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炼气二层

　　《清微玄元经》对于初学者来，并不是一本好的入门典籍。
　　通篇三千六百五十字，只去记录那些修行上的事，就已经大大的不够用了，连那些丹器符阵上的事都说得言简意赅，何况修行上的常识。
　　凝息静神、炼气九层、金丹四境，元婴三步，飞升仙府。
　　苏漠看了三个月的石屋里的杂记书籍，连着面对苦舟时只言片语，最后才终于弄明白这修行路的大概步骤。
　　开始的凝息定神与最后的飞升仙府都只是个虚话，是人间修行之始未，并算不得真正修行道途，是以，人间修行，其实只有三个大境界，也就是炼气，金丹，元婴罢了。
　　还处在读书学字阶段的苏漠，毫无疑问的处在炼气的第一层。
　　而一直面无表情的苦舟和尚，则是处在元婴第一步和第二步之间。
　　至于那个手里还攥着苏大少一家魂魄的赤月老祖，眼下的战斗力也不过是元婴初境的实力——不过，据说只要过上三四十年，把他那天魔不死身重新炼回，到时候的实力……反正像苦舟和尚这样的存在是没什么单挑胜利的指望就是了。
　　苏漠看着一脸面无表情的苦舟和尚，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这老和尚自己都明说了打不过那个赤月老鬼，那当日玄元殿里说的“要回父母魂魄”不就完全是扯淡了吗，自家的师父不靠谱，当日见过的那个笑面虎似的掌教老头也坦承制不了那个赤月，那在这个门派里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呢？
　　难不成还真要靠自己？
　　呃，就凭眼下修行三个月还是炼气第一层的水准？
　　苏漠摇了摇头，放下这个明显不合理的推断，依着眼下自己的进境——五六十年炼气完备、一百多年金丹大成，二百年之后元婴炼成——这还是照着苦舟和尚的路子，以最好的结果推算的！
　　二百年后再凭着自己元婴期的修为去找赤月老魔拼命？
　　这个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笑！
　　连眼下这个同样炼成元婴的师父都打不过赤月老魔，二百年后，即便自己炼成元婴，那这个凶威盖世的赤月老魔又会精进到何种地步？
　　更何况……
　　自己父母亲人的魂魄，当真能撑过二百年吗？
　　“错了四处！”
　　苦舟和尚依旧古井无波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苏大少淡淡的忧愁，指着他面前一面玉镜，淡然道：
　　“道文三千，各具其意，书记之中，若不能明了其轻、重、缓、疾之态，便是真气十足，也难接断续！”
　　苏漠俯首受教，侧过头也来看那面玉镜，镜面上密密麻麻的列着字迹——正是先前苏漠在那石桌上写下的千字文章。
　　修仙之士，只有这点最好——省下了买纸的钱！
　　苏漠每日在那石桌上写字，每写完一篇目，字迹自然隐去，能重复使用，让他写足千字之文。
　　而写完之后，老和尚这边只要伸手一指，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门，苏漠早先写过的字迹便都密密麻麻的显在这玉镜上，让这老和尚指着点评说教。
　　苦舟和尚接着便开始一处一处细细讲解这四处失误。
　　苦舟和尚虽是沉默寡言的典范，说话时端的是惜字如金，与六年前苏漠记忆大不相同，可在讲解这种事情时，却是另显出一番话痨风采，深入浅出、旁征博引，颇有当年拿着酒水在月下，给苏大少讲些修行逸事的风采。
　　苏漠静静听着老和尚的讲解，并不时播话提出自己见解，就着这短短千字又延伸许多道理，直至无话可说，无题可问，这才作罢，微微吁了口气，笑着便要告辞退下。
　　苦舟和尚所讲虽只有千字，可其中却是这千字文章连错处、带无误处都讲了一遍，连带着引出许多题外话，是以直费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了口舌，看着苏漠要走，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道：
　　“你这一重的功夫已足，突破只在这几天，需小心些。”
　　苏漠脸上笑容一僵，不解道：
　　“师父不是说，惟有用这道文正解无误的写足千字一文，才算是做足功课，突破才算是水到渠成吗？”
　　苦舟和尚沉默半晌，道：
　　“今天问的问题，很好！文章无误，就在这几天。”
