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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过后,太太取出手帕,拭去挂在眼角的泪珠。
「很善良呢,那个孩子。」
「是啊,尽管死于非命,却从未怨恨任何人,只是一心挂念着疼爱他,却被他冒犯的爷爷。这恐怕是只有那个年纪的小孩子,才能拥有的纯真无邪吧。」
「可有一点,我不明白。」太太问,「既然那孩子不失怨灵,为什么会附身到小景身上呢。」
「问得好。」我意味深长地说,「可以说是偶然,也可以说是必然。那个男孩子的名字,叫萧景。没错,和小景的名字一模一样。他误把小景当做了自己的身体,所以不由自主地附了上去。」
「居然有这种事?」太太吃了一惊,接着又说,「仅仅因为同名同姓,就可以附身吗?」
「不,不只如此。确实,普通的地缚灵是不具备附体能力的,但这只是一般论而已。有一些特例情况,也能使地缚灵附着到人类身体上,但这些情况极为罕见,就连我本人也是头一次遇到,所以才产生了错误的判断。」我继续说,「而这一次的特例,源自极为接近的血缘关系。」
「你是说,那死去的孩子和小景有血缘关系?这不可能。」
「这样向您解释吧。小男孩的爷爷,曾经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兔子玩偶,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两个双胞胎孙子。其中一个,送给了男孩——」我稍作停顿,「而另一个,送给了您的丈夫。」
「什么……」太太用手捂住嘴巴,愣很久才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我丈夫和那男孩,是双胞胎。」
「是的,而且是基因几乎相同的同卵双胞胎。」
「可是,我从未听丈夫说起过,他有一个双胞胎兄弟。」
「我想,弟弟的死,可能对您的丈夫造成很大打击,以至于他不愿再提起这件悲惨的往事。您曾提起过,丈夫在一个手提箱中,藏着两个一样的兔子玩偶,大概就是他对胞弟最后的纪念吧。」
太太低下头,仿佛在回想着什么。
「所以,丈夫会给儿子起名为萧景,也是为了表达对弟弟的思念……」
「应该——是这样吧。」我感叹道,「如果说,您和小景住进别墅属于偶然,那么,相同的名字,相似的年纪,以及相近的血缘,就是男孩附着到小景身上的必然因素吧。」我轻笑一声,「说起来,小景可是那男孩的亲侄子呢。」
「确实如此呢。」说着,太太的嘴角也浮现一丝笑意,至于是苦涩还是释然,我无法把握。她站起身,向我恭敬地鞠躬,说道,「先生,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事情。否则,我可能永远无法体会到丈夫内心深处的痛苦。您所做的一切,不仅拯救了小景,也拯救丈夫过世的胞弟。可以说,您是我们萧氏的恩人。这份恩情,敝人定会涌泉相报。」
「唔——」我抚了抚下颌,说,「报答什么的,就不必了。我倒是希望您能讲一件事情据实相告。」
「什么事?」太太略显困惑。
「是这样的。」我酝酿片刻,才缓缓地开口:「仅仅凭借男孩微弱的灵力,即便依赖血亲关系附着到小景身上,想要左右他的意志,也过于勉为其难了。除非——」
「除非?」
「除非,在小景心中,也怀有一个和男孩相同的愿望——离开别墅,去寻找那个思念却无法相见的人。」我不理睬太太脸上的惊色,继续说:「男孩无疑是想去找他的爷爷,而小景——我猜测——是想去找他离散的父亲吧。」
说到这里,我抬起头,逼视着太太荡漾的双眼——从她的视线中,我感受到了动摇之意。
「太太,希望您如实告诉我,您的丈夫,是否根本就没有来别墅,进言之,他根本不知道你和小景住进别墅的事情。」
太太别过头去,沉默不语。
「以下仅仅是我的推测,若有冒犯,还请原谅。」我说,「合理的解释有两种——其一,您和小景由于某种原因,被您的丈夫赶出了家门,只能住到镇上的别墅里来;其二,你背着丈夫,带儿子悄悄逃到了这座小镇上,携带的钱财已经所剩不多了,除了别墅,您已无处可住。不知道我的猜测,可有一个是正确的?」
太太依旧沉默,唯有脸色显得越发苍白。
