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原本我是不打算惊动爸的，可眼下这情况……看来不和他说这件事，恐怕真会出乱子的。”
　　靳母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但有一分奈何，她是不愿意求到父亲面前的。和几个弟弟妹妹不同，她在家是老大，工作和成家都是最早的一个。当时贺老爷子还是市公安局局长，家里几个弟妹都小，所以对于她的成长自然会忽略一点，而这样也同时造就了贺长云本人极为要强自立的性格。结婚这十几年，除了年节例行回去娘家探望，家里的事情她还从来没有麻烦过自己的父亲。这一点对于她来说，算是基本的自尊，也是她最值得自豪的。而现在因为这件事去求到父亲那里，并非不是不行，只不过是会很让她心里感到怅然若失而已。
　　“我也有很多朋友可以说上话，不如通过他们去找找柯书记？”
　　贺承景有些不甘心，虽然知道姐姐说一不二，但如此机会一旦失去，恐怕再找就很难了。
　　“承景，我说话直你可别不爱听……”魏建侯笑着指了指自己，还有旁边一言不发的徐然，“你那些朋友，他们有我和我姐夫的面子大吗？”
　　贺承景一愣，随即沉默了下来。
　　他虽然现在也算是贺家子女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但以他结交的层次，的确无法和徐然还有魏建侯他们相比。
　　“其实，在回来路上我就想清楚了。这次柯书记会出面插手，恐怕还是冲着我姐夫来的。”
　　魏建侯说着，目光撇向徐然。
　　徐然脸一红，无奈地接口说道:“建侯说得不错，这件事大概还真是与我有关。”
　　魏建英旁边有些愕然，反应过来立刻就狠狠瞪了他弟弟一眼，忙不迭插嘴道:“老徐，我知道你就算想要帮忙，可也犯不着非把这官司揽到自家身上吧？”
　　她很不理解丈夫和弟弟的说法。对于魏建英来说，自己一家在这种时候过来，本身实际上是给靳家卖了相当大的人情。但如果像丈夫弟弟他们的这种态度，却是把情形完全调转了过来，反而仿佛是她家连累了别人似的。
　　“建英你不清楚我和柯云之间的关系，会这么想一点儿都不奇怪。其实，眼下我和他基本已经算是竞争对手，立场完全是对立的。”
　　说话间，徐然苦笑着摇了摇头。
　　魏建英越发急了起来，“你发什么癫？人家堂堂市委副书记，会和你一个小区长过不去？”
　　“你这么想本身没错，按道理说，我和柯云本来是不在一个起跑线上……不过，就在前几天我刚刚得到了个小道消息。省里树青书记似乎是有意让我再向上调调位置……不，这个说法也不恰当……其实应该说，是要把我向上调整好大一步才对！”
　　“你就别吹牛了，难道徐树青他还能让你直接当市高官？”
　　不知道为什么，魏建英似乎对那个省书记徐树青很是有些不屑，她的话里明显带着情绪。
　　“你还真猜对了，事实上，树青书记他直接在省常委会上提名，把我作为这次市高官候选人之一，进行过公开讨论。”
　　“什么？”
　　魏建英一下子跳了起来，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却是有些惊讶和隐隐的恼羞成怒。
　　“他又要打什么主意？难道他害你害得还不够……还打算再坑你一次？”
　　“你这是什么话？他哪会儿真的害我……毕竟，我总还是徐家人的。”
　　徐然脸上有些不自然，但还是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
　　“我看你才是真昏头了！”
　　魏建英毫不客气地直接把徐然的话顶了回去。
　　“什么徐家人……你现在的成就，完全就是你自己苦熬苦业挣出来的。从你被他们一脚踢出了徐家，你这儿的事情，自始至终，他们徐家有谁关心过？”
　　“我毕竟和那个家里骨血相连，有时候事情的发展，也并不是什么人就可以掌控的了……”
　　徐然苦笑着继续说道:“起码对于徐树青现在的尴尬局面，也就只有用我才算是让他能真正放心。”
　　徐然和魏建英的话没头没脑，让靳家人和贺家人都感到有些摸不着头绪。但听徐然的意思，大概是眼下省里新就任的那位一把手徐树青，和徐然有什么比较近的亲戚关系。而且就在最近，他还给了徐然一个几乎是跨级跳的提拔机会。
　　“所以，就眼下来说……我和柯云这两个市高官的候选人，绝对就是非要杀个刺刀见红不可。”
　　徐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靳母点了点头，“嫂子你放心，靳大哥的事情就由我来处理，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的。”
　　靳母有些诧异地看着徐然，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婉拒，但很快却又是想通了什么下意识出了一口长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替我姐，还有我们全家谢谢徐大哥！我姐夫这事情可就麻烦你了……”
　　贺承景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但贺临云却立刻凑到跟前，略显谄媚地满脸堆笑，向徐然拜托道。
　　“应该的，应该的……”
