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黑雾匿幻影

　　翠绿的竹海因竹高叶密，绵延不绝，几乎遮蔽了阳光，隔绝一切声息，竹林中一片幽暗的绿色，静谧得让人感觉如临幻境。天落乘骑碎羽朝向竹海某处急速俯冲而下，刚刚穿过竹林顶端，只见林间忽然弥漫起一团浓稠的黑雾，黑雾聚集之处，隐约一道墨黑的身影骤然消失。
　　天落驱使碎羽在竹林间穿行，几近紧贴地面盘旋，同时散开灵识，寻找曾在黑雾中心一闪而过的微弱气息。不过呼吸之间，那道气息已至百丈之外。天落一面继续追寻，一面手执黑玉长笛划出数道剑气，将身边一支绿竹砍成长剑模样拿在左手之中。
　　正当此时，林中突现一片暗云降临，追随天落急速飘移，暗云渐渐溢出黑气，绿竹一经沾染便迅速枯黄萎缩，眼见暗云路经之处，竹林悉数因浸毒而瘫软倒下。
　　天落感知到身后紧随其后的气息，便让灵体化作人形手执长笛，于林中飞跃，继续追寻那道微弱的气息，而自己立即止住碎云，将气息于手中竹剑聚集，而后借碎羽盘旋之势横剑挥出，无数竹叶离开枝干，纷纷扬扬，暗含气息，好似一张捕禽织网，拦在那片暗云面前。
　　细看这片暗云，却是一只通体黝黑的灵鸢。方才，正是这只灵鸢混于百鸟之间，暗暗追寻天落的行踪。此时，灵鸢双眼紧紧盯着竹叶另一端的天落，眼眸之中闪烁着绿莹莹的邪魅光芒，双翅飞扑之间，无数黑气向外弥漫。
　　翠绿的竹叶已然成阵，阵中气息好似飓风一般，将不断飘近试图浸染竹叶的黑雾吹散。灵鸢见黑雾无法欺身，便引项唳鸣，锐利的啸声如同巨石砸向竹叶阵中，竹叶顿显萎顿之态。
　　天落耳听啸声穿越竹叶直捣识海，竟激得气血一阵翻涌。他随手拈起一片竹叶，置于唇边轻吹，啸叶之声清亮高亢，于竹叶阵中席卷而过，萎顿的竹叶顿如沐浴雪顶流瀑一般，变得更加明绿。
　　灵鸢尝试数次，依然无法破阵，这边尚未触及追击目标，却感知到远处的躯体已是危在旦夕，便仰首飞升，试图从高处绕过竹林阵，回到躯体身边。
　　天落自然不会放过灵鸢，驱使碎羽跟随灵鸢的气息扶摇而上，挥剑直指，将竹叶化作巨龙急速盘旋，巨龙强大的气息竟将灵鸢的飞升之势生生止住。
　　灵鸢见去路被挡，眼中闪起恶毒之光，收起羽翼间的黑雾，待黑雾散尽，只见它微张尖喙，回首深吸气息。
　　见灵鸢如此举动，天落冷哼一声，漠然地望向灵鸢。只见竹叶阵中极寒之息已是悄然遍布，灵鸢未曾料想，自己暗暗施展的驭灵之术，吸纳入体的竟然是凝神结息的寒息。仅此一息，灵鸢周身气息骤然冻结，双翅再无气力伸展，被竹叶飓风包裹着摔入竹林之中。灵鸢寒息入体，外加摔伤，气息紊乱之际，迷茫地瞪着缓缓降落的天落。
　　天落望着伏卧于地的灵鸢，冷颜说道：“以驭灵之术偷袭，终是咎由自取。你是受何人指使？”
　　话音刚落，灵鸢就此消失无影。
　　却说天落放出灵体执黑玉长笛追寻那道气息，终在数息之后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仿佛幻影一般在竹林间跃动，所经之处幻化一团浓稠的黑雾。当黑雾散开时，身影已跃开数百丈之距。
　　幻影跃动飞快，看似步履慌乱，实则是依据八卦之位行逃离之路。天落的灵体看清幻影瞬移的去向，立即提速，银光在竹林间急速划过，留下一道残影。待那人再次由黑雾中跃出时，眼见一个银光熠熠的人影正立于他面前咫尺之处。突见此虚实之间的人影，他不由得脚下一缓，却见星辉自黑玉长笛倾泻而出，即刻被困于当场。
　　这时，天落才看得清楚明白，此人身材娇小，一袭裙裾飘扬，长发间斜插一支凤头金钗，双眼之中尽显癫狂之态。
　　眼见自己终是被困，她忽然狂笑数声，看着面前虚实不定的人影，邪魅地说道：“我并不怕你，你就算是杀了我亦是无用。但凡被他盯上，就已经是一个死人。”说完，一边冷笑，一边目光狰狞地看着面前的银光虚影。
　　天落以灵识问道：“既是灵鸢族幸存后人，应是凤氏。你叫什么名字？他是谁？”
　　“灵鸢族？凤氏？名字？”她不禁收起癫狂的面容，迷茫地说道：“我的名字？他是谁？不......不，不，不能说出他的名字，死人才会知道他的名字......”
