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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出宅院百丈的风清扬随意笑了笑，拍了拍身上袍子，一层碎屑簌簌飘落，他低头看着飘落在地的碎屑，神色惋惜，“可惜了，这么好的法袍。”
转身之际，他兀自呢喃了一声，“就这么毁去大半。”
没有御风而行，只是缓缓走在泥土道路上，此时的风清扬像极了寒酸书生好不容易攒下一大笔钱买了身新衣服，就等着科举中榜之后能风风光光得入城出乡，结果不等放榜，这一身崭新衣服就变得破破烂烂，好比乞丐，虽说没有多脏多破，可读书人那个不好面子，一身酸腐气息，全在表面。
算是第一次真正正面见识过远古剑修威能的风清扬实则很是惊讶，虽说如今身处小镇之中，除了那天道一丝近乎本能的排斥之外，又有那寇无修以自身精血做引子的阵法，可以他在那处古战场遗址中所参悟的，远远不应该被那“人”只以剑势便“击退”才是。
风清扬眯着双眼，一边沉思一边体悟，左手下意识拿住腰间玉佩，不停摩挲。
先前那一剑，风清扬于百丈之外正面应对，结果除了身上法袍被损毁大半，其余再无什么异样，只是在那“人”的警告之中，自有一股剑下无人之感。
当然，在那一剑的之中，这种感觉，更强烈。
风清扬略微点头，他有点想明白了这之中的关键。
远古之际，修士重力更重心，自然便将修心摆在修力之前，而如今的修士反而更加重力，少有会主动修心的，故而在对上修为相差不多得对手，输赢得重点便会落到那一个“心”上，甚至修为高的一方反而会死在修为低的修士手里。
这些算得上是常识的东西，风清扬自然知晓，只会比其他人更加知晓，可是，即便清楚这些，即便于那仙界战场参悟已久，他依旧无法想到，原来如今的修士，与那些远古修士，差距会是如此之巨。
原本想着在重回北州之后，除了将该了断的事情了断，将该做的事做完之外，风清扬还要去将天宫寻出来，只是如今见过了那位修士残魂的剑后，他开始有些犹豫了。
是不是要这么早，是不是应该再等等。
等李长风那一群人长大，等北州修士做好准备，等三教重回人间。
可他不太想。
风清扬边走路便思考，竟是直接走出了小镇，向着远处山脉走去。
自他从那处仙界战场走出之后，想要与远古修士一战的欲望越发强烈，原本以为在那处战场了解到的够多够细了，却不想，如今见过了，他却冷静了几分。
他可以设计七宗，可以坑害八家，可若是真将整座北州拖入那有可能便会是万劫不复的境地，风清扬做不到。
从那一处处宫廷遗址、一座座残破石碑，风清扬如今对仙界有了更深入的了解，除了仙界修士是由人间修士合道飞升之后组成的一个世界之外，还有一些战力无匹的先天存在，这些存在无法称之为人，因为他们是先天，先天之神，生于天地，不须修行，便能一日千里，甚至会随岁月成长，可谓是真正的神仙。
这一部分先天存在，整合了那些飞升修士，建立了仙界，而后，岁月变迁，物随世改，人随世易，偌大一个仙界，分出了无数山门，其中又以天宫最为强大，立于仙界中心，受四方朝拜。
后来的大战，仙界元气大伤，天宫怒而封锁仙界入口，先天存在以大神通将两界彻底分割，毁尽通道，直至今日，依旧无人能够寻觅到仙界入口。
风清扬呼出一口气，白雾升腾，一阵大风扫过，将他眼前山脉的大雾吹散，露出了一条登山小路，以及斜立在路旁的一块石碑。
石碑之上密密麻麻刻着小字，细看之下，有赤色小蛇，游移不停
风清扬看着那块石碑，右手抬起抚摸着那一个个小字，感受着石碑上传来的细微波动，风清扬神色悲悯。
这石碑被称为“万字牌”，是小镇居民以及修士给起的，据传闻其上文字逾越万数，又曾是以为大修士的腰间灵牌，后来那修士遭遇仇家伏击，逃到这处山脉，于夜幕中抛下这块灵牌，以凶戾邪术，将追杀至此的仇家尽数杀害，可他自己也油尽灯枯，最终就死在了这座山脉里，而那灵牌在他死后，竟好似受到喂养，如市井小孩一般，每天都会“长大“，一直长到如今这么个样子，然后便不再长了，后人有修士仰慕那人的风采，得知那人的生前所佩灵牌，竟似是一件法宝，得了他的灵智，自行生长，便来到此地，想要取走灵牌，结果折腾了好几年，依旧没有什么收获，大失所望的修士这才作罢，临行前，还特地来到此处，因这灵牌之上万数文字，便取名为“万字牌”，小镇之人也都跟着这么叫，慢慢地，外来修士也都这样叫了。
