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风能进 雨能进 国王不能进

　　审判长核实双方当事人身份后敲法槌宣布开庭。
　　刘律师宣读了起诉状，大义为被告强行侵入原告住宅，侵犯了原告的隐私权，要求被告赔偿精神损失费100000元并向原告赔礼道歉。
　　轮到我答辩，我的心怦怦直跳，我将事前准备好的答辩状念了一遍，大意为原告因丈夫与原告同居，为调查取证才进入住宅，是行使法律赋予的调查取证权，并无过错，不应承担侵权责任，请求人民法院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
　　法庭归纳认为双方对被告侵入住宅的行为都没有异议，仅是对行为的合法性存在争议，要求原告举证。
　　原告律师出示了原告的租房协议以及一些证人证言。
　　然后转入法庭辩论。刘律师慷慨陈辞，说被告的行为已严重侵犯原告的隐私，给原告造成巨大的精神痛苦，依法应当赔偿。
　　我立该将我与安之写好的代理词念了一遍，渐渐适应了法庭的环境，我的声音也不在颤抖。我的辩护意见是：张素兰“捉奸”，从法律上说是一种调查取证行为，同时也是基于配偶权所派生的一种权利。虽然告叶眉对隐私也享有法定的权利，但叶眉的隐私权是建立在侵犯他人配偶权的基础上的，在两种权利发生冲突时，法律理所当然应当倾向于保护优先成立在前无过错的一方。
　　朱法官问原告律师是否还有新的辩论意见，原告刘律师立即说道：“针对被告律师的辩论意见，被告律师认为产生了两种权利的冲突，这客观上是不存在的。被告要调查取证，应采用合理合法的方式进行，在这里我不妨给被告律师普一下法，被告完全可以调取外围证据比如共同进出房屋、附近居民的证人证言之类，通过这些合法的行为完成取证目的。
　　但被告采取了最野蛮最粗暴的方式，强行破门，其行为完全符合侵权行为的构成要件，对我的当事人的住宅安宁和隐私形成严重侵犯。
　　这里我不妨再说两句，西方有句法律谚语“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说的是一个乞丐住在他最破烂的屋里，不能挡风也不能挡雨，但是没有得到他的许可，国王也不能进到屋里来。
　　大家看一看，即使在人剥削人的资本主义社会，法律都赋予了一个乞丐在他的住宅里有对抗国王的权威，就更不要说生活在社会主义新中国的原告了。
　　原告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她理应享受法律赋予的住宅安宁权，被告强行侵入原告住宅，这是对法律的赤裸裸的挑衅。被告不受到惩罚，请问法庭法律的公平何在？法律的权威何在？法律的正义何在？”
　　听着被告慷慨激昂的演说，我的心咯噔一声，手心汗珠直冒，脸热心跳，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被告辩论的时候，我见朱法官时不时点头认可，我心中只一个声音：完了完了。连朱法官问我有什么新的辩论意见我也仿似没有听到。
　　朱法官又问了一遍的时候，我仍然脸热心跳，惊慌失措，不知怎么办。
　　这时在一旁仿佛老僧入定般的姚律师突然大声说道：“我们有新的辩论意见。首先，我们国家是成文法国家，西方的判例不能适用于中国法庭。
　　其次，法总关乎情嘛，我的当事人张女士一直是一位合格的妻子，其含莘茹苦辅助丈夫的事业，可以说将一切都奉献给了她的家庭。
　　结婚多年，她陪着丈夫从一个一贫如洗的家发展出今天有数百人的企业，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吃过一顿安稳饭。她将所有的时间用来照顾孩子和家庭，她把所有的精力用来帮助丈夫管理企业，眼看生活越来越好了，可是她得到了什么？
　　我们不否认原告隐私权的存在，但原告明知道被告的丈夫是有妇之夫，仍然与其同居，如果法律要保护这样的建立在破坏他人婚姻上的隐私，无疑是助长这个社会的不良风气，破坏这个社会的公序良俗，同样法律的公理何在？人道的道义何在？”
　　姚律师还没有说完，我听到了张素兰的抽泣声，心中不禁叹道：“不愧是执业律师，扶大厦于将倾，果然厉害。”
　　由于双方不同意调解，法庭宣布择日宣判。
　　退庭时，张素兰与叶眉竟拉扯起来，有几次，叶眉都差一点走光，令我感到非常失望。
　　后来法警及时赶到，才免去一场大的流血事件。如山的人流拥堵着法庭内外，不允许叶眉离开，更有不少妇女对叶眉开口大骂说叶眉不要脸。
　　最后法院用警车将叶眉送走，姚律师看着远去的警车对我说：“兄弟，我觉得这个案子有点悬啊。但是我们是律师，在法庭上一定不要冷场，不管你说的有没有用，说得对不对，你一定要说，一定要大声，这是必须表演给当事人看的。”
　　我终于明白姚律师一开始说的看我们“表演”的意思了。
　　姚律师接着说：“做律师，不可能任何案子我们都站在有利的位置，处在不利的时候怎么办，哥哥教你，证据有利说证据，证据不利说事实，事实不利说法律，法律不利说情理，总之你必须要说，而且要说的自信。以后路还长，你慢慢体会，我先回益州了。有事随时联系。”
　　我站在法院门口，细细品味姚律师的话，感觉今天的庭审对我实在是非常重要的一课。
　　我与安之太过自信，以为这个案子稳操胜券，导致在庭审中如此被动，如果不是姚律师最后那段表演，我真不知今天如何收场。
　　胜诉的皇冠从来都是以荆蕀织就，若非关注所有的细节，付出全部的努力，是不可能达到胜诉彼岸的。那一夜我在长运宾馆一夜无眠，因为安之明天要在新区法院参加王会林案的开庭，我就没有给他打电话。
　　我把张素兰的案子又从头到尾推演了几遍，希望找到突破口，但终于也没有新的发现。晚上和建其一起吃饭，建其叹口气说：‘今天我又跟女神表白了。我对女神说你知道吗，我的脑子里全是你。’我庭审失败，无心听他和女神的破事，淡淡地敷衍道：“女神怎么说？”建其脸现痛苦之色，双手一摊说：“女神眼也没抬对我说，我觉得你的脑子里全是屎吧。听了她的话，我非常生气，立即大声对女神说，我不许你这样污辱自己。”我也放下筷子同情地说：“不用说了，我知道结果了，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是失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