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序幕

　　四月的凌晨，微风驱赶着满脸羞红的云朵徐徐地在佳都市的上空漫步。街道上的落叶早已被清扫干净，两侧的人行道上不时地有晨练的人走过。
　　站在橙花公寓的门口，一眼望去，整条的老街显得空阔而宁静。
　　这时，一辆轿车缓缓驶近橙花公寓门口停下。
　　不一会儿，魏有源身穿一件灰色夹克，脚著一双休闲鞋，手里提着一盒礼品从公寓中出来。
　　轿车的窗玻璃落下，秦硕从中探出头来，招呼魏有源上了车，随即，向市中心急驰而去。
　　车上，魏有源与秦硕相视一笑。
　　“你似乎知道，我要带你去见什么人一般。”秦硕又侧脸瞅了一眼坐在副驾座上魏有源手中的礼品。
　　“我只是推测，你要带我见的这个人，应该是一位酷爱烟酒茶的前辈。”
　　“嗯，差不多。”秦硕接过话来，点了点头，“主要是他。但今天想见你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既来之，则安之。魏有源并未追问到底还有谁想见他。
　　轿车穿过高楼耸立的闹市区，各色霓虹灯与广告标语的倒影相继滑过车前的挡风玻璃。
　　轿车继续前行，拐了几道弯，来到与橙花公寓门前街道极为相似的一条老街，街道不宽，两边同样整齐栽种着法国梧桐，从斑驳粗壮的树干上可判断，它们存活的年轮已久。
　　车子开始减速，缓缓地在一处僻静的小院门前停下。
　　门口早有一位中年胖子在那候着。
　　“这位，是我的师兄，宋涛。”秦硕还未等车子停稳，便轻声向魏有源介绍道。
　　车门刚一打开，宋涛一脸的欢笑，“恭迎我们稀客的到来。”
　　魏有源出车门，快步迎去，一手提着礼品，一手伸向宋涛，紧紧地握着他那肉嘟嘟的手。“宋大哥，您好。”
　　“来，东西，我来帮你拿着。”宋涛顺手接过魏有源的礼品，又侧身扶着魏有源的肩膀，一起迈进小院门。
　　“看着台阶。”宋源边走边向魏有源介绍说：“大家都在里面忙呼着，老头子，还在那‘打太极拳’。”
　　老头子，应该就是想见自己的人吧。魏有源一边走一边想，来之前，他对秦硕的背景大体了解了一下，所以知道，这位老头子，就叫朱立杰，是秦硕与宋涛的师父。
　　走进院门，里面是一块宽敞的庭院，院的围墙边摆弄着各色的瓶罐花木，把里面整个的三直三层的小楼房装扮得温馨而祥和。庭院的一旁腾有一块空地，镶着碎色大理石，临楼房一侧的门口安置有一张石桌。
　　而在这石桌前的空地上，一位老者正慢条斯理地打着太极拳。见魏有源进来，也没有停下，只是招呼了一声，“这位就是源源吧。”
　　“朱老，您好。”魏有源回道，便与宋涛一起立于一旁，看朱立杰打拳。
　　“师父的身形动作还是那般的矫健与敏捷。”停好车随后进来的秦硕笑着夸赞道。
　　这时，闻声从楼房里走出一位老妇人，看年纪，应该是朱立杰的妻子龚冬玲，她一边走，一边嘴里不停地埋汰道，“这老头子，家里来客人也不停下来让个座，整天就知道在那瞎比划……”
　　朱立杰装作没听见。
　　待她来到跟前，宋涛向魏有源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师娘……”
　　“龚奶奶，好。”魏有源未等宋涛说完，便立马礼貌地向龚冬玲问候道。
　　“哟。这小伙长得多俊秀。”龚冬玲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帅小伙，又笑了笑，并接过宋涛手里的礼品，指了指石桌，招呼道，“快去坐，我给你们沏茶。”说完，转身进了楼房。
　　而那边，朱立杰的一趟拳也刚好打完。但，朱立杰并未移身过来，而是向魏有源一招手，让他过去，“源源，你会太极吗。”
　　魏有源见朱立杰问起打拳，脸上不免有些羞涩，“在家，练过几年。”
　　“好，我们来推推手。”
　　魏有源微微一笑，并拿眼瞅了一下秦硕，不知如何应对。
　　“我们是门外汉，”秦硕展颜瞄了一眼宋涛，又说道：“你就陪我们师父练练。”
　　魏有源自觉有些却之不恭，只好脱去夹克，宋涛眼快，随手接过，并将其搭在自己的臂上。
　　太极推手，也叫推取，是以上肢、躯干为攻击部位，运用“掤、捋、挤、按、采、挒、肘、靠”等技法以达到借力发力，使对方身体失去平衡的一项具有对抗性的运动。
　　推手虽说是上肢运动，但对步法要求非常高，通过脚步的移动，要不时变换自身人体的重心，并感触对方的重心，以便创造发力的条件。所以，我们经常看到两个人推来推去时，会产生质疑，为什么不踢腿？事实上，旗鼓相当的两个人在推取时，是无暇提脚弹踢的。
　　当一老一少凑近一听手，朱立杰立马觉察到，虽说自己练习太极拳也有近三十多个年头，但与眼前的这位后生相比，简直是在班门弄斧。
