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学长吕岑

　　神原转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站着一个人。白色的长袍覆盖他的全身，从头顶一直披落到他的后脚跟。黑色的丝线缠绕在长袍的折痕处，那是衣服容易破损的地方。四肢被收束在宽大的长袍里，就连容貌都快要被长袍的头罩遮住。如果用一种职业来形容他此刻的装扮，那就是占卜师。
　　神原从这宽松的装扮中一眼瞥见对方的容貌，他很快就从脑海中找到了这个人的身份——吕岑，柏拉图学院的同学，裴羽的朋友。
　　吕岑是裴羽的朋友，但是他却看也不看裴羽，仿佛他的视线之内，只有神原是存在的。
　　“嗨！神原！”他从杨非凡和裴羽中间挤过来，神秘兮兮地说，“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哥哥神隐，是怎么在黄金时代丢掉一只右手的？”
　　“你说什么？”神原皱着眉头。他觉得吕岑说的话很可笑，言语中他的哥哥就丢掉了一只手，可神隐明明完好无损地站在不远处的房屋内。但恐惧突然涌上他的心头，因为在他和神隐的几次见面中，他好像真的从未亲眼看见神隐的右手。仿佛每一次见面，神隐都把自己的右手藏了起来。
　　“据说他那只右手什么事情都能办到，被人称之为神之右手。但是神官对于这只手的评价是：它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它毁灭的速度也将超过身体的其他部位。”
　　“你不要在卖弄神秘了！”裴羽从身后走上来，吕岑的无视让他心生不满，语气中带着鄙夷，“这种把戏也想在这里蒙混过关？”
　　吕岑对身后的嘲讽不管不顾，他盯着神原，等着这位神隐弟弟的回答。
　　“我想知道。”神原说，他的目光瞥向右侧的房间，即便他看不到房屋内的人。
　　【神话时代·古苑】
　　雪沙斜躺在地板上，粉色的长袍紧贴在她的女性曲线上，她望着先知，并露出了长袍之下的腿。她直视坐在床沿的先知，目光温柔而挑衅，好像混合了引诱、无聊和蔑视的情感，这是红颜美人的经典特点。
　　乌云遮蔽了夜空中的月亮，但月亮的冷光却射入了先知的房间内。古苑立足在行政院和元老院上，高耸的建筑直插云霄，低矮的乌云被压在它的身下，从宽大的落地窗往下眺望，是一望无际、随风翻滚的云海，反射着冰冷的月光。
　　“我是想一直做你的侍女的，可是人总是不满足于现状，做了你的侍女，能够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又想更加地靠近你，想着白天能牵你的手不需要借口为你修指甲，想着夜晚能和你睡在一起不需要借口自己生病。”房间内的温度近乎冰点，但温润的声音却添加了一丝温暖，雪沙挑起右腿，丰腻的大白腿显露在月光下，给房间内添加了暧昧的气息。
　　“我甚至想做你的妻子，虽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想了，想到我给你生了孩子，想到我玷污了你，想到这里我就不敢想了，因为——”
　　雪沙温柔的声音戛然而止，熟悉的声音被封存在梦境中。
　　先知睁开眼，从床上起来。他刻意保持着轻微的动作，踩着无声的步伐。从梦境中醒来的先知，小脑还未清醒，他摇摇晃晃走到另一张床边，床上的女人正在安静的睡着，丝毫没有意识到床边有个人在窥视自己。
　　先知盯着雪沙的脸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都做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呢！”先知说着伸出右手，探到雪沙的胸前，把那条白色的长袍往上拉，盖住了雪沙的脸。仿佛一条白色的床单，将雪沙与现实世界隔离。
　　先知走出房间，来到楼梯口，低着头一直向上攀登。楼梯是螺旋上升的，先知看着交替向上前进的双脚，直到没有楼梯可以攀登了，他才抬起头，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中，径直前进了几十步，一扇门出现在他的面前。
　　先知推开触碰到的门，亮光从门内倾泻出来，包裹着面色冰冷的先知。只是一瞬间，先知就关上这道阻隔光明与黑暗的门，从黑暗进入了光明的领地。
　　这里是古苑的顶层，一个小小的阁楼，阁楼的四周都有庞大的一体玻璃窗。日月星辰的光芒从这些玻璃窗射入阁楼里，经过灵巧的机关，这些光芒重新汇聚到阁顶，在那里诞生了一副更加闪耀的星辰图。站在阁楼里，仿佛置身于星辰之中，这应该是仙人居住的场所。
　　居住在这里的人坐在先知的前面，但他不是仙人，仙人长生不死，而他快要死了。
　　“这是第几次？”
　　“最后一次。”
　　“这么快。”
　　先知有些感概，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不过是七年前，那时候他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被天命选中的人自然意气风发。可是现在，他的面容没有多大变化，声音却苍老无比，头发在月光的映照下，是一片银白。这就是窥探天意的代价。
　　“已经很不错了，相比前辈们，我算长寿老人了。”神官说。
　　“因为你的寿命原本就很长。”
　　“不然。是先知您的恩惠。您让我算的，都是代价不大的事情，这样算来，我的寿命原本就不长。能活这么久，全是依赖先知您的恩惠啊。”神官微笑着，星辰的光辉照射在他的面庞上，给他增添了一抹神秘色彩。
　　“我并不希望这样，我一直不认为占卜师的存在有什么必要性，然而——”
　　“然而占卜师的存在一直都是自愿的，能够预知未来，是占卜师一生的追求。即使窥探神意的代价会算在占卜师的身上，占卜师也抵御不了预见未来的强大诱惑。我们占卜师，一生都在追求神的认同，而不是像个窃贼，偷窃神意的一部分，可是当我做到了和神意沟通时——”神官抬头仰望先知，仿佛在仰望神明，仰望高高在上的各种日月星辰的光辉。
　　“我终于明白前辈们的处境，真正得到神认同的是您，您的存在得到了神意的庇护，您免受了人的生老病死。我们的存在是为了向您传达神想传达给您的信息，只要您存在于这片土地，邪恶就永远无法获得上风，因为您是这片土地上至高无上的存在。”
　　“你们的理由都是一样的。”先知说，自然的光芒在他身后散发的光辉，仿佛真正的神明。
　　“您肩上承担的，注定沉重无比。”
　　“我也很想驱尽邪恶，一身自由。”先知说话时语气波澜不惊，令人无法揣测他的内心。
　　“让我为您献上我的一丝微薄之力吧。”神官把手中的卷宗递上，那是他为先知做的最后一次占卜。
　　先知扫视着卷宗上的八个字——“星坠木鸣国人皆恐”。
　　“我的寿命只够窥探到这些，剩下的，要由下一任占卜师告诉您。”
　　“是谁？”
　　“请看右下角。”
　　先知把目光挪到卷宗右下角，那里一片空白。他抓住卷宗的右手换了个位置，在他右手遮住的地方，他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签名。
　　“怎么是他？”
　　“他的灵格很纯。”神官闭上眼，星辰的光芒太过耀眼，他需要闭上眼睛休息一下，但这不妨碍他继续说话。
　　“这是命运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