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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三月春,北地十年寒
春江好水色,不见红云染
童声稚嫩,飘荡于春江一处小渡口旁。春来水暖,农家的孩子们早早便脱了个精光,顺着渡口一头扎到江水中,追逐在江上觅食的野鸭。南方水乡不管男女老少少有不会水的,待孩童长到五六岁便由家中大人带着在乡中知事和乡绅的带领下挑个好日子,于日出之时齐聚江边,宰一支最肥的野鸭,当地人称为抓水,这习俗在两江沿岸已有数百年。孩子第一次下水,若是机灵在水中扑腾几下便能像那初生的野鸭一样慢慢游起来,必能赢得一片叫好,被说是江神眷顾,以后能讨个好活计,父母脸上也是大大的增光。若是那胆小怕水甚至不敢下水的,父母脸上不好看还会惹得村邻笑话,被父母拎回家少不了一顿教训。。
离着渡口还有十几里路的乡村小道上,有一辆破驴车,两个轱辘已经变形,右边的还有个大缺口,伴着口哨声儿,走起来一颠一坡的颇有节奏,拉车的驴子也是骨瘦如柴,垂头丧尾。车上坐着一人,车下跟着两人。
“老白头,还有多久到你说的那个渡口?”
发话的正是坐在破驴车上的青年,约莫十八九岁,蓬头垢面只能看出个五官端正,青年躺在破木板上,嘴中叼着一根鱼刺,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脸上虽有污泥还是能看出面色隐隐发白。
口哨应声而断,“你个小王八蛋,自己躺在车上,让老子一把年纪跟着你跑,还有没有点良心,问问问,一路上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就快到了。”
跟在车旁接话的是个长者,准确的说是个糟老头子,已有半百,身上衣衫也是又臭又破,可独独脸洗得干净,眉宇之间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任谁家姑娘看一眼都要夸一句正人君子。老人的手还在屁股上挠着,车上青年听到老人的话,忽的猛做起身子,“嘶的~”咧了下嘴,就拿嘴中鱼刺去刺它。
“你这白老狗!你可想清楚了,谁是王八蛋。”
白姓老头被鱼刺一扎,猛地缩回手,伸指一弹将鱼刺弹飞,又想起自己骂的“小王八蛋”确实不妥,准备换一句,可“小兔.....”还没出口,又觉不妥,看来这骂人的话普遍是要累及考妣的,只得咽了下去,又怕这小子记仇以后鹦鹉学舌,赶忙转开了话题。
“萧小子,要不是你不自量力招惹那群关西流寇,我们怎么会这么惨,害得我差点老命赔了进去。可怜我一世英名.....”
白老头直了直微微弯曲的腰板。
“我呸!要不是你毛手毛脚摸那几个流寇娘们儿,被人追杀,老子犯得着跟人动武,再说那几个四五品的杂鱼只够我塞牙缝,差点还丢了我绛儿妹子。”
青年转头看向另一旁的女子,虽被青年叫妹子,但女子看着要年长两岁,一身粗布马面裙收拾的干净利落,怀中抱着一柄刀。女子听到话语转向青年,柳眉一簇,小嘴一撇两只狭长的眸子里已升起了水雾。
“可不是,萧哥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以后你可得好好管住这老色痞子。”
白老头眼瞅着这女子变脸比翻书还快,气的牙痒痒,又瞥见她胸前旖旎风光,早在心里不知折磨了她几百遍了。察觉到老头的目光,女子刚还温润的双眸立马射出精光,瞪了白老头一眼,白老头心中一紧,立马收回目光再不敢偏移分毫。再看时,女子眼神比刚才还要温柔望向车上的青年。青年自不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只是看到老头吃瘪有心再气他一气,拍着本就没多大地方的破木板,让女子也上车来坐。女子上车靠着青年也不嫌他身上脏,两人坐在车上瞧着白老头,眼见这两人合起伙来气自己,白老头全身乱颤,一跺脚。
“王萧!萧绛!气死老夫啦!”
声震于野,这声哀嚎传遍方圆几里,惊得田中农夫纷纷抬头,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拉车的瘦驴子被这一声震得两眼发光,拼了驴命立起前蹄,在三人的目瞪口呆中就这么挣断了缰绳,车上两人险些没坐稳摔下来,驴子撒开蹄子狂奔而去,跑到了远处还回首望了望三人,抬着驴头打了个响鼻消失在三人视野中。
“这畜生!”青年指着远处大骂,白老头看着坐在车上的两人捧腹大笑,又吹起了小曲儿,想到了十几年前渡口边那个漂亮小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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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旁江中有一十一二岁的孩子,一个猛子扎下去,冒了两个气泡便不见了身影,身旁的孩子顾着嬉闹也没在意,等再找他时却不见了踪影,有的孩子急了说是被江中的妖怪吃了去,七八个孩子吓得赶忙往岸边游。刚到岸上,就见江心不远处先前失踪的孩子一个水中打挺翻了上来,手中还拖着什么东西。这孩子在这七八个孩子中数他最大,等他上岸,一群孩子围了过来,只见这少年气喘吁吁,皮肤黝黑,生的比同龄的其他孩子要高大。再看手中,是一条硕大的江鱼,怕有二十斤重。
“嚯!大树哥,这么大的鱼,你怎么逮到的?”
“村头的陈阿伯昨儿个也捞了条大鱼,都没这个大!”