　　徐然似乎也是心事重重，随口敷衍几句便起身告辞。
　　这时候，靳云涛慢慢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平静地看了母亲一眼说道:“妈，我去送送徐叔叔他们……”
　　靳母点了点头，“那你早去早回。”
　　贺家几个子女，连同靳母一起把魏建侯和徐然两口子送出了门口，接着便是由靳云涛送他们三个一起下楼。
　　到了车跟前，云涛突然打断沉默，很突兀地和徐然说了一句话。
　　“徐叔叔，其实很多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只有家人才是最可靠的。”
　　徐然一愣，猛地站住回身看向云涛。
　　他对面这个少年的脸上根本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却似乎是带着一丝狡黠。
　　“你是不是刚刚听到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和我说……”徐然示意让魏建英姐弟先上车，自己却低声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我只是有感而发，您只当是没听到好了。”
　　云涛给徐然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淡然道:“关于我爸的事情，我真的很感谢您和阿姨、还有魏叔叔愿意出手帮忙……谢谢！”
　　“哦……没什么。”
　　徐然有些疑惑地拍了拍云涛的肩膀，接着拉开车门做进了副驾驶的座位。云涛很恭敬地替徐然关好车门，向里面魏建侯和魏建英招招手，然后便直接退开给他们的车让路。嘀嘀响了两声喇叭，徐然三人便驱车驶出了厂宿舍区……
　　魏建侯一边开车，一边和徐然笑着说道:“是不是很惊讶？”
　　“你说什么？”
　　徐然仿佛是有些失神，没听清魏建侯在说什么。
　　“我说姐夫你是不是很惊讶，云涛这孩子好像很不一般？”
　　“是好像和其他孩子有点不一样。我看他现在并不很紧张他爸被带走的事情，居然还有兴趣躲在隔壁偷听我们的谈话……最关键是，他居然还帮我揣测了树青书记现在的想法。”
　　“他很聪明，知道你和我不会对他爸的事情坐视不管。”魏建侯笑着说道。
　　“那是当然，要不然我和你就不会过来了。不过，他好像是还在提醒我不要放弃和徐家这层关系，他刚刚和我说的那句话，才是真让我吃惊……这么小一个孩子，竟是如此深谋远虑，实在是让人感叹啊！”徐然点了根烟，用力吸了一口，缓缓说道。
　　“要不然我会提醒徐汇和他多接触？其实我早就发现，这孩子在很多事情上，表现的比一般大人都要老练。难道你就没发觉……徐汇最近表现要比以前好太多了？”魏建侯笑着提醒徐然道。
　　“可惜，这孩子还是喜欢好勇斗狠，按他这脾气……只怕难成大器。”
　　说起徐汇，徐然免不了有些替儿子担忧。
　　“怕什么，有我和你在，难道还护不住他？要我说，他现在这样子才像是个孩子。”
　　“也许，让他别介入这种乱七八糟的环境……反而是件好事。”
　　徐然黯然摇了摇头，“毕竟，现在我所在的这种环境，对于这孩子来说，实在是有些太难为他了……”
　　“普普通通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你呀……和我姐一样，就是总还过不去当年那个坎儿。其实要我说，何必呢？就这么放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孩子们有他自己的未来，干嘛非要逼着他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魏建侯说到这里，偷偷从后视镜看了看后边坐着的魏建英。此刻，她早已经靠着座位睡着了……
　　“我是早就想通了，就是你姐……唉！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好了……”
　　徐然感叹一句，便也沉默不语了。
　　再说靳家。
　　徐然刚走，贺承景就又向靳母建议道:“我考虑好了，这件事不能只依靠外人……徐区长他眼下和柯云书记之间是这种对立关系，我们不能成为他们之间斗争的筹码。姐夫的事情，我看还是请爸来出面解决为好。”
　　在某些方面，贺承景的确要比其他几个弟妹们都要清醒。他很清楚在官面上那种明争暗斗，一旦被搅进去，那就是水深火热，很可能会里外不是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两边都不得罪。而要做到这一点，请老爷子出头是个最理想的选择。
　　“我在爷爷遗物里找到这个，大概能帮上我爸。”
　　靳云涛一进门，正听到贺承景说要让靳母去找姥爷出头。他听了便从自己房间拿出一个小本子递给靳母，“这上面署名的那个人，应该可以压得住那个什么市委副书记。”
　　“是吗？我看看……啊！”
　　靳母打开一看，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怎么样，这个人可以帮得上忙吗？”。
　　“当然……如果他肯出面，一切都不是问题。”
　　靳母很有把握地点点头，紧紧把那个小本子捏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