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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五日清晨，华国锦岚市河滨，一位男人伫立河畔。
一个多月前，那场交通意外，将他朋友变成了植物人，医生说被老天带走是迟早的事。
河风很大，落叶萧瑟一地，环卫工人开着清扫车，将枯黄叶片收拢后倾入垃圾车，自动剪枝机像八爪鱼一样，‘咔嚓，咔嚓’削剪着枯枝，那根橙黄机械臂灵若人手。
‘小伙子，别想不开；’一位环卫大叔盯了他很久，忍不住提醒道。
‘大叔……我没……没想不开；’他朝大叔做出笑脸，可转过头，却又绷脸苦逼，脑中浮起那幕记忆来。
‘宝儿；醒醒……醒醒……’
他拼命拍打着车门，轿车倾覆后受损严重，车门扭曲变形，宝儿卡在驾驶座面色惨白，
脑袋耷拉在爆开气囊前，像熟睡一样。
‘宝儿，醒醒；……’他浑身用力，拼命扯拉车门。
一下、两下、三下……
可一切都似徒劳，他额头血迹下流，意识恍惚，很快眼前一黑，顿觉天旋地转仰面栽倒。
再后面，只听到警车、救护车、消防车警铃声此起彼伏。
边上传来很多脚步声，很多人合力拉拽那车门，也有人边喊边拍打自己的脸……
那次事故，让宝儿永远睡在医院病床上，插满管线、活在脆弱中。
而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十月三号。
而他自己则命很大，医生很惊讶他头部伤疤快速痊愈，甚至没留下一点痕迹。
院长也震惊这种现象，频频用眼神表示怀疑。
‘从来未遇到过你这种情况，真是不可思议；’院长见过太多案例，对他这种死里逃生表示惊讶。
可宝儿父母，觉得儿子成了植物人，他却毫发无损，这种反差让二老无法接受，对他怨恨入骨，一次次用眼神表达着厌弃。
‘你走开，我们不想看见你……’
从那时起，他每次去医院探望，宝儿父母便眼眸喷火，似要撕碎他一样，连营养品和水果也蛮横扔进楼道，弄得满地飞滚，惹得护士对他也怨声载道。
宝儿在医院躺了一个月零十二天，丝毫没苏醒迹象，今天他将再次去探望，希望老天保佑，宝儿能战胜病魔，出现奇迹。
他裹了裹风衣，撇了眼自动剪枝机，离开河畔，决定第N次去探望宝儿。
中午时分，去了医院，在再次遭遇宝儿父母推搡后，他默不作声捡拾起散落一地的营养品和水果，悄然收拢在病房门口。
‘下次悄悄来，站在门口就行，别让老人发现’，医生安慰后拍拍他肩膀，又道：‘老人们几乎失去了儿子，情绪激动，希望你能理解？’
护士小雪也建议道：‘你朋友变成植物人，或许会一直躺下去，换做谁、都不会给你好脸看？’小雪捧着病历夹，语气温软贴心。
‘可我并没错，是他开的车，我只是……’他小声辩解道。
‘不要解释，很多时候，解释只会让自己变愚蠢；’小雪道，又问他：‘今天几号？’
‘三号；’他脱口而出。
‘今天是十五号，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记住，有些东西要放下，放下就不累了，OK？’
小雪数落了几句，转身走开，走廊里荡着她轻盈脚步，扯开无数灰色眼神。
他摸摸口鼻，嗅到一丝消毒液气味，叹一声，垂头丧气进了洗手间，对镜在池前擦起了脸。可从镜中，却瞥见门里进来一位女孩，穿件碎花裙神色呆滞，靠他边上洗起手来。
‘这里是男卫生间？’他提醒道，寻思这天气，穿这样也不怕冷。
‘男卫生间怎么了？怎么了？’对方侧过脸，傲然顶道。
‘你……’他气得语塞。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对方扯他手臂质问。
‘没什么；’他摔开手，悻悻离开。
街上车辆穿梭人来人往，正午阳光透着一丝暖，他抬手遮眼望了望天，又从袋里摸出一支香烟准备点上。
眼角却闯入一位女孩，一袭碎花裙固执张扬，正是误闯洗手间那女孩。
‘在等车？’这女孩侧脸搭讪道，一把抢过他手中香烟。
‘我一位闺蜜快死了，今天来看她，等于最后一次看到活人？’女孩点起烟，吸了一口伤感道。
他正视着她，嘴巴微微动了动。
‘你是哑巴吗？’女孩又问。
‘神经病；’他怒斥一声，疾步走开。
‘喂……喂……’女孩在身后高声叫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下午两点，他去了一家心理诊所，诊所在二楼，叫‘心魔终结者’诊所，隔壁是家机器人专卖店，叫‘小美机坊’。
他先转进了小美机坊，店里很热，展架上大小机器人琳琅满目，‘吱吱’‘咯咯’声回荡在偌大大厅，瓷白透亮诱惑着视觉焦点。
在一角落里，一座封闭玻璃罩中，许多机器狗、猫和机器人挤在一起，相邻一个较小玻璃罩里，单独寄放着一只机器狗，只是玻璃罩外用不锈钢栅栏做了加固。
‘它们主人都出差了，不放心留家里，于是便寄放在这里；’一位男孩检查着通风系统，向他顺便介绍道。
