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两个顽童

　　外面的雪已经渐渐地下小了，到傍晚的时候基本上可以说雪已经停了，天上的云层也变薄了，根据以往的经验明早天空将会放晴，甚至都有可能看到太阳，不过这也不是一定的事儿，老天爷可是一个说变就变的脾气。
　　在教堂的某一间屋子里，碳火烧的旺旺的，室内和室外几乎是两个世界，室外冰雪连天，室内温暖如春。此时此刻汤神父正在和一个叫杨三的年轻人谈话，从两人的神情上看，两人聊的似乎很是投机，像是有多年交情的老朋友。
　　两人已经聊了几个时辰，现在只是在喝茶扯闲天儿。只听汤神父用一口较为流利的中文说道：“杨小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有这样丰富的经历，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陪在我身边的不是四书五经【注3】就是贵族的礼仪，确实单调的很，不过现在看来当时多看些书是对的，我从书中学到了很多东西。”（注3：此处的四书五经指西方经典文学）
　　听完汤神父的话，杨三放下手中的茶碗非常羡慕的说道：“你当然高兴啦，你过的可是地主少爷的日子，每天不用下地干活儿，只需要读读书、写写字，然后再学一些场面上的话儿就可以了，想想这样简单轻松的日子谁不愿意过啊，不满您说，我做梦都想投胎一个地主娃儿当当，那该有多自在啊！”
　　一听这个汤神父反而笑了，只见他摸着胸前的十字架说道：“当贵族地主可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也是有很多的烦心事儿和约束，一般的人也是做不来的，依我看当贵族地主还不如你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呢，一个人吃饱了，全家都不乐（汤神父某些字眼发音还不太准确）。”两人大笑。
　　杨三的笑与汤神父的笑不同，杨三的笑是因为他完全没想到汤神父能说出这样的俏皮话儿来。笑过之后，杨三拿起茶碗一口气把茶水喝尽之后说道：“做不来那是你心不够大，烦心的事儿管它干啥，既少不了吃又少不了喝，你知道当个穷人家的孩子有多不容易吗！每天累死累活的给地主家干活儿就为了几个铜板，就为了能填饱肚子，不值，真他妈的不值，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时怎么就那么心甘情愿呢。”
　　汤神父到底是读过很多书的人，只见他缓缓地说道：“这就是你的眼界不同了，眼界不同，想法自然也就不同了，就像你之前告诉我的那样，你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竟有这样大，只知道有个杨家堡，而且只能给地主家放牛，那样当然容易满足。如今你知道了世界如此之大，并且你的经历又是那样的丰富多彩，所以眼界和心境自然是不一样，已经不再满足简简单单的吃饭和活着。”
　　听完汤神父的话之后杨三回味了许久，并且提起的茶壶久久的没有倒满那一碗茶水。杨三放下茶壶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我觉得没这么简单，起码没你说的这样文雅高尚。我依然是我，什么都没有变，只是我现在把真正的‘我’表现的更加淋漓尽致吧，想想现在还有什么我不敢做的事儿吗？还有谁能管的了我吗？而在杨家堡，有那么多的规矩，我根本就不是‘我’，而是一只沉默的羔羊，每天小心翼翼的吃草，唯恐惹怒了谁而上了祭台。”
　　汤神父不难理解杨三说的话，不过他认为杨三说的太压抑了，所以他便拿着杨三的最后一句话转移话题，汤神父笑着说道：“你可不是一只羔羊，你是一只专捉老鼠的波斯猫。”说完后汤神父大笑，而杨三只是简单的动了动眼睛和嘴唇礼貌的笑了一下。（此处为一伏笔）
　　笑过之后汤神父的表情变得有些神秘，如果不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来，不过这一点变化可没有逃过杨三的眼睛。只见汤神父说道：“既然我们聊的这样高兴，杨小弟我也不瞒着你，我表弟吉尔男爵已经为你准备了一大笔酬劳，足够你回去杨家堡当一个小地主了。”（吉尔男爵是一个具有冒险家精神的商人）
　　杨三听后先是一惊，之后心里面暖洋洋的，要知道杨三可不在乎吉尔男爵能给他多少钱，要的就是他这份儿心意和尊敬，毕竟杨三是救了他的小女儿，并且时隔三年之后让他们父女意外重逢，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你说吉尔男爵能不感谢他么。
　　正当杨三陷入遐想的几秒钟，汤神父赶忙说道：“杨小弟你知道吗，上帝会奖赏每一个善良的人，是你从土匪手中救了Emily，上帝看到了你的善良，给了你这笔厚厚的奖赏。”
　　听到这话杨三马上回过神儿来，他一看汤神父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汤神父绝对是三句不离老本行，他对上帝有着异乎寻常的感情，什么事情他都能与上帝扯上关系，并且老想着说服杨三信仰天主教，这不杨三险些着了他的道儿。所以杨三脸上明显有些不悦的说道：“老汤，虽然你这样说我是很高兴，我也知道仙儿【注4】他爹不在乎那点儿银子，他给我，我就收着，我也绝不会嫌多。不过你说那是上帝的奖赏可就不对了，这里面有他老人家什么事儿呀，他就那么乐意给人银子！”（注4：仙儿是Emily的中文名字）
　　汤神父哪里会知道杨三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汤神父竟一时语塞，目瞪口呆没话可说。此时此刻杨三反而来了兴头儿，只见他以调侃的语调说道：“这么说吧，上帝是你们洋人的神，他大概不会管我的闲事吧，我们自己的神都懒得管呢。我看这个世界早就不应该分什么善人、恶人了，为自己活着，为自己喜欢的事儿活着，为自己喜欢的人活着，这才是道理，管那么多，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总之一句话，除了我自己，哪路神仙我都不烧香。”
