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拯救不合格

　　“我倒觉得可能你对我有什么误解，我是来修学的，不是来交女朋友的。”菲尔像一只被定格的考拉，一帧一帧地坐起身。他左手捏着书藏在屁股后面，右手又从纸盒里抓出一把炸薯条，一口一口地送进嘴里。
　　“你这样整天追着我跑传出去对我名声影响不好。”他一脸浑不在意，并且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好像吃亏的只有自己。如果索诺在这里大概会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场面，两个人都能面不改色地说最欠的烂话。但不同的是索诺绝大多时候是因为不知道摆什么表情才能显得自己不那么欠揍，菲尔却仿佛是完全的理所当然。
　　此时房顶上站在菲尔面前的女孩两条笔直的长腿前后岔开，一只脚向前踮起尖，另一只脚严严实实地贴合住白垩质圆弧房顶。白色棉袜包住水晶似的脚踝，烫着闪亮金边的短裙随着流动的清风微微摆动，却不露一丝春光。
　　“这些话还是留给校长那种咸湿老头听吧，”女孩梳着剑道少女一样的高马尾，柳叶弯般的月眉微微提起，仿佛丝毫不受菲尔精神攻击的影响，“课堂上随意进出教室，不穿校服，污损藏书，这里不是幼儿园，犯了错不会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她一把抓住菲尔的衣领，带着他从二十多尺的房顶跳落。
　　“哎哎哎，有话好好说！”菲尔脸色苍白，吐掉嘴里没嚼完的薯条。
　　几只趴在图书馆门前打盹的松鼠被重重的落地声吓得四散逃窜，女孩伶俐地落地，而菲尔则掉在光滑的大理石台阶上翻滚下来，将松鼠们遗落的松子压得嘎吱响。在半空中被吹乱的书哗啦啦地摊开落在菲尔胸脯上，而菲尔则从翻滚中停下，伸开双臂平躺在地面上。一上一下几乎保持了惊人的同步。
　　真是个疯子！从地上爬起来，菲尔脸色铁青地暗啐了一口。听到校长被称作“咸湿老头”他本以为对方也是个幽默风趣的同道中人，却没想到是个暴力狠辣的罗煞鬼婆！
　　那女孩走到菲尔身前，双脚并拢俯下身子捡起他胸口的书，另一只手轻轻背在身后压住荷叶般摇曳的裙摆。细长的发梢带着浅浅的沉香味扫过菲尔的鼻尖，让他不禁有些一愣。单凭一开始把他扯着领子从屋顶上拽下来那股蛮横的手劲他就能猜到面前的女孩应该练习了很长时间的体术，更何况虎口间那层层纱布包裹都遮盖不住的老茧。可哪怕是个女孩子，常年的体术练习也会让她身上萦绕着遮盖不住的汗味和沙袋沉积的土砾味，以及木桩被击打时产生的木屑味。
　　原来也不过是个心里装着小鹿的女生，却要把自己伪装成雷厉风行的冷面杀婆。菲尔饶有兴趣地抬头看着女孩翻阅他借来的书，短短几秒内，她在他眼中的印象不断被改写，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惹人讨厌。
　　“这种书一开始只是为了补齐历史细节用作来研究的，但太具有主观意识，不建议新生阅读，”女孩将书丢还给菲尔，语气缓和下来，“如果对教授们的教学方式不满，可以提出建议，他们乐意采纳学生们有意义的发言。”此时菲尔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想趁热打铁博得女孩好感以便逃出生天。
　　他接过书，将满手的油在上面抹了抹，声音略显嘶哑地开口：“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
　　菲尔仿佛看见有晶莹的冰霜在女孩的脸上慢慢冻结。
　　空气中原本已经消散的杀气再次如过境的狂风般席卷而来，一时间四周的温度仿佛骤降了许多，压得人有点透不过气。看着面前的人全身衣副剧烈摆动，仿佛真的站在怒吼的风眼之中，菲尔下意识的瞅了眼风中残叶般裙裾下两条藕荷一样的双腿。
　　他有点气恨自己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明明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哪怕有那么一点点的少女心，可在那嫩芽般含苞的少女心外像一颗仙人球一样裹着一层又一层带毒的尖刺。问人家要不要男朋友是在拐着弯骂人家没有男孩子喜欢吗？虽然女孩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冰冰模样，但其实那张东方风情的脸蛋上反而平添了几丝自然的娇媚。大概这样的冰山女王才会是男生们喜欢的类型吧？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他自己都想甩自己两下嘴巴子了，毒刺都扎进肉里去了还在想仙人掌的花儿为什么这么美？
　　或许命不该绝，就在菲尔已经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这时突然一个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扒开一只眼，裹着风的拳头在他脸前戛然而止。女孩窈窕的身材露出的缝隙中，阳光覆盖在一个人的身上，像是从天降落人间的天使。
