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说说境界

　　9.树下说境界
　　“慕容。”
　　白衣剑者说道：“三年后，你去南海剑阁找我。”
　　陈寄奴说道：“好。”
　　身着白衣，名唤慕容的剑者离开了。
　　胖胖的安不易一路跑来，对陈寄奴说道：“师叔，我奉山主之命，来接你去山上。”
　　陈寄奴疑问地说道：“老秀才刚死，你就来了，他在死前才收我为徒，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安不易说道：“师叔祖死前寄了一封信给山里，是一头老龙王送来的，信上说师叔是他的衣钵传人，山里决定让你进书院学习。”
　　陈寄奴说道：“老龙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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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双河郡城的书院里，一名书生问道：“老龙王呢？”
　　清风中传出一道声音，回答：“他死了。”
　　书生眉头倏然皱起来。
　　尽管老龙王不讨人喜欢，贪图小便宜，但老龙王来到书院送信的时候，是书生接待了他。
　　书生对老龙王的评价不高，观感还好。
　　书生质问道：“为什么？”
　　清风中的声音回答：“灭兽是在他的府邸下生出的，他将灭兽的消息隐藏，知情不报，导致鸡鸣村覆灭，我杀他，是为了给鸡鸣村惨死的人们一个公道。”
　　书生拂袖，嘲笑道：“灭兽到底是为何出现的，我不知道。可是灭兽为何会偏偏在今夜出现，我倒是有些想法。师叔本来都已经离开了鸡鸣村，为什么会回来？还不是因为灭兽的缘故。毫无疑问，有人在用灭兽作为诱饵，设下一个局，目的就是要杀掉师叔。”
　　清风中的声音回答：“空口无凭。”
　　书生说道：“只要找到老龙王，问清楚来龙去脉，阴谋自然就会败露。可惜，他被你杀了，现在死无对证。”
　　清风中的声音说道：“死人又不会说话，你非要一口咬定他是证人，我也无话可说。”
　　书生说道：“此事不会善罢甘休的。”
　　沉默。
　　静谧。
　　过了许久，那道声音再度响起：“所有人都这么说，得偿所愿的又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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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儿高高挂天上，月儿冷冷照少年。
　　陈寄奴与安不易回到鸡鸣村，看到变成废墟的村落，以及满地的尸体。
　　慕容的一剑，将灭兽切碎，肉块散落在山村的角落里。
　　陈寄奴回到家里，井已经塌掉了，原本长势喜人的菜园子，青菜、萝卜都被灭兽压得稀巴烂。
　　茅草屋的门框还在，房顶却不见了。
　　陈寄奴找到了两块门板，擦干净，铺上稻草。
　　安不易问道：“师叔，我们就在门板上睡觉？”
　　陈寄奴说道：“如果你嫌不舒服的话，我可以给你多铺几层稻草。”
　　安不易失望地说道：“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在地上铺好稻草睡觉呢。”
　　陈寄奴说道：“地上湿气重，睡久了湿气侵入身体，人就会垮掉。”
　　安不易叹了口气，问道：“有吃的吗？”
　　陈寄奴说道：“我去给你拔两根萝卜。”
　　安不易看着他出了门，没过多久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两根洗干净的萝卜。
　　他一口嚼着萝卜，一边叹息地说道：“师叔的日子过得太苦了。”
　　陈寄奴说道：“我从小就是这样过的，所以不会觉得苦，甚至有时候一想到院子里有菜有萝卜，我反而觉得心里很踏实，因为爹娘刚死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对比当时，现在的日子可是好太多了。”