　　汤神父一脸的茫然，他毫无心理准备杨三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过了好半天他才说道：“杨小弟你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感到很意外，在我看来你是一个有信仰的人。”
　　杨三赶忙把喝进嘴里的茶水咽掉，然后急忙说道：“我当然有信仰，我的信仰就是——。”眨眼之间，杨三的手中便多了一个银质的十字架，这个十字架可不是一般的十字架，这个十字架是汤神父访遍了大半个欧洲才寻得的一枚稀有十字架，所以汤神父一眼便认了出来，杨三把十字架还给汤神父说道：“怎样，我这信仰不错吧，比你那上帝靠谱多了。”
　　汤神父知道杨三是在跟他开玩笑，所以并不恼火，还是和和气气的说：“在如今的环境下，为了生存，你这样的做法，我不能说你错，但是我自己不能够赞同。你刚才把善与恶看的这样透彻，说明你的心里有这样一杆秤，善与恶、是与非，你分的很清楚，虽然你嘴上是这样说，但是你有一颗向善的心。既然有一颗善良的心，你的心里就留有上帝的位子，他住进去是早早晚晚的事，上帝是万能的，他无处不在。”最后这一句汤神父说的义正言辞。
　　杨三知道如果继续这一话题的话，汤神父肯定会不厌其烦的给他讲上帝的事情，或者是圣经故事，这些他已经不止听了一个晚上了，刚开始听着还有些意思，但是时间久了，杨三也就听烦了，毕竟汤神父善于讲道理而并不善于讲故事，所以现在一涉及到上帝的话题，杨三就会找理由躲开。之前总是有仙儿在场，杨三说躲也容易躲，与仙儿交流哪怕一个小小的眼神，她便能体会个八九不离十，而当下仙儿没在身旁，杨三这逃走的理由可就难找了。
　　按现在的时间来说，大概就是下午的三点多钟。杨三已经在心里面琢磨出了一个脱身的妙计。所以当汤神父开始要长篇阔论的讲上帝的时候，杨三立即起身说道：“汤老哥你看时间也不早了，今天我们就聊到这儿吧，我也该下去了做饭了。”
　　听杨三要走，汤神父可不干了，他急忙站起身说道：“杨小弟我们才刚聊一会儿嘛，你怎么要走啊，你看我这笔还没有写多少字呀，你不愿意聊上帝我们就不聊上帝了嘛，我专心听你讲故事总可以了吧。”汤神父说的很急，甚至都有些失态。
　　杨三一把拿过汤神父身旁的笔记本，一边胡乱的翻着一边说道：“汤老哥你还说你没写多少，你看这都快写成一本书了。我还真是不知道你都写了些啥，这些洋文我有好多还都不认识呢。我看你汉语说的挺好的，怎么不用汉字写呢，错了我多少还能帮你改改。”
　　只见汤神父一脸无辜的说道：“我也想用汉语写，那样更客观一些，但是你们的汉语可不是想学就能够学好的，用你们一句古话就是博大精深，每个字都是一个精彩的故事，真是很了不起。我一共学了三年，才勉勉强强能够交谈，可是写好汉字还需要更长的时间，不过最后我还是要翻译成汉语的，到时候肯定会再找你帮我看看，有什么遗漏或者是错误。”
　　杨三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道：“到时候你能找的着我再说吧，我总不能在这教堂住一辈子吧。我看你啊也不用着急，慢慢儿学。我一个汉人，这汉字我也学了很长时间的，更不用说你这个西洋人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说你写的这些又不能当饭吃，你干嘛这么着迷呀，不就是小桥马镇和悟空寺的那些事儿么，这有啥呀，还值得你这样认真的记下来，换做是我可懒得写这么多字。”杨三嘴上说的轻松，但是心里还是非常得意的。
　　汤神父缓缓地坐回到椅子上，一本正经的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爱好，就像你喜欢做菜一样，我喜欢把听到的有趣的事情全都记录下来，你要知道这些都是上帝存在的证据，我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要证明上帝的存在，所以我不但要记录下来，而且我还要去小桥马镇和悟空寺亲眼所见，你就是我最好的向导。”
　　杨三对此显然是没有多上心，他略带调侃的说道：“当向导我看是不必了，小桥马镇可不是说去就能去的地方，弄不好可是有去无回，我看你趁早的死了这份儿心吧。对于悟空寺我是打算回去的，等我玩儿够本儿了，带你一起回去就得了，你和那红尘老和尚还真是天生的一对儿，到时候你就整天的缠着他就行了，他可比我有耐心多了。”说完后再看杨三脸上的笑容，倒有几分狡黠，好像心里已经预谋下了什么主意。
　　汤神父倒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一脸的笑容说道：“杨小弟你可是答应我了，‘君子一言，死马难追’。”
　　杨三一听那个乐呀，缓了好久才说道：“死马是难追，它都死了还怎么追呀，老汤啊老汤你可真是一个宝。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汤老哥你没糊涂吧，你要证明上帝的存在，那你来我们大清国干嘛？我们这儿也不相信这个呀，再说了我们这儿可没有你们洋人的上帝，玉皇大帝倒是有一个，不过我们还是喜欢称呼他老天爷，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汤神父也笑的很开心，只见他停住笑声认真思考后说道：“这可能是你们汉人的习俗吧。仅仅只是一个称呼的差别，有什么重要关系？”
　　杨三也就是十几岁的年纪，虽然在江湖上历练了几年有些老成，不过有时候还是难以压抑心底的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