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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羡山提枪迈步走在密林间。
这里早已经出了国境线，进入缅甸地界。
最重要的是离开了那座神乎其神的十二都天神煞大阵的作用范围。
几天前周羡山第一次看见玄武门弟子尸体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敌人是谁，他这次去的结果是什么。
就像他对阿莱所说的那样——十死无生。
但他没有犹豫，没有顾虑，如果有那他就不是周羡山。
知其必死而为之，天地间最大的勇气莫过于此。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最起码那些尸体中没有开心和顾卫道。
但也许这就是诱饵，引诱他去往那必死的陷阱中去。
最好的结果能换一个出来，这就是周羡山目前的打算。
摸了摸怀里那张蓝色道符——那是死去的玄武门弟子的遗物，也是他以命换命的最后希望。
眼前的密林突然间豁然开朗，原本的浓密的树林被人力硬生生辟出一片空地出来。
空地成一个圆形，边缘依然是树丛林立，像极了古代的斗兽场。
这座“斗兽场”虽然没有观众，但确实有野兽。
人形的野兽坐在空地的最中间。
左边是一堆蝇虫乱爬的腐肉，右边是一堆带着血丝的白骨。
有些白骨已经发黑黏连，显然是已经放置在那里有很长时间。
人形野兽蹲在那里正在很享受地啃着半截胳膊。
而且估计很快就会啃完剩下的半个手掌。
野兽满嘴都是尖锐如针的牙齿，质地灰白坚硬无比，啃的骨头嘎吱嘎吱作响。
这种情景就足够吓死胆小的恶心死胆大的。
但周羡山似乎并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头人形野兽在大快朵颐。
过了一会索性找个木桩子坐下来慢慢欣赏起来。
那怪兽终于很细致地用尖牙刮干净骨头上的最后一丝肉末。
丑陋的头颅上那双猩红的眼睛抬起看着周羡山说道：
“他说你会来…我不信…但你却来了…很好！”
野兽人立而起，浑身暗红色的肌肉扭曲虬结。
硕大的脑袋上微弯的小角和隐藏在浓密鬃毛里的长耳彰显了其邪恶的本质。
一条长着倒钩的蝎尾在身后甩来甩去，长着牛蹄并且反曲的健壮大腿同样长满黑毛，充满了爆发力。
果然，十二都天神煞大阵之外尽是妖魔。
野兽喘着粗气，不停地来回踱步以便保持直立姿势。
长满尖牙的嘴里不断有血污混着唾液滴下。
“吼吼。”
妖魔般的怪兽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黄皮猴子…肉太酸…希望你可口…一点。”
木桩上的周羡山也站起来。
身高不算矮的他只到怪兽的腰际，体型不可谓不悬殊。
把银白色坠着红樱的岳神沥泉枪提在手里，周羡山无论表面还是内心都无比的平静。
在人生的最后一战里，不知道能不能达到师父所说的那种至纯至真的境界。
野兽的眼中满是嗜血疯狂的色彩。
它的后腿已经开始微微后坐蓄力。
在它简单的头脑里面前这个人会像它以前所有的对手一样，被它压倒性的速度与力量瞬间撕成碎片！
但它没有想到的是面前这个人可大大不同于以往。
红樱甫动，银枪先攻！
人形兽影闪电般交错而过，那怪兽翻滚在地嘶吼连连，一个照面就已经挂了彩。
把缠在枪杆上还在胡乱抽搐的蝎尾甩在地上。
看着那断尾好像壁虎尾巴一样来回扭动，周羡山再次端平了长枪，他还没热身呢。
怪兽双眼变得更加猩红。
顾不得身后的创口滚滚流出紫黑色的血液，张开大嘴冲着周羡山嘶吼怒叫。
满嘴的尖牙全部翻出嘴外，形容恶心可怖。
随着怪兽的吼叫半空中凝聚出数团黑影，成形的瞬间便呼啸着朝周羡山扑来。
周羡山双眉一立，灵力灌注枪身以枪尖凭空画符，瞬间形成半圆屏障。
黑影扑在灵力屏障上化作浓稠的黑烟几乎笼罩了整片空地。
黑暗中一股腥风直扑周羡山面门。
周羡山冷笑一声沉枪背步，间不容发地从怪兽肋下穿过。
躲开那致命的利爪。
本来此刻怪兽可以蝎尾一甩，尾巴上的倒刺凝萃了从腐烂尸体上吸收的尸毒，只要擦破一点皮，就可以说是死人一个。
但是谁料想周羡山一照面就硬生生扯断了它作为杀手锏的蝎尾。
就仅仅从作战经验上来说这场战斗的结果就毫无悬念可言。
没了尾巴的怪兽好不容易保持好平衡，笨拙地转身寻找敌人。
但是迎接它的是沥泉枪坚硬的枪身。
躲过怪兽一击的周羡山双手反握枪颈以枪当棒拧腰转身。
沥泉枪枪尾带着破风之声狠狠地砸在怪兽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上。
怪兽满口尖针一般的獠牙根根寸断。
尖牙的碎片带着沥泉枪赋予的动能刺穿脸颊、扎进舌头、戳穿喉咙。
若不是这怪兽头颅硕大脖颈粗壮，就这一下就足以把他的颈骨打断。
怪兽又一次嘶吼连连扑倒在地。
和上一次不同的是它终于知道面前的敌人虽然没有神煞大阵的庇护但也是不可能战胜的。
