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铁骑

　　影卫司，大琰立国九百年天子最倚仗的机构。最初它是一支军队，是天子的近卫。后来大琰的太祖为了监察百官，震慑诸侯，又征召了一大批世家子弟，江湖豪客充入编制，其前身还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名为拱卫司，大概有拱卫王权，震慑人心的意思。
　　太祖晚年觉得拱卫司有滥用职权，依势作宠之态，下令废除其监督诸侯，行驶刑罚的权力，拱卫司名存实亡。
　　废除了拱卫司，对于诸侯们可能是件好事，然而江湖与庙堂之间却越来越割裂。那些世家大派，修仙道宗，渐渐不把朝廷的诏令放在眼里，反而各自行事，听调不听宣，长此以往，矛盾越积越深。
　　终于到了琰昭王统治的时候矛盾爆发了。一个修仙的小道宗因为掌门儿子犯案，居然派其门人弟子，冲击朝廷的州牧府，而因为这个小道宗有一名先天境的高手坐镇，州牧府上千守军居然几乎被屠戮一空，州牧大人因为害怕被朝廷追责，事后也自尽于家中。这件事给琰昭王带来极大的震动，虽然事后正一道宗出面，将那小道宗几乎所有人都抓捕进狱，事后连坐处死。然而琰昭王心里还是不大痛快，只觉得生杀权柄假之于人，非长久之计。
　　事后，昭王便下令秘密重启拱卫司，并换了一个字，也就是现今的影卫司。
　　影卫，听名字便该知道他是躲藏在黑暗里的，影卫没有专门的办公场所，其所有的命令都由天子直接传达，同时还有一定的自主权，原则上可以先斩后奏。
　　影卫有天下最庞大的情报系统，没人知道这个情报系统是怎么运转的，然而一件又一件的大案告诉世人，在影卫司这里没有人有秘密，只要影卫的翼领大人想，你小时候偷了父母几个钱买包子这种事都知道。
　　影卫分为乾坤震宇四大营，每个大营设立左右两位翼领，左翼领对下负责，右翼领对上负责，其下又设置百夫长，十夫长等职。没有人知道每个大营具体有多少人数，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每个大营的分工是不同的，乾字营主要监督修仙的道宗禅门，坤字营负责武道宗派，震字营监督诸侯国，而宇字营则负责打击邪魔外道以及剿灭对人世存在危害的妖物。
　　理论上来说四个大营的实力差距都不算大，然而人们对乾字营的感觉却稍有不同。究其原因，在于五年前发生的一件事，而这件事也彻底改变了当今天下的格局。
　　五年前的某个深夜，乾字营左翼领殷政率领其部下突然哗变，并趁其不备杀了右翼领姬旭，然后带着三千骑兵一路向北，在冀州上谷郡遭遇了前来清剿叛乱的震字营与宇字营。三方激烈交战，然而其结果却是乾字营赢得了胜利，杀了两部共计五千余人。其后殷政带着七百残兵突破重重包围，投靠了当时正在玄菟郡戍守的楚夜。
　　四年后，上将军楚夜带着十万兵马一路势如破竹，攻陷了帝都，很多人都认为这其中乾字营发挥了巨大作用。
　　如今天下刚定，听闻下个月上将军楚夜便要行祭天大典，正式即位。作为心腹部队，乾字营不在帝都镇守，反而来到这相距八百里的山野小镇，其行为之反常，自然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张少胥心里更为明显，他隐隐觉得在看不到的地方有更大的图谋与危机正悄悄的酝酿。
　　虽然乾字营的出现在张少胥的心里激起了一丝涟漪，但他很清楚地知道，现在自己是没有能力做任何事的，就算他拥有姬瑕全部的记忆又如何，所有人都以为姬瑕已经死了，死了便对任何人都没了用处。
　　张少胥还在沉思，忽然察觉到一只白嫩嫩的手在自己的眼前晃动，只见展妍儿扑闪着眼睛，好奇地问。“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不是说好要去办事么？”
　　“没什么，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忽然有些犯迷糊。”张少胥揉了揉脸，不再想乾字营的事，点了点头道：“我们这便开始动身吧。”
　　“走吧，走吧，温笑那家伙早就跑没影了，他说似乎看到了他师父，正跟在马屁股后头吃灰去了。”展妍儿今天穿了条杏色长裙，除了头上的银饰，看起来跟华族女子没有什么不同。她边说边起身伸了个懒腰，窗外的光射了进来，照在她的杏色长裙上，似乎整条人影都变得有些透明。
　　张少胥又有些愣神，随口附和道“温兄弟当真是个急性子啊。”
　　小镇街上，今天似乎比昨日冷清许多，很多摊位都没了人，仅剩的摊主们，其叫卖与吆喝也变得有气无力，似乎一个个的都志不在此。
　　“妍儿姑娘，有没有觉得这大街上的气氛有些古怪。”
　　“是有些不大对劲，商家似乎少了许多，而且很多人也心不在焉的。”展妍儿向四周看了看，只觉得整个镇子都有些死气沉沉的。