风清扬收回右手，凝视着那一条条游移不停地红蛇，他心中冷笑，“如此邪物，吸人精血，竟还被好些人给称赞，殊不知，若不是此物所累，那位修士也不至于落得个死不见尸地境地。”
只是这些都是些老黄历了，如今这灵牌吸食了无数修士的精血，早已不再是当初那只依靠本能的低智灵物，其已开智的灵魅，犹为难缠。
可惜风清扬好像并不如何在意，一手伸出，手心向上，一团白色光芒悬浮出现，风清扬看着那团白光，嘴角冷笑，一翻掌，将那团莹莹白光拍入那尊石碑之中。
顷刻之后，原本无光的黑色石碑突然一颤，一层血茫浮现出来，将整尊石碑全部笼罩在内，血茫之上，音乐有一张人脸凝聚，它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那个罪魁祸首，一阵阵红光时隐时现。
风清扬好似没看到那张人脸一样，嘴角带笑地看着石碑上的变化，没有任何出声的意思。
那红光已经开始变淡，血茫之上的人脸也开始慢慢涣散，最后就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勉强维持形状，只是看样子，也将要达到极限。
风清扬啧啧一声，手上不知从哪多出了一把折扇，他转着折扇，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停下脚步，身子前倾几分，折扇靠近胸口，两眼眯着，惋惜说道：“真可怜。”
那双赤红眼睛顿时炸开，整张脸旁彻底消散，就连那血茫也消失不见，只有时隐时现的红光，还显示点生机。
“啪”地一声，折扇打开，风清扬直起身子，轻摇折扇，阵阵清风拂面，摇动着几缕发丝，“吃了这么多修士，结果到头来，就这么点能耐。”
停了一会儿，确定它不会回应后，风清扬这才继续笑着说道：“你有点笨，若是不这么急着吃人，我其实还真未必能够找到你。”
折扇还在摇着，扇面上写了两行文字，“山鬼谣，书生泣”和“柳必扶风而摇，剑必脱鞘而生”，这两句并未有何联系的话，被风清扬要求刻在一起，说是写着玩的。
风清扬绕着石碑走了一圈，兴致其后，左手突然握拳，一拳挟奔雷之响，重重落在那石碑之上，只闻一声凄厉尖鸣，上达云霄。
风清扬好似什么声音也没听到，收回左手，合上折扇，然后用扇子轻轻拍打着那尊石碑，绕着石碑，一圈一圈地走。
那石碑颤抖不已，风清扬每一次敲打，都让它颤抖的幅度更大。
“好好的打个商量就不行吗，一定要当那傻人，拿刀逼着才肯低头？“
他停下脚步，见那石碑依旧沉默，他摇摇头，叹了口气，“算了，死吧。“
“咔嚓“的一声，只见那尚有红光未散的石碑从上而下，裂开一道狰狞口子，一路向下，直至底部。
风清扬左手负后，右手折扇已经插入了那尊石碑，折扇裹着一层白芒，散发出一股锋锐气势。
风清扬竟将折扇当作剑来用。
“虽然有些冒昧，但总归，不是什么问题。“
风清扬收回右手，打开折扇，看着莹莹白光流转闪烁的扇子，自言自语道。
一道红光悬停在石碑裂缝之间，其旁还有一团白光。
此时，那团白光正分出数十条白色丝线，每一根都插进了那道红光之中，使得那道红光之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丝丝白色光亮。
风清扬不去看那到红光，折扇合拢一指，那团白光如受敕令，光芒大涨，竟是一口吞掉了那道红光。
“若是早点出来，哪用得着如此麻烦。”风清扬兀自喃喃，嘴角笑意不减。
他抬头看向山路尽头，隐约看到有一条赤红大蟒，正蜿蜒而来，想来应该是来给那道红光报仇的。
风清扬笑得更开心，看着那道蟒蛇，只是轻摇折扇。
“”小爬虫，等你好久了。“
等到那赤红蟒蛇距离山脚只有数十丈后，风清扬猛地前踏，震开尘土无数，掠向赤蟒，同时嘴里轻喝。
那赤蟒眼看那人不退反进，顿时恼怒，蛇尾一扫地面，划出一道深刻凹陷，张口咬向风清扬。
眼见着那赤蟒的血盆大口临近身前，风清扬突然一笑，然后便看见那头赤蟒在烟尘四起的地面上，一口将风清扬给吞了下去，连个骨头都没留下。
