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太离经

　　春风阁虽然只有三层楼，然而占地面积极为辽阔，二楼有整整一百九十九间房间，且个个宽敞。少女们簇拥着周离进了一间最为奢靡的房间。首先映入少年眼帘的，便是一张睡十个人都不会嫌挤的大床，挂着充满挑逗性的紫色帷帐。窗边还有一张宽敞的榻，榻桌之上瓜果小吃应有尽有。
　　半推半就地坐到榻上，周离将手中的长剑随意地扔在一边，看着少女们恨不得将自己生吃了的热切眼神，虚荣心得到满足的同时，也稍微有些不知所措。周离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当然也有少年特有的幻想与冲动，可是当面对的都是十二三岁堪堪能称作少女的姑娘们，总还是提不起什么欲念的。指了指之前钻进自己怀中那位少女，周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兴奋得快要跳起来，在同伴们羡慕地注视下，脸都变得红扑扑的，羞涩道：“奴家红绡。”
　　看着自称奴家的少女所流露出的万种风情，周离的心中更是升起了微妙的感觉，暗道春风阁不愧是一等一的销金窟，调教女孩果然有一套，倒是可以把这个也写进自己的书里。
　　周离做情报贩子，多是由徐胖子来牵线搭桥，因为徐胖子为人圆滑，也有做买卖的心眼儿。更重要的是，徐胖子是边城南门的守城校尉，从人间来到边城的人都会通过南门入城，一来二去，徐胖子的人脉便也是相当的广，做掮客的条件得天独厚。只是贩卖情报这一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少年在边城的这三年，并没有交易过多少情报，毕竟边城每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实在是看不过来。更何况每年又只有半年是雪季，每个主顾的需求也不一样，很难碰上合适的买卖。所以这个行当来钱虽然快，却也不牢靠。
　　直到大约两年前的一天，周离和徐胖子刚做完一笔大买卖，徐胖子见周离还是个少年，便带他来春风阁见见世面。第一次来这种烟花场所，少年那时候很是放不开，只是听着青倌人弹曲儿，自己编出些词儿来哼哼。无意之中，被春风阁的吴妈妈听到了，一时间竟惊为天人，要以白银千两的价格买下少年的词。自那以后，周离的第二条生财之道出现了，那便是写些风月辞赋，卖给春风阁。
　　只是作词终究需要灵感和才气，周离自认虽偶尔会有灵光乍现，却比不得那些真正才华横溢的词曲大家。便自号“冥顽”，退而求其次，更多的开始写一些风月小说，一边作为收入来源，一边当打发时间的闲暇游戏。没想到，竟然还在风月场上搏了个好名声。甚至有位学宫的副山长评价其为“千年以降，风月无双”。
　　周离倒是并不认为自己写的东西好到那么夸张，甚至猜测这其中一定有春风阁在暗中操作。不过春风阁给的报酬倒是越来越多，甚至还会额外给出高价购买手稿。既然自己有赚头，便也不太在意，只是不清楚春风阁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便依然让徐胖子作为掮客，减少自己的露面次数，小心驶得万年船。
　　少年一开始只想让那位叫红绡的少女留下伺候就足够了，可是其他少女都带着恋恋不舍的神情赖在房间里不走，便也只能无奈地都留了下来。周离趴到榻上，示意少女们帮忙揉肩敲背，少女们欢呼雀跃，很快就瓜分了属于“冥顽大家”的身体各个部分。
　　感受着少女们柔软的小手在自己的身上揉捏，刚才硬接了牧边侯一拳的酸痛得到了充足的缓解。红绡很体贴地剥着葡萄，然后送进周离的嘴里。少女们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冥顽大家”的身材和皮肤，听得少年心头荡漾。
　　红绡斟了一杯酒，送到周离嘴边，少年正要张口，却听门外有笑声由远及近，随后，屋门便被推开。周离扭头看去，就见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丽少妇，身披紫纱，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这边。
　　这紫衣少妇周离认识，正是春风阁的吴妈妈。作为春风阁大掌柜一般的人物，自然有其手腕，平日里似乎立下不少威信，少女们一见吴妈妈进来，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计，甚至跨坐在周离背上为他按太阳穴的那个少女都连忙翻身下来，跪坐在榻边，噤若寒蝉。
　　“呦，今儿这是吹得什么风，让冥顽大家大驾光临。算起来妾身可有一年多没见着您了，想念得紧呢。”吴妈妈先是对周离打了个招呼，随后又赏了少女们一个白眼，“我说这些小浪蹄子一个个儿的都跑哪去了，原来是跑来这儿揩油了啊。”
　　少年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浑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酸麻的感觉几乎没有了。只是吴妈妈此刻进来，倒是有些煞风景，周离不满道：“吴妈妈，你这可是搅了少爷我的雅兴了啊。怎么说，春风阁现在不欢迎我来？”
　　吴妈妈连忙上前两步，赔笑道：“哎呦，少爷您可别生气，妾身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几个小浪蹄子才刚来没两天，没个规矩，妾身怕她们伺候得不周到，再冲撞了少爷您。”