周羡山怀中抱枪，冷眼看着在地上打滚的怪兽，额头上连汗都没有。
地上的怪兽突然窜起！
却不是攻击而是往树林深处跑去。
看来不管是人是兽，大敌当前少有不怕死的。
雪亮的枪尖骤然出现在怪兽眼前！
惊的怪兽人立而起挡路的自然是不怕死的周羡山。
“南山伏猛虎！”
枪尖化作点点寒星、红樱好似片片流萤。
那一杆岳神沥泉枪在周羡山手中似乎跨越了形与质的桎梏，变成千百条枪刺向面前的敌人。
一瞬千击！
急电惊雷般的攻击过后，时间仿佛停顿了那么一下。
弓步持枪的周羡山，人立而起的怪兽在这一瞬间似乎定格在那里。
“呲……”
紫黑色的鲜血从怪兽遍布全身的贯穿伤中激射而出。
短短数秒之后流干血液的尸体轰然倒地化作一团烂肉。
雪亮的长枪上滴血未沾，周羡山再也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背起长枪往密林深处大步走去。
密林逾行逾深，林木也变得高耸挺拔。
大片的树叶几乎贪婪地挡住了所有阳光，只有丝丝缕缕的光亮能穿透层层树冠照在这密林之间。
周羡山缓步而行。
刚才那场战斗并没有把他的身体机能调整到最佳状态。
充其量算个不太成功的热身。
现在的每一次迈步，每一次呼吸都在一点点把他的身体推向最高的巅峰。
因为前方有那个他绝对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不过不是现在出现的这个人。
周羡山停下脚步，冷眼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说道：
“呦，我以为出了神煞大阵碰到的应该都是妖魔鬼怪呢，没想到还有你这么像人的玩意。”
前面那人头发高束挽成发髻。
脸上两撇胡子修剪的很精致，身着深色宽袍武士服。
腰际一柄打刀一柄肋差，白袜草履不沾一丝灰尘，站在一棵杉树旁。
身形却比杉树更挺拔。
那人走到周羡山近前，低首鞠躬，标准的四十五度角，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在下池川寺，奉主人之命特来取阁下首级。”
周羡山还是那副表情，看着彬彬有礼的池川寺，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
“别假惺惺的让人想吐，你和刚才那口子一样，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披上人皮就拿自己当人了？”
“阁下口出粗鄙之语，实在令人失望。”
池川寺伸手握住腰间打刀皱着眉头说道：
“贵船秦船主扬名海外，没想到麾下居然有阁下这种粗鲁不堪的人。”
虽然语气生硬奇怪但不难看出这个东瀛人对龙船很是了解。
“哈哈，秦老大说过，对朋友要文明；对敌人用刀剑。
你都要砍我脑袋了我还跟你客气？你那脑袋是用来显高的吗？
关键你也不高啊！所以看来你的脑袋是白长了。”
周羡山肯定没听说过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句俗话。
不过这位池川寺也忒矮了一点。
周羡山身高属于中等个，有一米七五左右，就这还比那小鬼子高了一个脑袋。
池川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两撇小胡子微微颤抖。
被周羡山这个大老粗怼得气成这副鸟样，看来涵养还是不到家啊。
“那么就请阁下与在下进行一场武士之间的对决吧！”
池川寺拔出打刀，微弯的刀身钢纹细密亮人眼目，确实是一把好刀。
“你特么才是武士，你全家都是武士。”
周羡山双手持枪右高左低枪尖斜指向地，脚下右弓左虚摆出一个架势。
然后还是免不了逞一番口舌之快：
“今天老子就用戚家枪法治你！这就好比钢叉治王八，绝配！”
刀光闪动枪影穿梭，两人在这遮天蔽日的密林间以性命为赌斗在一处。
池川寺的刀法不可谓不高超。
虽不及那“柳生”、“武田”、“宫本”三大家族的刀法渊源久矣，但也自成一派是一方宗师。
池川家的刀法素来以“袈裟斩”绝技著称。
走的是高开低合的刀路。
临敌对阵先用攻守兼备的中段斩击消耗敌人的锐气。
伺机在用灵动刁毒的低段斩偷袭。
待对方稍稍露出破绽就会用高段的杀手锏终结对手。
池川寺年少成名本来是个眼高于顶心高气傲的人物。
但是早两年前遇见了那个人，赖以成名的刀法在那个人跟前就像孩童的小把戏一样可笑。
为了重新夺回自己的自尊与荣耀，他竟然能认那个轻易击败自己的人为主人。
从此就像断尾的毒蛇收起了獠牙追随在那人的左右。
本以为这次追随主人来到这“武之国仙之都”能一展拳脚扬眉吐气一番。
没想到还没踏入人家的国境线就碰上周羡山这么个硬茬子。
和池川寺使用的上中下三段规矩的刀法一样，周羡山用的也是规规矩矩的戚家枪。
但戚家枪是战场上杀敌的枪法，这也就注定这套枪法不会太难。
和池川刀法比起来境界上就差了那么几个档次。