　　朱立杰能明显感觉得出，魏有源的手法柔韧有度，且又处处呵护住他，就像是一位长辈正小心地扶稳住正在学骑单车的孩童，既能恰当地纠正自己的身形步伐，又能非常平妥地指明了相互间的运行方向。朱立杰的双手一被粘上，缠绕不开，却又没有丝毫的抵触和违和感，而自身的听劲全无。这种从未有过的体念，让朱立杰对魏有源刮目相看。
　　而在一旁观阵的秦硕和宋涛眼里，眼前一老一少的推拿动作显得格外优美有序。
　　大约十多分钟过后，魏有源见朱立杰额头上略显润湿，他稳稳地擒拿住朱立杰的双腕，轻轻地按置于胸前，又缓缓转手，推至于朱立杰的腹部，这一招叫“推心置腹”。
　　刹那间，朱立杰感觉到对方一直粘在自己腕上的劲力消遁无踪，当然，他明白，这是要收功。
　　“不错。不错。”朱立杰有一种兴尽而返之感，“后生可畏呀！”。
　　“见笑啦。”魏有源歉声回道，“朱老功力纯厚，晚辈见教啦。”
　　这时，龚冬玲早把茶沏好，站于石桌的一旁。
　　而在龚冬玲的旁边又不知何时，站了两位少妇和一位女童，估计是从房内出来看推拿，凑热闹的。
　　“我去洗把脸，”朱立杰招呼道，“你们先喝着。”
　　见朱立杰转身离开，秦硕忙着向魏有源介绍。
　　他指了指两位少妇中个子清瘦高挑的一位，“这位是我的嫂夫人，也是你宋大哥的妻子，卢丽云。她在佳都财大教书。”
　　“嫂子好。”魏有源点头问好。
　　“这位是我的内人，也姓龚，叫龚宛晴，”秦硕又指了指，面色清俊姣好，肤色白净的一位。“她在佳都市医院急诊科上班。”
　　“嫂子好。”
　　两位少妇见魏有源如此帅气，且又文质彬彬，不觉相视一笑。
　　“还有我呢。”一旁的可爱的女童，不甘冷落，焦急地自报家门，“我叫秦瑶。”
　　“不用说。这位就是我们秦大哥的千金啰。”魏有源笑着，躬下身，轻轻地摸了一下秦瑶的头。“小美女，是不是呀？”
　　“你叫我小什么？”
　　“小美女呀。”
　　“你们瞧瞧，”小秦瑶抬眼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大人们，又竖起个大拇指，自信十足地说道：“长得帅的人，说出的话就是有水准。”
　　话音一落，引得大家哄然大笑。
　　“大哥哥，你叫什么？”
　　“我叫，魏有源。”
　　“那以后，我就叫你魏哥哥吧。”
　　“嗯，应该管我叫魏叔叔，”魏有源环顾一旁的大家，笑道：“不然，我又得矮一辈啦。”
　　“你有女朋友吗？”
　　魏有源不明白这小家伙为什么会有此一问，当即回答：“没有！”
　　“唉，那我还得叫你魏哥哥啦。”
　　一时间，大人们被秦瑶的这个逻辑称谓，弄得似懂非懂。
　　“为什么？”一旁的卢丽云甚是不解，随口追问了一句。
　　“叫叔叔，那得要有阿姨。”小秦瑶很认真地回复道，“哥哥呢，就不用什么附加条件的。”
　　“唉。有点道理哟。”卢丽云像是被点醒了一般，觉得一个原本复杂的称谓，让一小孩子瞬间给化解掉了。“想不到，我们的小秦瑶，这么聪明。”
　　“婶婶，我不小啦。”小秦瑶立马纠正她道，“今天，我十岁啦。”
　　“对。”卢丽云笑道，“今天，是我们秦瑶的十岁生日。”
　　但话一说出口，大人们的顾忌又来了。
　　毕竟，今天请魏有源过来，事先并未言明此类环节。朱老原本的意思，是借大家团聚之机，顺便让大家一起来见一见这位久闻其名的魏有源。现在，提及孩子的生日，有些唐突，不免会让客人稍显窘迫与不自在。
　　“小孩子过什么生日。”秦硕打圆场道，“大家难得在一块，只是聚聚，吃餐饭而已。我们不兴什么礼数。”
　　当然，魏有源心知肚明，他又环视了大家一眼，笑着问小秦瑶：“嗯。我来猜猜，我们的小美女最喜欢什么？……”
　　不等魏有源说完，小秦瑶争抢着说道：“我最喜欢小花猫啦！”
　　“是吗。”
　　小秦瑶卖力地点了点头。
　　魏有源从宋涛的手上接过来刚脱的夹克外套。
　　正当大家还在猜测，魏有源这是要拿衣取钱外出买小花猫吗？一时间面面相觑。
　　“不用那么麻烦的，”龚宛晴似乎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小孩子只是随口一说，不可当真的。”
　　还未等大家反应过来，魏有源竟然从夹克的内衣口袋里，捉出一只小花猫来，并轻轻地在小秦瑶的面前抖晃不着。
　　也许是惊喜来得太突然，小秦瑶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呵，小花猫。”
　　“喜欢吗。”
　　小秦瑶双手捂住嘴巴，又说不出话来，再一次重重地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大人们，一个个眼睛直愣愣，这怎么可能呢。