几个孩子都被这条大鱼吸引了,你一嘴我一句的问起来。名叫大树的孩子俨然是这村子里的孩子王,甩了甩有些酸的胳膊,仰起头道。
“这家伙在水里可费了我老大的劲儿,这次抓了它,下次一定能抓一条江豚。”
周围的孩子听他这么说顿时眼睛放光,一脸的崇拜。
“大树哥可是我们村里当年抓水第一,村里没有孩子游得比他快。”
“有了这条大鱼,腌制好让阿爹拿到镇子上换些铜钱,又能吃上一顿猪肉。”
听大树说到猪肉,两个岁数最小的孩子已经流出了口水,大树看着手中的大鱼愈发得意。
“走,有了这条大鱼,我们去让姓陈的旱鸭子看看,什么叫男子汉。”
“打旱鸭子喽......打旱鸭子.......”
一群孩子跟着大树跑向渡口不远处的一家茅店。茅店离渡口不远,茅店的主人是一位姓苏的寡妇,为渡口摇船的桨公和过路的旅客提供些酒水吃食为生,小渡口比不得官营的大渡口,一般清早没什么旅客,待到日头高升,人气才渐渐多些。今儿个确是出奇,早早就有三位客人。
一个满脸虬须的矮壮汉子、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头上还带了支刚开的杏花,他的目光在打量坐在最里面带着纱帘斗笠,身材娇小的女刀客。三人坐在茅屋里喝着热茶,去去清晨的寒气,苏寡妇正忙着给屋中的几位做饭。茅店外立着几条竹竿,系有麻绳,一个清瘦少年正在晾晒一些风干的鱼片。远远地听到孩子们的喧闹,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做事。
“呦,陈平安,你这旱鸭子还没淹死呢,哦,我忘了,你不敢下水。”
清瘦少年正低头拿鱼片,眼前出现一双黑黝黝的脚,少年抬头看见一脸笑意的大树,拿起鱼片继续挂上,铺开。
“喂,陈平安,你聋了,跟你说话呢,你看看这个。”大树提了提手中颇有分量的鱼。
陈平安看了那大鱼一眼,随即又开始手里的活计。本想好好炫耀一番的大树看他不为所动,自觉在一群孩子面前丢了脸,一下恼了,夺过他脚边的筐箩。
“还给我。”陈平安盯着大树。
“你跟我下水,我就还给你。”“敢不敢啊......”大树将筐箩举过头顶,旁边的孩子也跟着起哄。陈平安比大树小一岁,没他高大,够不到筐箩,更不用说和他扭打抢回鱼片了。
“一条稍大的江鱼,你捉到是你厉害,我也看到了,你可以把东西还我了吗。”陈平安直视大树,瘦弱的身体站的笔直。本是想炫耀一下,可被陈平安这么一说,好像这条大鱼和野鸭啄食的小草鱼没什么区别。大树将大鱼放在地上,狠狠扑上来,一把按倒陈平安,举拳就打。
“你这旱鸭子,水都不敢下,凭什么瞧不上我捉的鱼,让你再瞎说,瞎说!”
陈平安被按在地上,双手用力反抗也无济于事,结结实实的挨了两拳。周围孩子看大树是真上了火气,也有点害怕。
“打架了,打架了....”孩子纷纷喊起来。
“哎呀,干什么呢,平安,怎么打人啊,平安......”
“平安!”
茅店里传来尖叫,苏寡妇人撞开竹制的门帘跑出来,抄起门旁的竹竿就打,边打边骂。
“你们这些混泥鳅,不去江里摸鱼捉鸭又来欺负我们家平安,小的混蛋,老的也不知羞,看着我们娘俩好欺负......”
“母夜叉来了,快跑”“母夜叉。”
屋里的矮壮汉子吃着苏寡妇刚端上的面条,眼皮也没抬一下,带花的男子往屋外望去,目光却在苏寡妇身后的丰腴上。那女刀客喝完碗中热汤长长舒了一口气。
孩子们见苏寡妇杀出来赶忙逃命。苏寡妇哪里追的上小孩子,追到陈平安身旁便扔了竹竿,小孩子下手不知轻重,苏寡妇把陈平安抱在怀中,见他脸颊已高了起来,嘴中又是一通大骂,眼中泪水也跟着落下。陈平安撑着起身。
“娘,没事,几天就好。”
苏寡妇抱得更紧“这些小混蛋,天杀的。”
陈平安抹去她脸上泪水“他们都欺负娘,我就不与他们玩,他们想让我说什么,我就偏不说。”
“来,进去擦药。”苏寡妇止住了眼泪扶着陈平安进茅屋,感觉不对,再一看,屋内只剩两人,最里面冒着热气的陶碗旁只有两个铜板。
一群孩子起初害怕,跑出一段路后又觉得惊险刺激,再看苏寡妇没有追来又喧闹起来。
“那母夜叉可真凶,还好我们跑得快。”
“就是就是,我上次在她家屋后拉了泡屎,让她看见,裤子都没提被追了好几里地。”
“上次我看见你爹扛着锄头被那寡妇追,那母夜叉又骂又哭,要挖了你爹眼珠,你爹鞋都跑掉了。”
“呸呸,你哪只眼睛看见的,怎么没瞎了。”被提及老爹的孩子立马还击,他记得那天爹跑回家,过没多久他娘就关上柴门,挠了他爹一晚上,还警告他不许在外面说,不然打断他的腿。
“全村的人都知道,怎么是我瞎说”说话的也不服气。
“你瞎说”眼见两人就要打起来,突然所有孩子安静下来。
只见小路那头走来三个人,一个浑身脏兮兮的青年、一个干干净净的漂亮女子和一个猥猥琐琐的糟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