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逢冬

　　少年被手拖入茶楼之后，在店内的一张八仙桌边上坐下，只见对面坐着一位面色苍白的锦衣少年，右手边的主位上则是这茶楼的老板，孙茶。
　　孙老板见李望玄坐下之后，便开始倒腾桌上的茶具，只见一股水流从茶楼后院的井里飞到孙老板边上的烧水壶中，不一会儿就沸腾了起来。
　　“不是，孙老板你这也太差别待遇了吧，凭啥我家老头子来你这儿就是秋雨招待，那阎王爷怎么的也是后山的山泉水，到我这就是后院的井水了，欺负我年纪小喝的茶少是不？”
　　孙老板看了一眼愤愤的少年，不禁笑了笑，“你家老头子来我这儿每次怎么的也带一壶陈酿，阎王那小子来怎么的也会送点薄礼，就你这个小小的走阳人，每次到我这里来蹭我茶喝还说着说那。能让你喝我们后院的井水你就知足吧，要知道多少人到我这里就为了求点水。”
　　“那你这里还有更次的水不？”
　　“乖乖喝你的茶，整个鬼市里就属你的嘴巴最碎，真的是倒霉孩子，你这样难怪小妍不爱搭理你。”
　　少年顿时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瞬间焉了下去，跟丢了魂似的。
　　“行行行，等你什么时候能独自去外面走阳了，我就给你用当年的雨水泡上一壶茶。”孙老板看到少年这番莫言也是颇为无奈。
　　“嘿嘿嘿，那我啥时候能喝的上梅花的枝头雪？”
　　“哪怕是得等你把小妍娶过门的那天哈哈哈。”
　　“你就等着瞧吧你！”少年看上去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仿佛娶她过门已经是一件拍定了的事儿。
　　坐在对面的锦衣少年看到李望玄这般模样，也是不禁笑了笑。锦衣少年面色异常苍白，这气色看上去比鬼还像鬼，更加骇人的事，这位锦衣少年并没有呼吸和心跳脉搏，所有的生理机能仿佛全部都停止了一般，和一具尸体无异。除非修真成者用天眼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在这位锦衣少年的心中有一道异常锋利且生机蓬勃的剑气，一般的修士只要看眼这一道剑气，便会元神开裂，身死道消。更不要说将如此锋利的剑气养于心中。陈逢冬的心脏一直处于崩碎与重生的轮回，他的身体完美的和那道剑气形成了一种平衡。就连老郑头都曾夸过，世间只有陈逢冬一人能有此机缘，若成功将这道剑气炼化，日后成就无法估量。
　　李望玄一直对身边的人有如此机遇而羡慕不已，但是他很坚信自己肯定有不弱于他们的大机缘，只是现在还没有被大伙所发现，但是他一定不简单，只因为他也是那位大人钦点的走阳人之一。李望玄从骨子里其实是一位非常骄傲的少年，哪怕在各位掌柜的各种神通面前，他依然骄傲无比，甚至到了一种自负的地步，唯一让他觉得自卑时候的只有在林一妍的面前，他自己明白可能林一妍就是他路上最大的一道坎，只要迈过了，世间就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停下的东西了。可是他似乎并不打算迈过这道坎，甚至想就在这儿躺下，一直等到这道坎不再是坎的那一天。
　　孙老板的茶已经泡好了，屋内顿时一阵馨香，陈逢冬体内剑气导致的崩坏与新生因此缓了缓，锦衣少年的面色也慢慢开始有了些许血色。李望玄把面前的倒好的茶先推到了陈逢冬的面前，他很难想象那道剑气给面前这位同自己看上去一般大的少年带来了什么样的痛苦，但是他知道眼前的这杯茶似乎可以让他觉得好受点，于是乎他便先给了对方，哪怕能让对方少受折磨早上一瞬也是好的。对方接过茶后朝李望玄笑了笑表示感谢，其实对他来说这种痛苦其实也是他修炼的一部分，他很少会喝店里的茶，因为那样会让他暂时忘记这种习惯痛苦的感觉，对他自身的修行其实并无益处。