不过幸好周羡山不是那么规矩的人。
密林间的周羡山好像背后生了眼，脚下安了轴，在一棵棵树木之间绕来晃去，好似调戏笨猫的老鼠。
池川寺的规矩刀法对上了不守规矩的周羡山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那林立的树木好像周羡山忠实的卫士，完全抵挡住了池川的刀路。
池川寺额角见汗，心中已经渐渐浮躁起来。
这种决斗毫无荣誉可言！
决斗不是应该在众人瞩目之下，双方竭尽所能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败者留下性命胜者带走鲜花与荣耀吗？
“卑鄙的支那人！”
池川怒吼道，他的耐心已经被消耗殆尽，打刀上光芒闪动，猛然劈下。
“铮”的一声清响，把池川寺手中的打刀震的差点脱手。
周羡山横枪一挡，两人兵刃交错，距离近在咫尺，周羡山龇牙冷笑一声：
“小鬼子，该老子我了吧？”
池川寺大惊失色，奋力挣开长枪的钳制，但先机尽失的他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刚猛无匹的枪势被周羡山毫无保留地施展出来。
池川寺被疾风骤雨般的攻势压的透不过气来只能背靠一颗大树左格右挡，勉力支撑。
周羡山呲了呲牙，手中加劲枪速更快一倍！
“中！”池川左肩被划破一道血口！
“中！”右肋被枪尖倒勾带走一片血肉！
“再中！”左腿被攒了个窟窿血水喷涌如注。
“中！”“中！”“再中！”“再再中！”……
血花飞溅，周羡山每喊一声池川身上就会出现一道伤口，却都不是致命的伤口。
但池川心中却腾起无以名状的恐惧，这个人是打算活活凌迟了我！
恐惧攀升到顶点的池川寺爆发出一声绝地怒吼！
双手手持打刀拼着两败俱亡的打算从右肩往左下全力劈下。
打刀之上刀茫暴涨，一道肉眼可见的半月形刀光猛地向周羡山斩来。
“十方空罗”
这便是池川刀法最高深的奥义。
以往使出这一招就是敌方身首异处之时，但作为自救这还是头一回。
周羡山收枪侧身躲开这道刀光，撕裂空气的刀光越过他继续向前飞去，将前面十数棵树木尽数斩断。
周羡山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的神色，没想到这小鬼子还藏着这么霸气的杀招。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满身伤痕的池川就地一滚，来到周羡山脚下，左手反握肋差，刀尖朝上直取周羡山下颚。
肋差短刀名曰“鬼手切”。
在倭国名刀中锋利度排前十的存在，善于破甲断兵。
而现在池川贴身施展的这招“妇作垂川御手”才是他杀招中的杀招！
除了那个人之外很多比池川寺功夫高的多的对手都倒在了这阴毒的刀法之下。
不知道周羡山能不能算个例外。
尖锐的刀光眨眼已到面前，这一招好像出乎周羡山的意料。
他一边仰身后退躲开刀光，一边条件反射似地用手中的枪杆去挡那柄“鬼手切”。
“咔”地一声清响。
银白色的枪杆应声而断！
周羡山的岳神沥泉枪竟被这鬼手切一刀斩成两截！
池川顺着刀势身体腾起，嘴角扬起一丝胜利者的微笑。
习武之人兵器被毁就像老虎被拔了獠牙，只剩任人宰割的份了。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一会把周羡山的脑袋踩在脚下是应该说哪几句胜利宣言才能更加得体。
但是他好像忘了周羡山这只老虎并不是一般的老虎，他是一只喜欢戴假牙的老虎。
身子腾在半空的池川瞥见了周羡山脸上居然也出现了和自己一样的笑容——胜利者的笑容。
周羡山双手手腕翻花，两节枪身在两只手掌中急转两周。
枪身断开之处竟也伸出了两根枪头，寒亮如猛虎的假牙。
古话说“寸长寸强，寸短寸险”。
但当池川满以为胜券在握高高跃起的时候，他就失去了自己的“险”，无险可守的他也把自己的性命双手送给了周羡山。
送到嘴边的肉焉有不吃之理。
两杆双头短枪猛地从池川两侧肋骨下端穿入，再从两边肩胛骨下面穿出，把池川当成了待烤的鸡翅。
周羡山发一股狠劲，手腕使劲两杆短枪挑着池川继续向前。
“咚”地一声把他钉在那棵粗大的杉树上。
这个时候一声惨叫才从池川口中发出，不过那已经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叫声。
一脚蹬在池川胸口，缓缓抽出两柄短枪。
两下一合机括咔咔作响，又组成了一杆完整的长枪。
池川寺满脸的鲜血，方才的优雅荡然无存。
颤抖的手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把怀剑，用几乎祈求的语气向周羡山说道：
“让……让我……死的像一个武士……”。
周羡山一枪把他戳了个透心凉，死的不能再死。
“妈的，要死了还这么多话，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