赤蟒身体灵活一转，百丈身躯已然盘起，它吐着信子，一双眼睛四下扫着，像是在找些什么。
“呵，“一声讥笑突然响起，之间风清扬站在不远处的半空之中，戏谑地看着那条赤蟒，”小爬虫，有点慢呀，若是如此，保不齐兄弟救不了，自己还要给搭上。“
风清扬摇着折扇，斜眼看着那条赤蟒，方才在他和赤蟒接触的一瞬，一阵阴寒在他心底突然闪现，能让他感到忌惮，说明对方绝非善类，故而他才没去与赤蟒肉体接触，就怕那个万一，最后变成一万。
此时，那赤蟒紧盯着风清扬，尾巴扫着，证明它很焦躁。
风清扬没有看它，而是对着处于石碑那边的红光招了一下，然后便看见那团白光好似开了灵智一般，掠向风清扬手中的扇子。
那赤蟒看着这一幕，更加焦虑起来。
“阁下还不肯现身吗？“
风清扬和上折扇，扫视一圈后，轻轻开口，同时，一股剑意自其身上出现，然后攀升。
赤蟒感受着那股无匹气势，不禁就要离开。
风清扬感受着那攀升的气势和剑意，心底微笑起来，先前看那人一剑，收获良多啊，不亏不亏。
空间一阵波动，风清扬眉头一皱，看向那处异常的空间，双眼眯起，那处空间之中，有剑意纵横。
又有一处，狂暴凶戾，刀罡横生。
风清扬呼出一口浊气，折扇转动一个角度，明明没有只想那条赤色蟒蛇，可那赤蟒却好似遇见天敌一般，猛然扭头逃窜。
与此同时，那两处空间中的剑意刀罡，也更加浓烈、清晰起来。
“果然如此。“风清扬暗道，眉目之间，点开一抹朱砂，妖冶异常。
“我偏要斩蟒，你来阻个试试。“
他轻笑一声，仰头突出一口清气，竟是精纯剑气。
一刹那，那两处空间好似大门洞开，剑气刀罡倾泻而出，如瀑布，如滚石。
风清扬脚下一点，身影刹那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抹残影，等他再出现之时，那残影已被绞杀殆尽。
以扇为剑，依旧不减锋锐。
风清扬不理会身后空间的异常，一道剑气横斩而去，眼看便要将那赤蟒分成两段。
关键时刻，那赤蟒好似置换了空间，硬生生将原本应该向前的身影扭折过来，而那剑气不偏不倚地落在它前方一寸位置，将地面裂开一大罅隙，若是方才它没有扭折身体，便是它肉身再强悍，也要被这道剑气分成两段。
风清扬一眯眼，心中惊讶不已，这畜生竟然有这等诡异能力，似乎与那日引发天雷之人有些关系。
冷哼一声，风清扬一袖猛挥，拍碎身后剑气，冷漠转身，看向那两处空间，言辞冰冷，“还没完了？“
折扇做剑，吞吐剑芒，一道剑芒快掠而出，途中分成剑气两道，一道凝练锋锐，取其利，一道雄沉浑厚，取其浓。
两道剑气分道而走，将沿途剑气刀罡悉数摧毁，然后击中那两处源头，炸出一阵轰鸣。
同时，挥出一剑之后的风清扬望向那条赤蟒逃窜方向，一步前踏，刹那音鸣。
就在那赤蟒飞奔前逃了不知多远之后，一道身影突兀出现，之间风清扬好似从门里走出一般，一步走出，与那赤蟒再次正面相对。
赤蟒眼见风清扬出现，急忙改变方向，再次逃跑。
风清扬冷哼一声，笑道：“能去哪啊？“
话音甫落，一道剑气从他脚下生起，一路蜿蜒前向，速度竟然比那赤蟒还来的快，只一会儿，便越过了赤蟒。
然后便看见那道剑气好似通灵一般，并没有去击杀赤蟒，而是从它前方绕过，然后又向它身后掠去。
赤蟒早已通灵，灵智已不弱于人类，一下便知道那人想要做什么。
帝王狩猎，围而杀之。
风清扬嘴角带笑，看着那条赤蟒，想要看它能否通过那股诡异的空间能力，逃离这个没什么杀力的牢笼。
正待风清扬想要看戏之时，空间又出现波动。
这次不是两个，而是四个。
风清扬一皱眉头，望向那些个或有刀或出剑的空间之门，有些烦了。
不等那刀罡剑气出现，风清扬率先出手，一袖子横扫，空中顿时爆出四团扭曲光芒，然后便没了然后。
等他再转身后，那剑气牢笼已然画完，可那赤蟒反而不似先前那般着急逃命，反而大有坐等大戏开场的意思。
风清扬不想也知道是为什么，摇了摇头，右脚抬起落下，一道波纹自他右脚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出去，不知多远。
一声声闷响传来，风清扬所处的那片空间，方圆十里，震动不已。
那赤蟒全然不怕，依旧老神在在。
风清扬皱眉，怎就打不完了，你们还真想保着畜生啊。