　　周离嗤笑一声，道：“少爷我倒是想让你来伺候呢，可您架子太大，我也请不动啊。”
　　吴妈妈对着少女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出去伺候。少女们走得一步三回头，却是不敢违逆吴妈妈的意思。周离挽留不得，只能将桌上的那杯酒一饮而尽，有些闷闷不乐。吴妈妈赔笑道：“妾身这不就来陪您了嘛。等下您说什么，妾身就干什么，好不好？”
　　“要是这样，那不是白白让你占了便宜。”周离白了吴妈妈一眼。
　　吴妈妈坐到榻的另一边，倚着榻桌，娇嗔道：“那些黄毛丫头有什么好的？如果您喜欢，妾身把她们都送给您便是。”
　　周离摇了摇头，道：“别介，我可养不起，也没什么兴趣。”
　　虽然周离自己感觉没什么可笑的，不过吴妈妈还是笑得花枝乱颤。少年看着吴妈妈的脸，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知道，这个女人并不简单。从第一次见面，少年就在她身上察觉到了武者的气息，且实力不俗，至少也应该和今天见到的那个墨离在一个水准。春风阁背后的势力究竟是什么，周离并不清楚，不过粗略推断起来应该与朝廷无关。而边城虽然算是人间重镇，但边缘化得很是彻底。能有如此底蕴，让这样一位高手心甘情愿地在青楼做老鸨，放眼整个人间，符合条件的势力也并不多。
　　吴妈妈娇笑了好半天，宛若少女一般，丝毫看不出高手风范。周离却心头微凛，刚才自己在长街上把已经封爵的墨家新秀打得半死，又跟至人境武侯过了招，这么大动静，眼前这个女人不会不知道。既然如此，她也一定明白，自己想要杀她并不难。那么，又是什么理由会让她表现得如此轻松呢？是有恃无恐，还是另有打算？少年无法判断，只能表情冷漠，等待着吴妈妈的下文。
　　终于，吴妈妈轻掩檀口，略施粉黛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属于岁月的痕迹，双颊泛红，展现出一种惊人的魅惑。周离不由得想到一个神话故事，具体细节记不太清，大致好像是神明创造出的第一个人，吃下了一颗诱人的果实，最后被神明放逐。若说世间真有那样一种可以让人放弃神明的诱人果实，少年认为，那一定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吴妈妈媚眼如丝，看着少年眯起来的眼，娇声道：“刚才您在长街上硬撼牧边侯的英姿，妾身可是看见了的。这要是说出去，春风阁上下都要来自荐枕席了，哪用得着您养，她们供着您还差不多。”
　　听到吴妈妈直接挑明了刚才发生的事，周离不禁又有些后悔来到这春风阁。来之前，他的心中打的算盘是先在春风阁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掩盖行迹，等到风雪再临时回家，这样最是稳妥，不至于暴露自己的藏身之所。虽然他之前已经隐约猜测过春风阁对自己有所图谋，只是两年时间过去，对方并没有图穷匕见，只是做些双赢的买卖，挣的也都是凡间钱，警惕之心其实已经松懈不少。再加上今天他在长街上如此高调的出手，已经展现了足以匹敌至人境的武力，他一度认为，就算春风阁对自己真的有所图谋，此刻也应该掂量着办才是。不曾想，眼前这个女人虽然谈笑风生，话题内容却是如此开门见山。显而易见，春风阁对自己的实力应该早有了解。
　　既来之，则安之。少年只能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表情依旧冷漠。既然对方开门见山，自己也没必要打什么机锋。又斟了杯酒，少年将酒杯送到自己唇边，神色冷漠，眉眼下垂，道：“吴妈妈此言，是什么意思？”
　　吴妈妈吃吃地笑道：“这不是在说您的风流气度嘛，干嘛板着个脸，难道妾身惹得您不高兴啦？”
　　周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轻放下酒杯，停留在吴妈妈脸上的目光变得凌厉，“那倒是没有。只是以您的身份，说出这些话，应该还有些其他意思吧。”
　　吴妈妈闻言，仍是笑容不改，道：“瞧您说的，妾身哪里有什么身份。不过冥顽大家确实慧眼如炬，妾身有一桩买卖，想与您详谈。”
　　双目微睁，周离心道果然如此，抬手示意眼前的女人继续说下去，只听吴妈妈道：“妾身的东家，对冥顽大家仰慕已久，希望能与您有合作的机会。”
　　“合作？”少年疑惑道：“怎么个合作法？”
　　吴妈妈笑着摇了摇头，道：“先不急，现在还没到您出力的时候呢。您看不上妾身这庸俗地方，平日里难得见您一面，今日好不容易才把您盼来，便跟您提前知会一声。您放心，不会让您为难的，更不会让您吃亏。”
　　周离越听越糊涂，除了感觉很不对劲之外，根本理解不了对方的意图。却又见吴妈妈从怀中摸出一页泛黄的纸，轻轻放到桌面上，道：“这东西，便是我们东家给您的定金。”
　　“定金？”周离皱着眉头将那页纸拿到自己面前，却是心中一荡。泛黄的纸上满是脂粉的香气，甚至还有淡淡奶香。然而此刻并不是想入非非的时候，周离定了定心神，仔细打量着那张泛黄的纸。这似乎就是一张放了很长时间的纸，上面甚至连个字都没有。
　　“虽然它看起来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纸，不过它可没那么简单哦。”吴妈妈青葱般的手指在少年眼前摇了摇，解释道：“您听说过《太离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