　　李望玄拿起了倒好的第二杯茶，举起杯子用嘴轻轻的抿了一口，只感觉一股暖流从口中一路到腹部，然后从腹部散至全身，说不上的舒坦。茶水在体内化成了一股气，游走于周身，少年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好处远不止让人舒服这般简单，于是乎便起身对孙老板微微行了个礼。这一杯茶便够他消化个好几天了。
　　“每次到孙老板这喝茶总觉得受益匪浅，其实我明白那种老爷子喝的茶，我怕是泯上上一口就要爆体而亡，实在是无福消受，看来梅花的枝头雪我是喝不上了。”少年不禁叹了口气。
　　孙老板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看着面前的少年，“怎么的，放弃追求小妍了？”
　　“不是，我是觉得追到小妍指日可待，但是我这微薄的功力怕是顶不住孙老板的茶哟。”李望玄咧了咧嘴笑道。
　　“得了吧你，你能追到小妍的那天估计你都不是走阳人了，吹啥牛呢。”
　　“哈哈哈哈，孙老板这种事咱们就放心里就好了嘛，到时候我从老郑头那给你偷两壶好酒。”少年没心没肺的笑着，然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禁端正了身子，“孙老板，你说那些之前的走阳人后面都去了哪儿呢？我也从来没听老郑头跟我说过这事，甚至走阳人是做什么的，我都不清楚。”
　　孙老板听到少年的话不由得一愣，翻了翻白眼，“你家掌柜的不跟你说这些还不是你不争气，你这小家伙除了脸皮厚在这鬼市之内首屈一指，实力真的是不提也罢，也不知道大人是怎么想的选了个麻瓜给郑老当走阳人，你怕是近些届走阳人里最弱的一位了。”
　　“啥？还有比我更弱的？”少年听到这里忍不住感叹道，“还以为我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弱的走阳人啊。”
　　“……”
　　“不是，那孙老板你倒是给我说说走阳人到底是干啥的，之前的那些走阳人都去了哪儿呗，我啥都不知道，怎么替老郑头办事嘛？”少年厚着脸皮笑着，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实力低下而感到惭愧。
　　“走阳人走阳人，说白了就是鬼市里我们八家店铺行走于阳间的代言人，我们八位是无法走出阴间的，就连走出鬼市都是很费劲的一件事，所以需要走阳人替自己去办一些鬼市之外的事，比如采购，传信，或是诛神捉鬼。”郑老板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至于之前的那些走阳人，死的死，还阳的还阳，有些成就高的可能走出阴间到一方天地成为位人物，也有些对世间无所挂念，便像正常的人那般，喝下孟婆汤投胎去了。”
　　“啥！？还阳？？”少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声音不由得高了一个档次，“还阳的人不都是阳寿未尽吗？我们这种鬼怎么还阳啊？”
　　“噗嗤，我们其实不是鬼的。”陈逢冬听到这儿难得开了口，觉得面前的少年实在是有趣。
　　“恩，其实走阳人都是从阳间直接带入鬼市的，都是些阳寿未尽之人，不然要是阳寿已尽，身上没了阳气，如何在阳间行走？”孙老板仿佛看弱智一样的看着李望玄。
　　“那我这是没死啊？我还以为我死了呢。”不知道为什么少年一副很是失望的样子。
　　陈逢冬不禁一愣，“对的，没死。”
　　“成为走阳人这件事在你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但是都会营造出一种是死了进入阴间的假象，不然一个人平白无故在阳间消失其实还是挺渗人的。”孙老板随手拿起了一个紫砂壶在手中把玩了起来，“但是这些都需要一个契机，像小玄子你就是‘死于’仇家围攻，逢冬则是‘死于’天外飞剑。”
　　“诶，那小妍呢，小妍是咋进来的？”少年突然来了精神，向孙老板追问起来。
　　“想知道的话直接问你的小妍去。”