　　见此状况。魏有源笑着解析道：“这是一只仿真的毛绒玩具。”
　　玩具。太逼真啦。
　　卢丽云蹲下身仔细地察看了小秦瑶手上的这只小“花猫”。
　　“这做得也太像啦。太可爱啦。”她又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这双眼睛，太传神啦。”
　　小秦瑶见状立马用手挡住，对卢丽云喊道：“你别弄痛它。”
　　大家闻言又是捧腹大笑。
　　笑过之后，让秦硕一时陷入沉思状。因为只有他最清楚，自己约魏有源过来并未提及自己女儿的生日，而且赴约的时间又很仓促，不曾想，魏有源像是有备而来的一般。
　　秦硕又偷偷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小伙，此人对自己的一切似乎是了如指掌。究竟有多少事能瞒得过这个人？
　　魏有源也隐约地察觉到什么，便笑称：“前些天，无意间在网上看到这只玩具，觉得蛮可爱。就想着买来哄哄小孩子的，想不到，还真的管用。”
　　大家闻言，相视而笑。
　　事实上，这只小“花猫”是殷瑞敏的。昨晚，魏有源在客厅的沙发上无意间看到，觉得可能派上用场，便心生应急借用一下。当即，自己又在网上订购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小“花猫”，届时，再顶替还上即可。
　　随后，男人们分别坐于石桌旁喝茶，而女人们也散去，竞相忙于厨房事务，小秦瑶也跑进里屋“喵喵喵”地玩弄着玩具小花猫。
　　饮茶期间，朱立杰随口问了魏有源一些有关清源镇的事情。看得出，朱立杰似乎对清源镇略有所知。
　　“我有一位战友，是清源镇人，前些年己病故。以前曾去过两次清源镇，有幸见过一次你的师父林永和真人。你师父写得一手的好字，只可惜，当时自己公务繁忙，来去匆匆，未能索得他的一幅墨宝。”
　　魏有源心想，此话不假，外面有关流传自己的师父林永和真人批八字神准，现在看来，那仅属于谣传，但师父的毛笔字确是非常了得。只可惜，自己身边也只留有一幅师父的亲笔手书——“执易不语”，不便示人，更是无法将其馈赠于人。所以，现在听朱立杰这么一说，魏有源也只能是点头附和。
　　“但，当时没看出来，你师父竟然会是太极高手。并且教出来你这么一位好徒弟。”
　　“出家人嘛，都很低调。”宋涛接过话来说道：“所以，教出来的这位徒弟也自然低调。这可能是一种处世风格的传承吧。”
　　“嗯。”朱立杰表现认可，他又对魏有源说：“你的事，我只是听小秦谈起，了解一二。是不是，最近遇到些麻烦事？”
　　“没有，没有。”魏有源看了秦硕一眼，不想因为自身的事而劳师动众，更不想在这么个氛围中深究，“谢谢您老的关心。”
　　“你也别跟我客气。”朱立杰见魏有源心有所忌，便和缓说道：“我在公安刑侦线上工作多年。也认识一些行业上说得上话的人。要是想找老辈的人，你就问我。要是想找年轻的人，你就问小秦和小宋。”
　　魏有源点了点头。
　　“今天，大家凑一块吃餐饭，你可千万不要太拘谨。”朱立杰瞥了一眼魏有源，笑了笑说，“以后，你就当在家里一般，经常来走动一下。我这里不像你那公寓，有门禁。”
　　魏有源随即应允道，“好呵。我会常来的。”
　　说话间，龚冬玲张罗着要开饭了。
　　天气晴和，庭院中的草木沁出阵阵芳香。
　　朱立杰提议，将餐桌台面置于石桌上，围坐于院落中就餐，大家欣然附意。
　　这样，大家一齐动手，撤茶具，搁桌面，摊桌布，置餐具，其乐融融……
　　就在大家举杯邀赏甘酒美食之时，距此不远的市中心金拓大厦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董事长艾耀舟，神色穆然，他不时地推动鼻梁上的眼镜，审视着会议室内的各部门经理，认真听取坐于他右手边的财务总监宋俊一的季度报告。
　　在艾耀舟的左手边，坐着的是副董，兼工程部经理的解尚国，此人五十开外，成熟稳重，他一边听一边在一本子上记录。
　　除此外，会议室内还有，副董兼后勤部经理汪怀海；独立董事孙建刚；销售部经理马智平；策划部经理张祥宏；设计部经理艾晓雨；工程监管部经理谭正荣等。大家都在静静地听取报告，从中搜寻与自己部门相关的数据。
　　待宋俊一报告完毕。
　　艾耀舟沉默半晌，然后，从容地向在座的各部门经理，说了一番话。大家至此感觉出，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正缓缓地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