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给巧玲说亲

　　七月的天气分外闷热，已经连续两个星期没有下过雨了。知了在大树上拼命的嘶喊着，声音此起彼伏，惹人烦乱。
　　麦假之后又上了不到一个月的学，就又放了暑假。吃过午饭，巧玲就跑到自己屋里趴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故事会》，这是今天上午她刚从二大娘家拿来的，书皮和末尾几页都已经被撕掉了，但绕是如此巧玲依然看得兴味十足。在农村，能买起这种闲书的人不多，可在那个没有电视的年代，农闲之时，人们总是需要一些精神食粮，所以常常是一人的书，最后会成了全村人的书。比如你家有了好书，今天你借给了他，明天又被他借给了别人，后天又被别人借给了另外的人，而中间的任何一次转借都是不必告诉原主人的。如此倒腾流转多次，最后连主人都会搞不清楚自己的书到底流落到哪里了。有时书也会再流转到原主人手里，但这时候书可能已经面目全非，多数情况下已经成了重度“残疾”，连原主人也不会认出这是自己的东西。即便如此，四方村也从没有发生过为了书而争吵闹别扭的事。每个人有了新书都依然会把书借出去，而自己也会从别人家拿书看，然后随意的再借给另外的人。这便是农村人的淳朴善良可爱之处！
　　巧玲正看得高兴，不知何时姐姐春玲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站在床边推她，然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笑道：“刚才琛大娘来了，你知道她来干啥的？”
　　巧玲还没从书里回过神来，姐姐这一推她只觉得自己支着身子的两条胳膊累得难受，就爬起来盘腿坐在床上，瞪着两个大眼问姐姐道：“哪个琛大娘？”
　　“东头那个，老胖的，哎呀，就是咱队长他老婆！”春玲解释半天，见妹妹依然懵懂无知的样子很是着急。
　　听姐姐这么一说，巧玲好像有了点印象，她又低下头看着书，心不在焉地问道：“她来干什么？”
　　春玲低声咯咯笑道：“给你说婆婆家！”
　　“什么？”巧玲满眼疑惑地问。倒不是她没听清姐姐的话，她只是很奇怪琛大娘，明明姐姐比自己大，为什么不是给姐姐说婆家，而是给自己。
　　其实不止是巧玲，当春玲听到琛大娘对母亲说“给你闺女说个婆家”时，她的小心脏也是“噗咚噗咚”跳得厉害。可后来倾耳听了听，却又听到琛大娘说“人家周家看上了你家老二巧玲……”，春玲的心里顿时一阵失落。可她做姐姐的也真心为妹妹高兴，以妹妹为骄傲。
　　“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家？”春玲看到妹妹又低下头看书，满脸不相信的样子，很是奇怪。
　　“愿谁是谁！”巧玲从来没有考虑过找婆家这个问题，她还没有到情窦初开的年龄。她只是隐约觉得找了婆家，就意味着自己和另一个人会有丝丝缕缕的联系，至于这联系会对她今后生活有什么影响她却并不明白。反正她依然每天照常吃饭，照常睡觉，照常上学，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正吃着饭的时候，芙蓉就过来找巧玲，要约巧玲一块到后面的河里摸嘎啦油子。
　　芙蓉虽然和巧玲一块长大，但是她从小生活在蜜罐儿里。芙蓉的爷爷是个老革命，现在已经离休在家里养老。小玲到芙蓉家去玩的时候，就亲眼见过芙蓉的爷爷吃饭用的是象牙筷子。当然她那时并不知道什么是象牙，只是看起来那筷子乳白发亮甚是漂亮，和自己家用的黑色或白色的筷子完全不同。芙蓉曾悄悄拿给巧玲看过，那双筷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碰撞的声音清脆动听，让巧玲爱不释手。芙蓉的两个大爷都在外地当官，闲暇时回家看望父母，都会给芙蓉和她姐姐玉兰买好多的漂亮衣服零食还有书。巧玲第一次吃海带丝，第一次吃锅巴都是芙蓉给的她。芙蓉的衣服也都很精致，穿得完全不像个农村孩子。巧玲最羡慕的是芙蓉有一条或者是几条能粘的腰带，不像巧玲的腰带是几块破布条接起来的。
