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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似乎向吕可为打开了一扇小窗，有阳光穿透了进来，然而那隐藏在墙角落的阴暗处就显得愈加阴暗了，使得他也愈加感觉到深不可测，不寒而栗。
这个要命的阴暗处就是他在区经贸委目前的处境。记得刚来的时候，因为他的忠厚，特别是他的讷于言而敏于行，颇得大家的认可，他和办公室的马亮一起被称为“经贸委双才子”，分管副主任牟渐成对他尚可。尤其牟主任时不时和马亮一起共同在一些报刊杂志上发表些文章以后，有时单独碰上他，不忘关照几句，“小伙子，多向人家马亮看齐哦。看人家进步多快呵”。
他心里头明白领导是啥意思，可他基本没法学。他也是个笔杆子，忙里偷闲地也喜欢搞点舞文弄墨的事情，不过那是写些诗歌之类的玩意，发在二三流的报刊上。现在会写这些个东西，也没什么好值得夸耀的，有时候还会被伙伴们嘲笑为酸不拉叽。之所以坚持了下来，主要还是想在虚拟的世界里抒发抒发情怀，感动感动自己，让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增添些底气。他一直用的是笔名，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领导的那些话，他也认真地考虑过。有一次，他应一个偏远地区的杂志之邀，参加一个什么诗歌节比赛。有感于近期有媒体报道，云南方某个机场为了不打扰一批北归的大雁飞临机场上空，特意调整了一两个航班。没想到，平日里为航班延误而怒不可遏的乘客们这回竟为机场方打CALL,有网友把这事晒到了网上，瞬间刷屏，点赞率“十万+”。看着短短的视频，他感慨万千，泪眼婆娑地写了一首诗《致敬，北归的大雁》，诗里头的诗眼便是这句：“为生命开道，为尊严放行”。试着署上了牟主任和他的笔名，正要发出去，可左看右看，一想起牟主任的做派，他横竖感觉别扭。有一次，牟主任仗着酒劲私下里对他和马亮说：我这个人说好弄也好弄，说难弄也蛮难弄的。我自己发明了一句话，‘谁让我难看，我就要让谁好看’！”牟主任讲这番话的时候，用的是当地方言，他和马亮都不是本地人，一时没搞明白。办公室主任刘志毅大哥老申江人，后来悄悄告诉他俩，领导的意思是谁要是得罪了他，谁就吃不了兜着走。你们以后可都得小心着点哪。诗最终还是没署上牟主任的大名，这是他心目中的圣地，可不敢轻易地玷污她。这首小诗得了个一等奖，他也没张扬，只是用少得可怜的那点稿酬请马亮几个喝了顿小酒。后来有一次牟主任让刘哥来向他要些他发表过的诗稿，说是要“学习学习”。他生了个心眼，尽挑些抒发个人情怀的抒情诗。第二天老牟就让刘哥帮忙给退了回来，还不忘让刘哥捎回一句话，“以后还是把心思用在工作上，这种东西少写写。”
唉，事情还是栽在了自己的粗心大意上。去年，一家外资企业亚太总部没打招呼就迁走了，引起了区里的震动。作为在外资科的他，心里头很清楚。人家向时任区经贸委的齐主任提出可否由委里出个面，与相关部门协调一下亚太总部的一些外籍高管出入境便利的问题。齐主任怕湿手粘面粉，以“外事无小事”为由推脱了。亚太总部要唱空城计了，人家只能外迁。没想到兄弟区很快就帮助解决了。据说，区委秦书记闻讯后大光其火，责令严查，说问题不在企业去留，而是我们的同志从思想观念到工作作风上是不是真的树立起了为企业服务的理念。要抓好这个反面典型。郭区长一向阿弥陀佛来兮，这回也没有了好脸色。工作检讨第一稿吕可为帮助马亮一起如实写了，交到齐主任那里，被臭骂了一顿。牟主任临危受命亲自指导马亮作颠覆性修改，通过层层条分缕析，找到了其根本原因，那就是其时，经贸委工作太忙，办公室忘了把这事向分管领导（更不要说向主要领导齐主任了）汇报，以致酿成大错。
原以为检讨交上去应该没什么大事了。没想到没过几天区委办督查科小梁来找他，向他了解这篇检讨是谁写的。他说第一稿是他和马亮写的，因为原因分析不透，牟主任亲自做了指导，才正式成文。他没有透露他所得知的原因，怕自己了解得不全，冤枉了老齐。（老齐那些天一直绷着个脸，对委里的人都没好声气）
可这事还没有了。几天后，小梁悄悄告诉他这篇检讨惹上大麻烦了。秦书记看了后，在这篇检讨上批了一行字，“玩忽职守还文过饰非，令人愤慨！”过了半年，齐主任由于“健康原因”调离了。原以为相当于常务副主任的牟主任会接替。没有，区里让分管党务和纪检的经贸委肖副书记来临时主持。正式接替人选待定。
区里来宣布这个临时安排后，前几天对大伙还笑吟吟的牟主任，脸色有点僵硬了。一次俩人在楼道口邂逅，牟主任竟射过来两道异样的目光，欲言又止，然后一言不发从他身边擦过。他的心猛地一沉，这种眼神汉语里有一个词：阴鸷。对，就是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