又是一阵闷响，可这次却没有全部破碎。
赤蟒张了张嘴，涎水流淌无数。
风清扬没去管那些空间波动，反而看向那条赤蟒，只见那赤蟒头颅上，出现了两个鼓包，一股略有远古气息的威压自其身上现露出来。
“化蛟吗？“
风清扬低声说了一句，不见他如何动作，那几处刚有剑气刀罡凝聚的空间，砰然消散。
“不能再这样了，既然你们不现身，那这条畜生，便要死了。“风清扬抬起右手，用折扇点了点不知名的几处空间，淡漠说道。
只是不等他做什么，空间波动突然猛烈，这次不再是多处，而是一处，可这一处，却是囊括了风清扬以及那条赤蟒周边数千长的空间。
风清扬似有所感，抬头仰望，只见空间一层层如泉眼出水，一道剑气已露出庞大剑尖，而那地面之上，由风清扬剑气所划的牢笼已经开始崩溃，其中那条赤蟒的成蛟速度陡然加快了几分，看来等到那把巨大剑气彻底现身，赤蟒就该变成赤蛟了。
蟒化蛟，不走江，不过水，怪哉！
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风清扬不免有些吃惊，只不过，越是如此，越是坚定了他斩杀这条畜生的想法，能与空间产生联系，可不是一般的修士可以做到，据他在那仙界遗址所得到的资料来看，修士想要操控空间，基本没可能。
而这世间修士之多，海量不尽，故而各种功法也是千奇百怪，尤其是那些远古修士所创功法，更是玄奥难解，像剑道之上第一人，可以与天道并肩，还有诡异功法可幽冥互通，人间身死，幽冥复活，而其中便有修士创出了空间之术，只不过，需要的天赋，更大更奇怪而已。
风清扬自认没有这等天赋，可这不代表，没有天赋就不能做到，游历仙界遗址数载，终于被他找到了另外一种方法——因果。
与佛门说的因果，异曲同工。
原本来这山脉，也只是听人说的的，不成想，竟还是真的，这让只是抱着随意走走的风清扬，很是开心。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日前那场天雷的出现，以及那处诡异枯树。
若是没有那场天雷牵引，风清扬依旧会来此地，只不过，会更晚些罢了，那日这两处的互相牵引的震动，让他想更快前来。
风云变动，雷鸣阵阵。
风清扬冷眼瞥了眼头顶剑气，撇撇嘴，“花里胡哨。”
话刚说完，他一步踏出，来到那条即将脱蟒成蛟的爬虫头顶，一脚踩下，径直将它那巨大头颅踩入地面。
天上剑出更多，雷鸣更大。
风清扬右手抬起，手中折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猩红长剑。
离经。
感知到风清扬的杀机，天上长剑瞬间垂下三丈。
剑身之长，骇人听闻。
风清扬依旧不管不顾，右手握住离经，一剑刺下。
只听一道怒鸣，那已然成蛟的蟒蛇身体一阵抽搐，可任其如何挣扎，插入头上的那把长剑，纹丝不动。
风清扬感受到一股因果攀附上身，嘴角露出笑意，握剑右手猛然一拧，那庞大身躯一阵扭曲，片刻后，便没了生息。
风清扬拔出长剑，恰好，天上长剑已经要彻底垂下，只剩剑柄，还未出现。
风清扬拂袖扫净从那蟒身中蹿出的剑气，径直来到那柄半透明的长剑下方，仰头凝视，他咧嘴一笑，一剑递出，然后，便不见他的身影。
轰鸣一声，那长剑砰然炸碎，可却是一点波动都没散出。
远处，风清扬收起长剑离经，复而取出那把折扇，轻轻扇动，阵阵清风，拂面而来。
拂向身后。
极远之处的一处山巅之上，站着一名白袍女子，她眺望着远方，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即便对这个世道有些失望，依旧不忍它被破坏，这可能就是你的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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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的准呢。”
风清扬笑着喃喃，折扇轻摇，衣袍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