我的表情缓和下来:
「总之,无论哪个原因,您一定都有不少苦衷吧。这毕竟是您的家务事,我无权过问。我只是希望您能想一想那过世男孩的不幸经历。不过是一时任性,却造成和最亲密的爷爷生离死别。在之后的悠长岁月中,只能以一缕幽魂的形态,心怀一份无从道出的歉疚,孤独地停留在废弃的宅院里,无期无尽。所谓世事无常,人事易分,我们永远不知道,某时某刻,一个无心的抉择,造就的却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说到这儿,我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昏暗的角落处。几许淡金色的光辉照在陈旧褪色的沙发上,映出几块深浅不一的斑驳。
「老实说,自从做了凶宅不动产这一行当,我才真的明白,在生与死面前,没有什么矛盾是无法化解的。而在爱面前,生与死又显得微不足道。所以,太太,如果可能,请带小景回到他父亲身边吧。不管您和丈夫之间发生了什么,小景是无辜的。请想想,一家三口人共同度过的快乐时光。请想想小景在父亲怀中时,脸上的幸福笑意——那些微不足道的瞬间,对于逝去的人而言,都是永远遥不可及的瑰宝。」
太太终于抬起头来,两行泪水打湿了她精致的容妆。
「谢谢您的劝告,先生。」太太再次鞠躬,随后淡淡地说道,「正如您所说,我的丈夫并没有来到镇上,小景也很有久没有见到父亲了。您的猜测合情合理。但是——我不得不说,事实并非如此。」
「诶?」我一怔。
太太的嘴角扬起一撇苦涩。她将实情和盘托出。
其实,她的丈夫在两个月前入狱了。原因是利用公司的钱财,做了非法的勾当。实际上,自从他接手了家业后,公司的经营状况就与江河日下。为了扭转颓势,他铤而走险,投资于黑市,还参与了高利贷、走私等非法的项目。事情败露后,他被警方逮捕,三代人苦心经营的产业也毁于一旦,名下的资产,不是被司法机构没收,就是用于抵偿债务,最后剩下的,只有镇上这处不值钱的房产。她别无选择,只好带小景和手头仅剩的钱财搬到了镇上。
「很抱歉,对您说了谎。」太太悲凉地说,「不仅如此,我也对小景说了谎。一方面,不知该如何开口。另一方面,可能就连自己也在逃避着这个事实。小景至今仍然相信,爸爸只是在外地工作,过一段日子就会回来。他从来不曾哭闹,反而在我难过的时候,守在身边安慰我,说『等到爸爸回来,就是没事了』……」
说到这里,太太已泣不成声。端庄、优雅、从容,以及她硬撑的那份倔强,在这一刻,都没有了意义。
坐在一旁的我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安慰。或许此刻,她最需要的,是和儿子拥在一起,肆情地哭一场。
时间,如沉默的旁观者,从身旁静悄悄地走过。
天色暗下来,黄昏将至。
太太终于停止了哭泣。她擦干眼泪,对我说道:
「正如您所说,谁都不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幸福总是在转瞬之间消逝,叫人措手不及。如今的我,也深刻体会到这一点。」说着,她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明天,我会带小景去监狱,同他的父亲见面。我会告诉他一切,有关他的父亲,对的、错的。然后,和小景两个人,顽强地生活下去。」
说完,太太站起身,同我道别,随后走出了事务所。
而我,却久久没有回神。只是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在温柔的斜阳中,显得比任何时刻都要高贵。
蓦然间,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哥哥,你猜错了呢。」
「是啊,真是丢脸。」我苦笑,「不过,这样的结局也不算糟糕。那对母子,远比我想象得坚强得多。正视过去的他们,一定可以美好地生活下去。一定。」
身后的少女笑而不语。
她把纤细的小手搭上我的肩膀。而我侧过头,用脸颊感受着来自她手背上的温度。
冰凉,却不失温柔。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