　　“你个糟老头子和老郑头一样，坏滴很。”
　　三人在茶楼里又聊了一些近来的趣事，李望玄便起身道别，谁知道锦衣少年陈逢冬也站起了身，默默的跟在李望玄的身后走了出门。
　　“哎呀，逢冬你这么客气干嘛，不用送的不用送的，总共就没几步路。”
　　“我想出门转转。”
　　“……”
　　两位少年就这般在街上散着步，一人双手置于后脑，吹着口哨，不知心里想着什么，另一人低着头不言不语，心里大概是在想，“我边上的果然是个傻逼。”
　　鬼市里的这条街没人知道叫什么名字，也没有人去管它有没有名字，就像这里的每家店铺都没有名字，你可以说那家茶楼名叫“酒馆”，你也可以称那家酒馆名为“当铺”，这里的人并不在意这些，因为他们经历的岁月真的是太漫长了，就算有些东西他们曾经有过名字，但是到最后也忘了。名字重要吗？当然重要，他是事物存在的一种载体，一种体现，但是他也不是那么重要，因为它并不是事物本身。
　　“再往前走就出鬼市了”李望玄看着前面的木质门楼对身边的少年说道，“我们去忘川河边坐坐？”
　　“恩。”
　　出了鬼市一直往前走上一里地便到了忘川河边上，河上架着一座桥，河对面便是望乡台，那里站着一位佝偻的老妇，给来到这儿的人送上一碗汤，让他们忘记生前的一切，抚平那些曾经受过的伤害，重新找回那种无畏，勇敢的去过下一生。对，这位老妇便是孟婆了。
　　老郑头之前和李望玄说过，阴间其实有很多条忘川河，很多座奈何桥，当然也有很多位孟婆，不然的话每日那么多的鬼魂需要投胎，根本忙不过来，鬼市门口的这位孟婆才是本体，其他的都是她的身外化身，具体有多少化身老郑头倒是没说，少年也没去过问，只是告诉少年这条忘川河算得上是阴间的根本，不要掉入其中，不然很是麻烦。能从这里投胎的鬼魂生前无一不是有大造化之人，因为从这里投胎的人出生时便是先天之体，打娘胎里便能靠本能进行修炼，可以少走不少弯路。至于为何如此？可能是因为别的忘川河都是从这条忘川河里分出去的，或是这位孟婆是阴间里其他孟婆的本体，这里的孟婆汤比其他地方的孟婆汤来的美味，当然也许是这里离鬼市比较近的关系。
　　“嘿，孟婆！我又来啦，这次还带着孙老板家的走阳人来坐会儿，您忙您的。”李望玄大老远的就向孟婆打了声招呼，然后就随便找了忘川河边的一处地方拉着陈逢冬坐下。他平时很喜欢来这里坐着，看那些鬼魂神色复杂的走上奈何桥，接过孟婆递上的那碗汤，一饮而尽后便浑浑噩噩的继续向前走去。其中不乏有闹事之人，临时心生惧意，大声叫唤，想要逃跑，却被压着他前来的小鬼一棍子打在头顶，顿时像丢了魂魄一般，时而痴呆，时而傻笑的往前走去，像这种人投胎了也是先天痴呆，日后除非有大机遇，不然就是当一生的弱智。还有耍小聪明的人，没有咽下孟婆汤，直接去投胎，在投胎的一瞬间就因为两世为人，从而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撕成粉碎。
　　“逢冬，你成为走阳人应该有些日子了，你去走过阳吗？”
　　“恩，走过”
　　“那你都是去做啥呢。”
　　“杀人，捉鬼，采茶。”
　　“唉，感觉挺有意思的，不像我，现在连个客人都没见到过，更别提走阳了，不过老郑头说明日就有客人要来，想想还怪激动的。”李望玄自顾自的在一边说着，另一位少年就默默的听着，有时候应上两句。
　　“要下雪了，该回去了。”陈逢冬看了眼头顶，起身往回走去。
　　“诶，你也太没意思了吧，真的不解风情，那咱们下次啥时候再出来呗，我喊上小妍！”
　　“恩。”
　　“唉，整个阴间也就你觉得我能追的到小妍了，你这个兄弟我是交定了。”
　　“没。”
　　“算了算了，走吧，马上要入冬了，也不知道这里的冬天冷不冷，到时候让老郑头给我搞几身棉袄，对了对了，改天请你喝酒暖暖身子。”
　　“好的。”
　　“喂，你怎么一听到喝酒就往外多蹦了一个字。”。
　　“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