　　“要不我们去前面问问，妍儿姑娘，你吃糖葫芦吗？”张少胥从怀里摸出几两银子，在手里把玩了一番。
　　听到这话，展妍儿眼睛笑成月牙儿，甜甜地道：“只要是小哥送的，我都喜欢。”
　　“老板，你这糖葫芦怎么卖啊？”展妍儿脆生生地问道，小贩不知没听见还是怎的，依然蹲坐在小板凳上抽旱烟，嘴里吞云吐雾的，看起来一脸的愁苦。
　　两人走到他面前，拿着糖葫芦在其视线晃了晃，小贩才把烟袋锅放了下来，随口说道：“糖葫芦，大的五文钱，小的三文。”
　　张少胥递给他一两银子。“那给我来两串吧，话说大叔，大街上怎么这么冷清啊，昨天不还挺热闹的嘛？”
　　小贩边给张少胥找零边摇头叹气道：“哎，别提了，别说今天没人，以后这里恐怕再没什么人了。”
　　“此话从何说起？难道所有人都要搬家不成？”张少胥惊诧地问道。
　　“小哥是外乡人吧，今天早晨官府挨家挨户通知，城门也刚贴出告示，说此地被某位高人预测到会有山洪地震等天灾降临，让我们最迟明日搬离此地。”小贩把找的零钱递给张少胥，擦了擦烟锅的滤嘴，又开始哒吧哒吧地抽起来。“哎，这晴天白日的哪里像有天灾的征兆，故土难离啊，好多乡民都去县府那儿闹腾了，我不想凑这热闹，但心里其实也是颇为忧虑，没想好走还是不走。”
　　似乎在佐证小贩说的话，展妍儿支着下巴说道：“说起来今天早上我去阳春客栈的途中，确实看到许多衙役来回跑动，非常忙碌的样子……驿馆管事的今天也没跟我打招呼，反而非常焦虑地在收拾东西。”
　　又是一件怪事，张少胥眉头紧锁，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安，来不及思考许多，说道：“我们也快走吧，我怕事情有变，容不得耽搁了。”
　　等到二人快步走到望戈村时，眼前所见果然证实了张少胥心中的那份不安。两人站在一处视野极好的高坡上，那依山势而建的望戈村就在对面，村里几乎所有的景象都尽收眼底。只见整个村子都被乾字营围了起来，成了他们的驻扎之所。张少胥目之所及之处，再也看不到一个村民，只有来回奔腾的铁骑与猎猎飘扬的旗帜。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探听那兵营的情报么？”展妍儿有些气喘地问道，一口气跑了四五里的路，即便是寻常汉子也得累趴下，也还好她自幼锻炼，应付得起。
　　“我来这儿，是为了找人。妍儿姑娘我要与你打个商量，待会儿我要去村子里面查探究竟，你先回客栈，不用在此地等我，我办完了事便回去与你们喝酒。”张少胥仿佛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其笃定的语气让人无从质疑。
　　展妍儿却摇了摇头，神色坚定地道：“那可不行，说好了是来帮你的，怎么可能让你孤身一人犯险，要去我们便一起去，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不行，我能去是因为我有一项可以隐蔽气机的法门，这法门只能对自身使用。你若去，我无法护佑你周全。这样吧，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不如就在此处等候……”话还没完，展妍儿忽然用食指封住了张少胥的嘴唇，轻轻一笑。“不用争了，或许我们都不用亲自去，你瞧瞧这是什么？”
　　说着右手手腕一抖，摊开手掌，一只大耳锦鼠泛着白光显现了出来。
　　“这可是我们云州才有的小宠物，我给它起了外号叫第三只耳，不如就让它先去看个究竟吧，等他回来我们再看看能带回什么信息。”
　　此物张少胥也认得，记得姬瑕曾在一本异兽志里读到过，“云州以西之地，有民养之耳鼠，其貌若蝠，耳大能飞，善储音，挠腋下能发。”
　　“嘻嘻，今天总算能把你派上用场了，你可得好好争气，别被人发现哦。”展妍儿摸了摸这灵兽的皮毛，将其放飞。
　　张少胥却有些不放心，从怀里掏出两张符咒，一张藏踪符，一张消音符，朝着那耳鼠掐了个法诀，便将符咒掷了出去。两张符咒的法力被激发了出来，无火自燃。而耳鼠身上也发生了变化，其颜色渐渐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以为变得透明。而它鼓着大耳飞行时，几乎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展妍儿拍了拍手掌。“接下来我们就等着吧，不过此地或许有些显眼，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个地方？”
　　张少胥挑了挑眉。“我倒是知道有个好地方，或许可以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