脆沿着河水继续上行，反正据萧正风所说，这条水之源头就是出自千机峰一带，无论如何，沿着河水上行总不会有错的。
　　这一日大约正午，阳光透过不高的香柳树猛烈照射下来，江心树又在河里捉了一条大鱼准备烤来吃了，在河边收拾完鱼，他习惯性的往右边的一颗树下走去，准备生火，刚走到树下，他却突然呆住了。
　　树下面有一个略微鼓起来的小土包，仿佛就是他前几天吃完烤鱼后埋鱼骨草灰等杂物而挖的坑。他怔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去，用脚一踢，果不其然，土堆散开，坑里正是自己掩埋的废物等。
　　江心树坐在树下，双手抱头，只觉得世界又变得不一样了，他确信自己是一直沿着河水上行的，那怎么可能又回到原地了呢？能回到原地，说明河水流了一个圈，可是自己并没有见到河水有交汇啊。
　　难道是阵法？这种东西世间真的存在？
　　阵法，这也是说书人处听来的词儿。在说书人的嘴里，阵法之威力可以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有大能、有神妙，能困人、能杀人，也能救人，也能治人。简直就是威力无穷无所不能。
　　可是师父这几个月里也没怎么提及阵法啊，偶尔问起，师父也说这不过是世俗之人以讹传讹罢了，阵法不过是军中所用排兵布阵之法而已，当年开派祖师赵无极真人和门中弟子多有从政者，运筹帷幄、临阵冲锋的也不在少数，所以才有这等说法流传，无数年演变下来。就成了今天世人所知的这个样子。但是青罗门中，乃至于天下各个宗门之中，并没有那些传说中的阵法，也没有人以此有什么作为。
　　师父所说，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自己今天遇到的，又是怎么回事？江心树茫然无措。
　　他决定再顺着河流前进，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确定一下才好决断。
　　于是，他又生起了火，准备先把鱼烤了，幸好进山之前萧正风让他买了不少盐巴，否则几个月不吃盐，修道之人也是扛不住的。
　　在吃了烤鱼以后，他找到一块尖锐的石头，准备随时做上记号。
　　江心树走的很慢，一路上都在观察地形地貌，也在不停的做记号。他自信他已经做的很仔细了。
　　十天之后，江心树颓然的还是坐在那株香柳树下，双手抱着头。十天之内，他这是第三次回到这里了，明明走的是前进的直线，可每次都是不出意外的回到了这里。
　　看着眼前的景象，树还是那树。河还是那河，可是在江心树的眼里，这里简直比大洪水还要可怕。
　　又三个月过去了，江心树也不知道在这里绕了多少个圈子了，却仍旧走不出这片树林，也幸好这里河中有鱼虾，树下野菜，否则他早就饿死了。
　　三个月来，他尝试了许多方法寻找出路，却是一无所获，他也是有股子倔劲儿，目标就是千机峰，顺着河流就能到，这已经是他心中的一个信念了，他下定决心非要找到出路不可，就干脆不往下游退回去。
　　又三个月过去了，江心树躺着树屋里发呆，虽然这里地处南疆，可是十一月的天气还是有些寒意的，更别说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是碎布条了，于是在一个多月前他就找了出合适的地方，在几株大树中间搭起了一栋树屋。
　　半年下来，还是没有找到出路，盐巴虽然每天省着吃，可是还是见底了，江心树不过二十一岁，头发胡子都是一大把了，他也不在意，只是发着呆。
　　为了防止长时间见不到人而语言退化，江心树时常会自言自语，有时是背诵罗天诀，有时是数着路上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可以说，这方圆数十里一草一木他都了然于胸了。当然了，有没有数十里他也不确定，毕竟一直走的是个圈圈嘛。
　　此刻他正在自言自语，“我确信这是一个阵法，因为我走的确实是个圈，这个圈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我都做了记号，甚至河底我也仔细探查过了。可是还是找不到出路，也找不到所谓的阵眼，食物虽然不缺，盐巴快要没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师父的遗愿我都做不到，该怎么为他报仇雪恨呢？哦，师父从来没有说过仇，也没有说过恨，他虽然豁达，可是我做徒弟的不能不记着啊。”
　　这几天也是有些精疲力尽了，主要还是心累，于是他念叨着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