　　陈寄奴继续说道：“我听过一个故事，是老秀才讲的。他说一个穷人来到一座城池里，看到了一个富人每天吃大鱼大肉，出入妻妾成群莺燕环绕，穷人羡慕地说道：‘真是神仙般的好日子啊。’富人听了他的话，很好奇地问他：‘这也算是好日子？’穷人问他：‘你吃过苦吗？’富人说：‘我从小就是这样过的。’穷人说：‘难怪，没吃过苦的人，怎么知道什么是好日子。’我的故事讲完了。”
　　安不易放下手里的萝卜，盯着陈寄奴说道：“师叔，你一直都是这样喜欢讲道理吗？”
　　陈寄奴说道：“以前是没道理可讲，自己心里有很多话，可是没有读过书，想说也说不出来。后来老秀才教我读书识字，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那点道理，都在书上，看得多了，我就知道了很多道理，渐渐地也能讲出来了。”
　　安不易说道：“师叔学过什么？《大学》？《尚书》？”
　　陈寄奴想了想，从老秀才的书箱里面找出了一本书，上面写着《小学》。
　　安不易翻开看了几页，确定是《小学》无误，然后向陈寄奴确认了一遍。
　　陈寄奴说道：“我以前没有读过书，老秀才就从识字教起。”
　　安不易叹了口气，说道：“等师叔到了书院，只能从蒙学开始学起了。”
　　陈寄奴收好那本书，说道：“只要能读书，有饭吃，怎么样我都可以。”
　　安不易点了点头，心中暗道，没想到这位小师叔居然还是个好好先生。
　　爱讲道理的好好先生。
　　第二天一早，陈寄奴醒来，找了破木桶，想办法从破井里面打出来水，将自己擦洗干净。
　　等到太阳升得老高，安不易才醒来，目光呆滞地坐在门板上，显然还没有完全苏醒。
　　出了门，看到陈寄奴正在院子里拔萝卜，昨夜灭兽毁掉了菜园子，陈寄奴找些幸免于难的萝卜，洗干净带着在路上做干粮。
　　安不易说道：“明明昨天晚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师叔居然还能优哉游哉地和萝卜较劲。”
　　陈寄奴有些无奈地说道：“不然还能怎么样？就算是天塌下来了，日子还是得过。更何况，杀了我师父的人，一个是道门的观主，一个是佛门的主持，我现在手里连刀都没有，也不知道道观和寺庙门朝什么方向，就算是想拼命也是白搭，还不如多拔几根萝卜。”
　　安不易赞叹道：“师叔的心境真是稳重啊。”
　　他坐下来，拿起一根洗干净的萝卜，甩了甩上面的水，咬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声音。
　　安不易说道：“在曦月城有一座酒楼，酒楼里有一道名菜，叫做‘萝卜赛梨’，据说是一绝。有机会要去尝一尝。”
　　陈寄奴也拿了一根，坐在安不易旁边，说道：“萝卜有什么好吃的？”
　　安不易笑道：“以后我去曦月城，请师叔吃一顿。”
　　陈寄奴说道：“天天能吃饱，顿顿有肉吃，就行。”
　　安不易说道：“好说好说。”
　　两人坐在院子里，透过早已塌陷的院墙，看着鸡鸣村里狼藉的惨象，一人啃了两根萝卜。
　　安不易拍拍肚皮，说道：“师叔，我们走吧。”
　　陈寄奴将萝卜擦干，取了几片菜叶子包好，放进破旧的书箱里，问道：“怎么走？”
　　安不易指着远处，说道：“先去一趟双河郡城，城里有书院分部，我们在那里等消息。”
　　“好。”
　　陈寄奴听说过双河郡城，村子里的人会定期把打猎收成的毛皮运去郡城卖掉，再买些东西回来。
　　早上天不亮就出发，一直到深夜听到村里的狗叫声，那就是大家从郡城回来了。
　　深夜的犬吠是陈寄奴最喜欢的声音，那意味着他的爹会给他带来郡城里的礼物。
　　有时候是些好吃的，有时候是小玩意儿，不管是什么，陈寄奴都能开心很久。
　　直到爹娘都死了，陈寄奴每天便早早睡，有时候梦里梦见犬吠，陈寄奴只当听不见。
　　陈寄奴的想法很简单：听见了又能怎么样？爹又不可能推开门来，手里提着吃的和玩的，一脸笑意中带着疲惫地拍拍自己的脑袋。
　　更何况，家里的门早就没了。
　　陈寄奴与安不易两个人爬到了山坡上，陈寄奴回头看了一眼鸡鸣村，然后跟在安不易的身后，向远处走去。
　　两个人在路上的一棵树下吃了午饭，自然还是萝卜。
　　陈寄奴看着安不易疯狂地擦汗，好奇地问道：“我看那些修行者都是上天入地的人，你难道没有修行吗？”
　　安不易回答道：“师叔有所不知，我虽然看上去很胖，体力也不好，其实我是个修行的天才。”
