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恋

　　江茁流想起了他的初恋，目光与月光交融，温柔得像安静流淌的溪水。她叫肖兰欣。一个安然娴静得仿佛藏着秘密的女孩儿，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但足够让你听清楚她要说的话；她的表情很淡，变化得浅，但总能恰到好处地流露她的心情。
　　她从来不是最早到教室的人，但总是赶在铃声响起之前，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消遣残余未尽的睡意——已经做完早操，吃过早饭了。木木的眼神，面无表情，自带呆萌效果，就像她没有存在于教室里或者教室里其他人并不存在一样。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跟她说话，她就会瞪大眼睛拧起眉毛望着你，一副无辜无奈的样子，你至少要说两三遍她才能够成功地启动程序，听清你要说的话并做出反应。
　　她坐江茁流前桌。那时候学校里盛行指尖转球转书，和指间转笔，不时有人同台竞技，比拼之下多有精彩之处，教室就成了临时杂技场所。那个初学乍练的呆萌女在转笔上面有着特殊的天赋，上手快，动作流畅连贯，花样多，并且成功率惊人，持续时间极长，就像她的手指与笔杆产生了某种和谐的共鸣，翻滚旋转，从拇指到边指，从笔头到笔尾，往来反复，周而复始。用她的话说，这年头心灵手巧的人可不多了。江茁流知道她转笔很随意，多数转笔的时候她都在发呆。
　　对于肖兰欣，江茁流是好奇的，她怎么能那么安静呢？她几乎从不主动说话，呆呆萌萌的，有时两三天都听不到她说一句话。当她说话的时候往往又是三言两语，言简意赅。也许安静呆萌就是她最夸张的表情了。斯文流氓一直喜欢偷偷地看着她，看着她呆萌安静的样子，他也会静下心来，每次同桌程玉楼示意他继续看的时候，他都无端冒出一股不专业的痞气，然后无奈摇头，然后继续看。
　　高二的时候同学们自发组织了一次春游，就是把有时间的人邀约到一起，趁星期天来了一次郊游。这跟看起来斯斯文文外带点柔弱的斯文流氓一拍即合，当然还有他老趴在桌上睡不醒却并未真正睡着的同桌，这本来就是他两约定俗成的课余活动得主要内容。让他颇有些意外之喜的是肖兰欣受到了重点邀请，兴许是大家都怕她自个儿闷出病来了吧，他也有类似的想法，大家盛情邀请之下，她也不好多做推辞。
　　约定的日子转眼就到了，一堆人三五成群地围在一景区山脚下，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参加人数到齐后大家一哄而散，各自三三两两，从不同路线景点往山顶走去。大家约定最后到达山顶茶楼的人将被罚，支付所有人的茶水钱。大家都拍手叫好，但江茁流却不爽了，声称自己转过这景区若干次了，熟门熟路的占了老大的便宜，是以得了便宜还卖乖地嚷嚷。大家很快三五成群，挑拣中意的路径朝着景区山顶走去。几位没来过的女同学落在了后面，本来兴致不高，看着大部队出发了，正不知道该走那条路线好，却发现一改平时斯文模样，刚刚大放厥词的江茁流还在磨磨蹭蹭的没有走出几步，正和他的同桌对景区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剩下的四位女同学里面正好有肖兰欣和她的同桌，肖兰欣的同桌很多时候都是呆萌女的代言人，这个时候又是她挺身而出，她并没有理会往厕所方向走去的程玉楼，而是叫住了大话连篇江茁流，表示愿意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带路来证明他没有虚言，他用眼睛余光看了看呆萌女，这不是正中下怀吗？只见斯文流氓大大方方的说了句这是我的荣幸，然后转身就带着几女往景区走去，一点也没有等程玉楼的意思。
　　各位初次来这儿吧，一路上江茁一边流漫步向前，一边侃侃而谈，介绍沿途各个景点，俨然一副东道主的架势。他说各位读书用心专一两耳不闻窗外事，实是我辈楷模，既然来春游只是散散心，那么路程较远的特色景点就没必要一一观赏了，我们走大路就行，呆萌女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但是她的同桌还惦记着最后登上山顶的惩罚：我们走得慢出发晚，规定时间到不了怎么办？流氓不以为然，哈哈一笑：正好鄙人可以借此机会，请诸位美女赏脸共进午餐，荣幸之至。这下连呆萌女在内的其余三女都觉得这位口气之大，已不是简单的自信可以形容了，真的是变了个人似的，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他神采飞扬在前，呆萌女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他来，这位成绩稳居全班前三坐自己后桌的秀才，今天真的有些不一样呢。呆萌女倒不是质疑他，只是没有见识过他那股嘚瑟劲儿。
　　一行五人沿着盘旋大路徐徐前行，流氓兄兴致不减，口才爆发，将自己知道的山上景点如数家珍地一一说来，深入浅出，声情并茂，更是有理有据，恰如其分，令人刮目相看，甚至几女都忘了没有再去计较登顶晚了的奖励。
　　气氛融洽，言笑不断间，他们又走上了一个缓坡，入目是一个小型广场般的开阔平台，天空休然放开，很是敞亮，三三两两的车占据了平台的边缘，而正对着他们站立方向，是一栋上面写着大大的茶字的建筑。江茁流没有说话，倒是呆萌女率先想到他们已经登顶了，于是带着一丝讶色又忍不住看向他，正对上他似笑非笑，殷切望来的目光，好似在说：你看出来了，我们到了，你累吗？呆萌女顿时感到有些难堪，瞬间羞红了脸，却毫不示弱地看着他，想要瞪住他，但明显她低估了流氓的功力，他甚至低下头来，跟她来了个四目相对，这个动作下了她一跳，她一偏头伸手就打了一下他的胳膊，没有啥效果，倒是像在撒娇，呆萌女羞赧不已，只好转过身低头看脚。这时候她的同桌和另外两个同学才发现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顿时间各种累，各种雀跃都来了，丝毫不顾形象的找地方坐。呆萌女加入了她们的行列，但是她感觉那道火辣辣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她，令她心如鹿撞，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