他撇了一眼，见他胸牌上写着‘营销顾问吴三环；’
‘可那只机器狗，却被圈禁着？’顾遥道。
‘它情况特殊？’吴三环解释道。
‘难道它……’顾遥又问。
‘总有一天，机器人和人类共存，将是个问题？’男孩冲他一笑，走开了。
‘哎……哎……’他不悦吴三环这话没头没脑，可很快，这种不快就被玻璃罩中小家伙冲淡了，它突然倒立，头下爪上，凌空蹬踏亮相，样子很是搞怪。
‘小钢炮，站起来，来翻个跟头？’他挥拳兴奋大叫。
‘它不叫小钢炮，它叫大卫？’不知何时，一位鹅蛋脸女孩立于身边，披发如瀑，耳上戴着一个瓷白通话器，麦克风弯到口边，嗓音磁性，黛眉透着一丝冷，面庞小巧精致，穿着素白职业套裙。
‘你怎么知道？’他瞪了女孩一眼，发现她穿一双厚底高鞋，显得比自己还高。
‘这个小家伙，在这里寄存有两个多月了，它最近动作怪异，老是这样倒立，很是惹人注目？’女孩冷冷解释着。
‘可这与它叫大卫，有什么关系？’他斜视了女孩一眼。
‘很简单，这大卫，是我们老板的宠物，我每天都来看看它，看看它的心理反应？’女孩又道。
‘你们老板，是个蠢货，是虐待狂，是个潜在威胁？’他一把拍向铁栅栏，突然转头莫名其妙喷道。
‘我惹你了吗？你这人真是……’女孩面色一沉。
‘反正，你老板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又道。
‘先生、您这话过份了？’女孩捋了捋发丝，神色微愠。
‘过份？那是你不了解此类老板，该有多坏，可谓男人败类？’他继续骂道。
‘先生，我老板是位女士？’女孩皱起眉，淡然顶撞道。
‘那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他继续口嗨道。
‘你像个愤青？像个沙……’女孩算是忍住，未喷粗口。
‘是吗？如果你知道，我不久前经历了什么，现在又承受着什么，就不会这么说？’他直起身，目光颓迷，张开双手使劲比划着。
‘真可怜？’女孩淡定道。
‘你说谁可怜？’他愤怒拍打了一下玻璃罩，发出‘嗡’一声轰鸣。
‘我在说它；’女孩指着玻璃罩内那机狗道。
‘指桑骂槐，侮辱智商，以为我听不出来？’他质问道，嘴角翘起一丝痞气。
‘我很同情，真是可怜？’女孩轻叹了一声。
‘我不需要可怜，我只同情这个小钢炮？’他语气缓和下来。
‘你很同情它？’女孩凝着他看，又说：‘可你并不知，它曾经做过什么？’女孩言毕，翻了他一眼，径直走开。
‘喂……它做过什么？’他追了上去。
‘它以前很受宠，全公司上下都宠它，可后来，它开始变了，变得像个小怪兽，将公司所有家具立腿，全部啃坏，再后面，有时它突然发狂，便要行凶咬人？’女孩双手比划着，一路向他解释。
他梗着脖子问道：‘它凭什么不能啃家具？’
‘不可理喻？’女孩摇了摇头。
他掂量着女孩，又问：‘于是，你们就将它圈在这里？’
‘你认为，还有更好办法？’女孩反问。
‘可以出售，如果是我，将会锯掉它的牙齿，哼哼……那样，就再也不怕它乱啃乱咬了，二哈都治得服服帖帖，何况是个机器狗？’他分享着经验。
‘先生，您有虐待倾向，这很危险？’女孩加快了步伐。
‘你怎么知道？’他问道。
‘我只是猜，或许，你心理状态很糟，需要心理援助？’女孩进了一间屋，哗一声扯开了窗帘，在一张皮椅上轻盈落座。
‘你跟进来干嘛？’女孩旋转皮椅问道。
‘哦……对不起；’他回了一句，面色沮丧走出了门，可很快又走进敲了敲门。
‘我其实今天就是来这里看病，找一位医生，叫解忧小七？’他问道。
‘我就是；’女孩在桌上按下一颗按钮，桌面弹起一块屏幕，上面是一张巨大立体名片，制做精美，三行字体大小不一，搭配雅致。
‘心魔终结者诊所’
‘红尘有你，找回自己，替人解忧，悦己同乐’
署名是‘解忧小七’
下方红蓝横条中，电话、宇宙码，二维码，及电子邮箱和网址链接也一应俱全，
‘替人解忧？’他眉头一皱，抓起桌上名片夹中一张名片，不停捏在手中把看。
‘悦己同乐？’对方抿嘴笑着道。
他将名片揣入怀中，轻声道：‘可你是个女的？’
对方迅速坐正，大声问道：‘女的怎么了？’
‘没什么？’他摊了摊手。
‘说，什么症状？’她往桌上一拍，上空洒出清新剂，一股薄荷味弥散开来。
‘我想咨询一下，我最近……’他望着解忧小七，正欲相问，对方伸出手掌，做出禁口动作。
‘现在你我之间，关系呢……是服务与被服务，您明白吗？’解忧小七瞬间变脸，随手在桌上一拍，一块弧形悬浮屏升起，画面服务台上，一位女孩带着耳麦甜声问道：‘请讲话？’
‘这里有位客人，先收一下费，谢谢？’解忧小七交代完，坐得笔直，轻蔑了他一眼。。
‘可你还没服务，怎就先收费了？’他皱起了眉。
‘好办，您可以选择去别家，下楼出门左拐，不送？’解忧小七睥睨他一眼，从包里取出化妆盒，挑起兰指自顾补妆，将他晾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