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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丑角洗战袍 / 第一章 褴褛登场

第一章 褴褛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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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街口东边破庙里搭了个草台班子,连班主在内,一共就四个人。一胖一瘦两位年近七十的老头,一个十七八的憨壮瘸腿小青年,还有个十岁左右的黑胖小光头。
  胖老头名叫江东来,差一年满七十,负责逗哏。
  他长了一张喜庆弥勒脸,嘴角天生朝上勾着,甭管从哪个方向看都是个笑模样,招人喜欢。
  痩老头名叫贺树里,今年正正好七十整,负责捧哏。
  他长相独树一帜,就算扔万人堆里,也能一眼就把他给揪出来。
  丑啊,那是真丑,丑的离奇。
  细小的五官挤在容长马脸中间,近看,好似秃头顶上扎堆的几个癞疤眼儿,老远一瞅,愣是找不到鼻子嘴,仿佛麻将里白板成了精。
  负责收拾打杂的瘸腿小青年,名叫江成业。
  他虽然姓江,但和江东来没什么血缘关系,是江东来从乱葬岗捡的。也不知道是被打乱了脑神经还是高烧烧糊了脑浆子,醒来后的江成业就跟刚出生的婴儿似的,完全不记得自个儿之前是谁。
  同样孤苦无依的江东来,当机立断,认江成业做儿子。
  爷儿两从南走到北,从东窜到西,主业乞讨,副业做苦力,兼职卖艺和算命看风水,直到今年年头碰到了同样落魄成乞丐的贺树里,才脱离丐帮。
  负责收钱的黑胖小光头,是贺树里的徒弟,名叫乐州宇。
  名字听着挺幸福,但他自娘胎起,就是个苦孩子。
  他在他妈妈肚子里扎根到第六个月,他奶奶就因为饿急眼吃了有毒的蘑菇见了阎王。他瓜熟蒂落要见天日的时候,千里之外负责看守荒地玉米的他爸爸和他爷爷被下山野猪给拱进了深沟,两命呜呼。
  他六岁的时候,久病不愈的他妈妈,在半夜走了。
  临走前,他妈妈翻来覆去叮嘱乐州宇,让他去山上那座法林寺。
  他妈妈是个明白人,邻居都精穷,自家孩子都吃不饱,根本没闲粮救济乐州宇。乐州宇这么大的孩子,要想活下去,唯有上山做小和尚,靠化缘得些口粮。
  把妈妈埋了之后,乐州宇选在大雨磅礴的良辰吉日,自个儿动手把脑袋上的毛给剃了,揣上他妈给他留的一块六毛二分钱,用油纸包着家里仅有的那小半袋糙粮,一路连滚带爬的到了庙门口。
  进庙见着里头老主持,他直接就跪下了,朝着老主持连磕三个响头,将他妈妈要他背过几十遍的话,一股脑的背了出来,“师父,我妈刚去世了,我家里就剩我一个人。我现在还小,没有办法种地养活自己,也没有地方收我做工。我家亲戚都不在了,周围邻居自家孩子都养活不起,也没法接济我。您老人家可怜可怜我,让我在这儿借住几年,等我到了十岁,我就出去找地方做活。做活赚的钱,够我吃喝之外的,我都送回来供奉佛祖。我在这儿也不白住,但凡我力所能及的活儿,都由我来干。”
  说着,他将钱和粮食都放在面前地上,“这是我妈给我留的钱,旁边这是粮食,我知道不多,但这是我仅有的东西,我都供奉给佛祖,求您收下我。”
  一个六岁的孩子,脑袋堪堪高过供奉桌,痩的像是一根分叉的树枝子上头顶着个蜂巢,长着四五六不分的苦黄幼稚模样,却能说出这样一番明事理的话,老主持怎能不感动。
  看着乐州宇脑袋上东一块西一坑的新鲜斑秃,老主持好似看到了几年前的他自个儿。
  他也是因为穷困至极无处可去,乞讨又得不来口粮,才选择进了这寺庙,用刀子瞎摸剃掉头发,在佛祖面前磕了头,这就算是出家了。
  这样,端着个钵儿,到处化缘点粮食,勉勉强强活到了现在。
  起起落落万般辛苦滋味尝过,老主持怎可能拒绝乐州宇。
  乐州宇在庙里安了家,成了老主持的小徒弟,有了窜了辈的法号,忘愁。
  老主持法号忘尘,他自己个儿起的,俗家名字叫贺树里。
  乐州宇进了法林寺之后,没学多少经文,因为贺树里知晓的经文也不多,只够在化缘时得来几分口粮。
  贺树里教不了乐州宇经文,教他说学逗唱。
  这些,是贺树里家传本领。他家祖辈都是干相声的,可惜他生不逢时,没能继承祖业。
  现今有了乐州宇这个聪明机灵的小徒弟,贺树里真是恨不能把一身绝学如同灌注内功一样都灌到乐州宇体内。
  乐州宇也爱学,他天生就是个贫嘴,就该吃这口饭。
  说学逗唱,说和逗,这两个基本功,老天爷赏给了乐州宇。
  学和唱,就得下苦工了。
  学,那是要学各个地方的方言,各个地方的曲艺和做买卖小贩子吆喝的绕口儿。
  唱,就是要会唱太平歌词,不仅要能把老词倒背如流,还要能临场发挥张口就来。
  学不好,那肯定在这行没出息。
  可学好了,也不一定能赚着钱。
  乐州宇他们这个班子,从开业到现在已经半个月过去了,一个客人都没有。
  没办法,乐州宇开始了老本行,拿着钵儿到处去化缘。
  乐州宇连着化缘了一条街,只化缘到手一个小酸地瓜。
  这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把地瓜两边没瓤的硬梗尖扯下来,塞进嘴里,乐州宇细嚼慢咽,用牙将这硬木头渣子一样的玩意儿磨成粉末,才意犹未尽的咽下去。
  舔了地瓜皮两口,乐州宇将地瓜小心翼翼珍藏进口袋,这得留着给他师父师叔吃。钵儿塞进另一个口袋,化缘不来东西,他不想浪费时间,想换条路子讨点饭吃。
  “又穷又抠,一窝窝铁公鸡。”乐州宇抬头看了眼天,唾沫星子化成刻薄小酸雨儿,撒满这座城。
  半天空,太阳眼看也没吃饱,像是破箩筐底儿破破烂烂吊在那儿,一副随时会散架的模样。云彩稀稀疏疏黄黄灰灰,像是飘在河面上的烂白菜叶子,蒲公英绒儿就能砸的它稀烂。
  乐州宇对着太阳深深叹口气,老农一样双手抄进袖子里,耷拉下脑袋,一步一晃悠的朝前走,边走边琢磨讨饭吃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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