　　陈寄奴狐疑地看着他，问道：“那你会不会飞？”
　　安不易面露难色，说道：“这个确实不会，不是我境界不够，而是没有找到适合我的本命物。”
　　陈寄奴思考片刻，说道：“我有两个问题，很想问你。”
　　“师叔请说。”
　　陈寄奴掰着手指头，问道：“琴心境是什么意思？”
　　安不易轻呼一声，说道：“师叔居然知道琴心境？”
　　安不易说道：“琴心境是修行道路上的第二低的境界。修行境界分别是上四境，中三境，下三境。下三境分别是凤初境，琴心境，腾云境。这三个境界，可以说是踏上了修行大道了。腾云境再向上便是到了中三境。”
　　安不易说道：“中三境分别是晖阳境，潜龙境，乾元境。正所谓‘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一名修行者能够修行到中三境，意味着他在修行大道上已经有所小成。”
　　陈寄奴看着安不易手中拿着萝卜，摇头晃脑地样子，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
　　安不易说道：“如果一个人运气好，实力强，心性高，突破了乾元境，那他就可以进入上四境，成为陆地神仙。据说，陆地神仙破境的时候，声势极其浩大，甚至会引起天地异象。成为陆地神仙之后，不但境界高，而且一步千里，曾经就有一位前辈高人，手提长剑，斩杀一头东海深处的巨鲸灭兽。”
　　说到这里，安不易的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情。
　　陈寄奴想到了昨夜慕容的那一步，好像就是从李剑屏的身边，直接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想到了李剑屏，陈寄奴小声地说道：“幸好只是凤初境，我如果修行的勤快一些，想要追上她还是有可能的，吧。”
　　陈寄奴挠了挠头，摇醒还沉迷于幻想自己是那跨海斩长鲸的剑修的安不易，问道：“陆地神仙上面是什么？”
　　安不易回答道：“陆地神仙之上是天人境，然后是神后境，最后是神隐境。据说修行到神隐境，意味着修行者已经和天道融为一体，直指天道之根本，与人战斗根本不用自己的修为，直接用天道打人，十分没有道理。”
　　陈寄奴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灭兽是什么？”
　　听到陈寄奴的问题，安不易楞了一下，然后胖胖的脸上，眉毛挤在一起，嘴巴长得老大。
　　陈寄奴问道：“怎么了？”
　　安不易望着他，慢慢地向后退了一点。
　　他本来就是坐在地上，向后一退，整个人就躺在地上了。
　　安不易手脚并用，向着后面继续退去。
　　陈寄奴不懂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他忍不住向后看了一眼，一头狮子站在远处。
　　那头狮子远远望去，就像是陈寄奴的茅草屋，一只爪子比安不易的身体还要肥大。
　　狮子身上没有任何的毛发，光秃秃的皮肤是黑色的，一根高高竖起的骨角如同一柄刀，立在它的头上，直指青天。
　　陈寄奴吸了一口冷汗，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说道：“这也是灭兽吧。”
　　不用安不易回答，因为安不易已经吓傻了。
　　如果只是一头普通的野兽，安不易肯定不会如此慌张。
　　所以答案呼之欲出。
　　陈寄奴缓缓地站了起来，在地上摸了一块石头，握在手中，然后向旁边走了半步，把破旧的书箱护在身后。
　　安不易颤抖的声音响起：“为什么这里有灭兽......明明距离双河郡已经很近了......书院没有人接应吗......”
　　陈寄奴问道：“你还能跑吗？”
　　安不易躺在地上，拼命地挣扎，过了片刻，最后他放弃了，绝望地说道：“师叔，我已经脚软了，跑不了，我真没用啊。”
　　陈寄奴说道：“既然跑不了，那就没办法了......”
　　安不易“哇”一声哭出来了，不过他怕被灭兽听到，用肥肥的手臂堵住了嘴巴，只发出“呜呜”的声音。
　　然后，他听到陈寄奴的下半句话。
　　“反正跑不了，就跟它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