　　“洛水同学，校长请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文质彬彬的青年扶了扶眼镜，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好像对眼前的状况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
　　洛水点了点头，反手成爪抠住菲尔后面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拖走。被拽倒的菲尔挣扎了几下后突然安静了下来，洛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蛾眉一蹙狠狠地在他脸上踩了个鞋印，然后将他身子翻了过来。
　　她并不是性格冷淡，只不过有些不擅长表达自己，所以在别人看来她每天虎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也仅仅是因为内心戏太多而表情跟不上变化的速度。可她对那青年的态度却是真的冷若冰霜，甚至连一句礼貌的客套都懒得说。而对方也仿佛毫不在意，在说完话后便径直先两人离去。
　　菲尔伸手抹去鼻子上的血泡，也不知道是因为那道艳丽的风景，还是因为那当头一脚。其实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出现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那股让人窒息的杀气现在想来是他而并非洛水的。而且其他人包括教授和教导主任胸前的校徽，都是金质的盾形徽章，上面刻印着一本敞开正在翻页的书，密密麻麻的各种族文字围成一圈；那个男人的胸前却是一枚血红色的剑徽，很难看出什么材质，只是让人感觉并没有普通校徽那么起眼。
　　“那是圣职部的部长，西泽尔，”洛水提着菲尔，似乎是猜到了他的困惑，脸上竟然浮现出厌恶的表情，“是个非常血腥的人。”
　　“没听说过。”挣脱开洛水的手，菲尔站起身来，懒洋洋的枕着胳膊边走边说。他有些认命似的没有逃跑，倒不是因为看了人家女孩子的裙下风光就打算履行作为男人的职责，只不过跟刚才那个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危险男人相比，洛水实在是像一个虚张声势的小鹿。
　　“圣职部是隐藏在学院阴暗面的暴力机关，学院将有优秀战斗天赋的学生送入圣职部实习，以解决凯尔特甚至整个大陆的各种危险事件。”
　　“那听起来就像是拯救世界的正义之师啊，怎么看你对人家不理不睬的，部长一级的话应该是老师，你好歹要懂得尊师重教吧？”
　　“我刚才有说过他非常的血腥，在他处理的事件中超过九成都是以及其残忍的暴力手段收尾，而且这一届圣职部在他的带领下暴力解决事件的频率越来越高，所以在学校中，他的口碑很差。”
　　“你刚才不是说圣职部是学校的暴力机关么？暴力机关使用暴力，很正常吧？”
　　听到菲尔一副满不在乎的为西泽尔辩解，洛水突然一愣。他说的很有道理，暴力机关本就是为那些非暴力而无法解决的事件设立的，就像狼吃羊，羊吃草，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人们却讨厌凶恶的大灰狼，独怜柔弱的小绵羊。
　　她有些赌气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一旁的菲尔见了，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为自己扳回一城暗自窃喜。
　　两人穿过古建筑组成的教学区，来到一家小巧的面包店。如果不是在来之前洛水提前说过，菲尔都不会相信校长竟然还是一位富有敬业精神的面包师。
　　“是小洛水来啦，几小时不见真的是如隔三秋啊！”两人刚一进门，浑身裹满面粉的校长便像个巨大的球从厨房弹出飞快的滚向他们，却被面无表情的洛水一脚踩住。
　　“咳咳，这次叫你们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校长从洛水脚下滚出来，清了清嗓子，眼镜划过一道白光，“我厨房里的奶酪不够了。”
　　“哎哎哎，别走别走，说正事！说正事！”
　　“索诺你们应该都知道吧，他去年的学业评级没有通过，龙卡曼夫教授很头疼，”校长没有放下手中的活，取下柜台上的奶油轻轻搅拌，“埃洛梵要塞像学院发出求救，在雪山深处出现了使用魔法的兽人，他们因此损失了一支斥候小队和十几名精锐士兵。”
　　“因为要塞内缺少有经验的专员，于是索诺的导师请求将调查任务分配给他的学生，如果索诺能够顺利完成，那么评级部就会将他的评级提升为C级以上。”
　　“西泽尔。”洛水轻轻说。
　　菲尔有些惊讶，杀伐果敢的圣职部部长的学生竟然是一个E级废柴？
　　“你就是菲尔吧，听龙卡曼夫教授反映说你在新生欢迎课上表现不佳，建议将你劝退，但没有学生是值得放弃的！所以我决定派你去协助索诺，希望你能好好珍惜，把握住机会！”校长慈眉善目，因为够不到高大的菲尔，所以轻轻拍了拍他的大腿以示鼓励。
　　菲尔咬牙切齿，为人师表仿佛在这个咸湿老头身上找不到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