　　就像今天，芙蓉穿了一件粉红色的纱裙，上身缀了一些圆圆的珠子，把芙蓉衬得像书上图画里的公主。
　　“你吃饭了吗，芙蓉？”巧玲妈边吃饭边问芙蓉。
　　“吃过了，我来等巧玲一块去后河摸嘎啦油子。”
　　“哦，你自己去吧，巧玲下午还有别的事。”巧玲妈居然替巧玲回绝了芙蓉。
　　巧玲很是疑惑，自己下午能有啥事？自己可是昨天就和芙蓉约好的。可她看看母亲的脸色，母亲说的得很认真，不像是只是为了支走芙蓉，再说她干嘛要支走芙蓉呢？巧玲虽然不敢反驳母亲，但她还是转过头，用口型跟芙蓉说：“你先去，我待会去找你！”
　　芙蓉得了巧玲的允诺，便欣然对巧玲妈说：“那好吧，婶子，我走了。”
　　吃完午饭，巧玲刚想找机会抽身逃掉，就被母亲一口喝住。然后巧玲妈竟在脸盆里兑好冷热水，要巧玲洗头。然后又从衣橱里拿出两件新衣服要巧玲换上。
　　巧玲从来没有穿过裙子，因为她从来就没有过裙子。可是今天巧玲妈却从衣橱里拿出一件白色的衬衣和一件暗红色的格子裙子，让巧玲颇感意外惊喜。
　　“来，快穿上试试！这是你文华嫂子的衣服，她穿不上了，就送给你了。我又给你修了修。”巧玲妈一边看着女儿换上，一边自言自语。等女儿穿好，她满脸都露出满意的微笑，说：“嗯，不错，不错，很合身！”
　　巧玲站在镜子跟前，只觉得里面的女孩如三月的鲜花，亭亭玉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根本不是了原来的自己。她正在自我陶醉的时候，母亲又递给她一方白色的手帕，那手帕白得一尘不染，只在一角绣了几叶兰草。巧玲拿在手里翻过来翻过去的看，很是喜欢，抬头问母亲道：“妈，这是要干啥？”
　　巧玲妈这才看着女儿软语哄道：“那天你琛大娘来咱家——”然后她顿了顿，观察着女儿的神色看女儿是否知情，可巧玲只是低头把玩着手绢，神情并无异常。巧玲妈觉得也许巧玲并不知道，于是接着道：“她来咱家说周家托她来给你说媒，说的是周家的三小子。就是那天开着拖拉机给咱轧场的那个孩子。”巧玲妈一口气说完，就定定的看着女儿，就见巧玲神情忸怩，脸颊透出微微的红色，好像很是害羞。巧玲妈知道女儿虽看着身高已经有将近一米六，像个大人了，可实际上并不谙人事，还是小孩心性。于是她在心底哀叹了一声，说道：“我和你琛大娘说好，今天下午两点在她家见面，待会你文华嫂子陪你去。若你见了那孩子，觉得还行，就和他换了手绢。”
　　“我必须把手绢给他吗？可是我很喜欢这条手绢！”巧玲本来还有些害羞，一听说要把手绢给别人，她便很是不舍起来：多漂亮的手绢啊，这可是自己的第一条手绢啊，自己还没新鲜够呢，就要给别人？
　　“你也可以不给他，那便代表你不愿意。可是我可告诉你，人家条件可不错，你看看咱村里家庭条件不错孩子也不错的还有谁家？”巧玲妈说得语重心长，只盼自己的女儿能够抓住机会。毕竟周家在村里算得上是“豪门大户”，立伟那孩子她们一家也都见过，无论是长相还是身高都是一等的人才！自己的女儿虽然漂亮，可自己家这样穷，家里又没有男孩，早就低人一等了，周家能主动来攀亲，原本就是自己家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可巧玲只是用手绞着手帕，并不答话。
　　“婶子！”巧玲妈本来还想再劝劝，可门外响起了文华媳妇的叫声。巧玲妈赶紧出去，把文华媳妇迎进来。
　　“哎呀，我妹妹可真俊，像画上的七仙女一样。”文华媳妇一见到巧玲，眼睛便亮了起来，“就我妹妹这长相，说谁不成？”文华媳妇向来能说会道，专能说到别人的心坎里。
　　巧玲妈的心里自然美得像吃了蜜一样甜，她笑着叮嘱文华媳妇道：“你妹妹还小，该说的不该说的我怕她说错了，到那里后你做嫂子的可得多兜着点。”。
　　文华媳妇赶紧笑着回道：“婶子，你放心，有我呢。再说我巧玲妹子向来文静懂事，哪里会说错话。”
　　这样说着巧玲妈就把文华媳妇和巧玲送出了门外，她目送她姑嫂俩拐进胡同，走去前街。巧玲妈的心底很是不实乎，她怕女儿不懂事一下就给拒绝了这么好的姻缘！好姻缘是需要碰运气的，错过了就错过了，有时会遗憾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