　　天落见这人已是心智迷乱，便将灵识落于她的识海之中，发觉这片识海粘稠得仿佛泥淖，一股张扬的污浊之息弥漫其中。他悄无声息地于识海间穿行，分辨那些原本属于识海主人自己的气息，隐隐约约之中大概知道了她的身世。
　　此时，远处的灵鸢已伤，识海当中的污浊之息无奈之下将灵鸢收回。片刻之后，眼见一身黑色衣衫的天落携裹寒息，乘骑白鹤飞至，此女子面色忽变，双眼之中既无迷茫，亦非癫狂，而是惊惧地盯着面前那双光华暗溢的紫玉眼眸，口中突然尖锐地喊道：“不，不，不要过来......”一边呼喊，一边挪动双腿试图逃离。无奈身困阵中，加上灵鸢将寒息带入躯体，她并无半分气力，一时双脚虚浮跌坐于地。她看着急速飞近的天落，面容遍布恐慌之情，仿佛身临地狱之门，不幸地向地狱中窥探了一眼，便恶魔俘获一般，惊悚之态几近目眦尽裂，全身战栗不止。
　　天落立于碎羽之背，借灵体之目，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个癫狂的女子，见她突陷极度惊恐之中，全然不似方才忽而癫狂忽而迷茫之态，便淡淡说道：“凤翊歌，回去告诉你的主人，下次教他亲自过来。”说罢，便乘骑碎羽转身离去。
　　凤翊歌见天落随白鹤消失于竹林一片翠绿中，困身之阵亦一同消散，重获自由之后便手扶竹枝站立起身，口中喃喃言道：“凤翊歌？谁是凤翊歌？难道，我就是凤翊歌吗？”一念至此，识海之间立即翻起巨浪，其势直捣心脉，巨痛之下，她只感觉再也无法呼吸，当即窒息昏倒于竹枝之下......
　　天落驱使碎羽在竹林中盘旋穿行，寻得一处开阔之地，恰巧一条数丈宽的清溪由此穿过，好似一屡白纱将翠绿竹海划开，得以见到碧天浮云，明亮的阳光撒向清溪，给竹林带入秋日的温暖。
　　天落身倚竹枝坐下不久，便感知到知秋由阆丘急速返回，于是以灵识对他说道：“知秋，沿着竹林之中的一条溪流便可找到我。”
　　知秋听见天落的声音虽是高兴，仍然抱怨言道：“天落，你不觉得找来找去的很麻烦吗？”
　　“刚才我发现一个灵族人，在竹林中隐匿于黑雾之间，我以为是飞霞峰上的那人......”
　　“什么？”知秋心中惊呼，急切问道：“所以你就把我骗走了？你把那人捉住了吗？还是杀掉了？那人到底是谁？”
　　“然而，她与飞霞峰之上并非同一人。她是来找我的。”
　　知秋不由心中一乐，“你也有弄错的时候？这个又是什么人呢？找你做什么？”
　　“自然是来杀我的。不过她只是一个疯癫的傀儡罢了。”
　　“说的没错，只有疯子才会来找你的麻烦。嗯？傀儡？你是说还有幕后操纵之人？你知道他是何人吗？”知秋于高空盘旋，轻易寻到那条清溪的源头，驱使流云俯冲而下，沿溪流急飞，没多久便感知到前方隐约散发的阵阵寒息。知秋心中一怔，急切问道：“天落，你受伤了？”流云加速前行，即刻便望见远处倚竹而坐的天落，身后青竹布满寒霜，潮湿的河岸亦凝结了一层薄冰，纵是艳阳映照之下，此片竹林亦阴寒冷冽。
　　尚未等待流云飞近落地，知秋便自高处跳下，瞬间跃至天落身边，只见他微闭双眼，面色安静，气息平稳，便略略宽心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何无法抑制寒息了？”
　　“嗯。方才那人欲施驭灵之术，我暂且散了炙焰，让她吸去一屡寒息......”
　　“所以呢？”知秋一边无奈地反问，一边于掌中升起炙焰，将炽热的气息掷向天落心脉之间，阴寒的竹林顿时回复温暖，青竹上的寒霜亦渐渐褪去。未及一刻时间，见寒息不再从天落的身体溢出，知秋收起炙焰，愤然言道：“天落，你不能每次都这么玩吧？悟先生曾经说过，若是寒息凝结圣光，妖毒便会反噬，你肯定是不想被妖毒侵蚀而再陷心魔吧？”
　　天落睁开毫无光彩的双眼，抬头望向知秋，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只是试一试罢了，反正一时之间又死不了。”
　　知秋正在气愤之时，只见流云背负一个食盒，踱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他身边轻鸣一声。他这才想起，自己给天落带回一盒午膳。于是他将食盒取下放在天落面前，没好气地说道：“既然，你方才并未吃到竹子，就姑且尝尝我带回的美食罢。”
　　天落却是丝毫未动，依然望着知秋，反问道：“你不是要充当云夕吗？”
　　“嗯？什么？”。
　　“我乃是身有重伤的残疾之人，想必知秋公子只能勉为其难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