　　苏漠闻言不由暗自咋舌，只是靠着这三个月相处，虽闲谈不多，却也渐渐知道这个老和尚不是个妄语之人——当年放苏大少鸽子，实属意外中的意外！
　　既然这老和尚说他功夫已足，突破就在这两天，那恐怕突破还真就只在这两天了。
　　出了苦舟和尚的石屋，苏漠眯起眼睛，看着已然快到正空的太阳，脸上笑容不改，心中盘算道：
　　“当年老和尚只说教我五年，是以眼下虽师父徒弟的叫着，可五年之后，当如何，却还要另说——这个清玄派虽然看起来不错，不过满门连个打得过赤月老魔的人都没有，如何能当个靠山！”
　　“天翎剑到现在还是半点动静也不显，以老和尚的说法，若无金丹以上修为，绝无将这口宝剑运用自如的可能，而即使我当真是天纵奇才，又有天翎先后天剑灵自动来投，想将它炼化，也得是十年之后的事了！即便我有心拿着这口宝剑去换家人魂魄，可若是我修为低微，又无靠山，似赤月老魔那般盖世凶人，又有了小涛儿在手，只怕多半还是要劈手夺去，顺带着把我的魂魄也拿去炼器！”
　　不过，多想无益啊！
　　即便是想改换门庭，也要先有自保之力，而眼下这位便宜师父果真愿意放行才成，既然如此，这些烦人的事情，还是想也无用啊！
　　苏漠呆站了半晌，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笑着摇头收拾了心情，反身往自己的那处石屋里走去。
　　每日午时炼气，是那苦舟和尚定下的规矩，而这三个月来，苏漠也确实是天天这么做的。
　　苏漠盘腿坐在石屋中那块青玉色泽的石床上，五心向天，依法心思滤空，诸般杂念不起，只存念引导体内真气，感应体外天地元气，接引入体，淬炼真气。
　　苏漠体内真气似涓涓小溪般清流不息，不骄不躁，只按着炼气法上记载法门不停流转，在心神接引的天地阳和之气中，按着玄妙法门淬炼不休。
　　如是，过了小半个时辰，天地阳和之气不断猛烈。
　　而苏漠气息流转变幻，体内真气变动与体外天地阳和元气接引，只在一处处关窍中或震或延，俱在这半个时辰内无片刻相同，每一时皆有一时变化，轻重缓疾各有其妙。
　　这种变幻似是依着心意转动，却又似与其本身意识绝无关联——任是苏大少如何天才，想将这种繁杂步骤尽数记住，然后半点不差的运用出来，也绝不可能！
　　恍惚间，就在那天地阳气最猛烈的一瞬间，苏漠忽而便“醒转”过来了。
　　“看着”体内真气那种玄妙得让人禁不住手舞足蹈的运转方式，苏大少忽而便起了一重念头
　　——这到底是我在炼“气”，还是气在“炼”我呢！
　　一念起，百心生。
　　苏漠心思一动，体内真气便生感应，九处关窍连连震动，本来如涓细小溪的真气，便似忽而得了山洪助力一般，如长江大河般，势若奔波，便在体内肆无忌惮起来。
　　“不好！这是要突破了！”
　　苏漠忽然间便明白了自己处境，不由暗骂道：
　　“老和尚到底改不了他那害人的性子，不是说两三天才突破的吗，怎么这才刚出门，就应了这种事情！”
　　按着苦舟和尚的说法，苏漠早年根基深厚，论理说一旦筑基，本当高歌猛进，修行势如破竹才对。
　　只是因为那枚幽冥玄火鉴改换体质，使得苏大少变成水火兼济之体，而且那幽冥火本质奇诡，深藏体内，低调沉寂，平素并不显现，惟有当苏漠突破境界，真气破关时，才会受到指引而出，与其本身弱水之体交相呼应。
　　这本当是一件好事。
　　只是以着苏漠眼前的修为，并不能如意御使真气，更不能化那幽冥玄火为己用，这便成了一件大坏事！
　　所以，苏漠如今每日的修行功课，便只有每日子午两个时辰，只在这阴气阳气最强之时，感阴阳之气而存驾驭之念，磨砺其气机交感的能耐。
　　火候到时，自然能灵光一闪，接引体内幽冥火出现，反借其势突破炼气第二层。
　　而如今，苏大少远没见着所谓的“灵光一现”是什么情况，却确确实实的感应到了自己体内那股急欲突破的真气。
　　“哞……”
　　苏漠两臂一转，双手结成一印，张口吐气，按着苦舟和尚传授的手段，声带震动，余声中便带动全身真气一震。
　　就在苏漠周身真气被那无名印记所摄，一时间又被苏漠趁势归拢之时，幽冥玄火突兀显出，凭空现在苏漠体内——不是一处，而是密布全身。
　　幽冥玄火，果然来了！
　　幽冥玄火一现，便去烧灼周身真气，而这股真气一被那火烧，更是势如脱缰疯马，四下乱蹿，进退难由心意。
　　“噗！”
　　苏漠体内震荡，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眼中双眸却份外清亮起来。
　　幽冥玄火鉴破碎，那玄火寄于苏漠之身，只是却不是单纯的火态，而是以火结符，以符寄身。
　　如今真气被焚，心如火烧，苏漠见此景，心中反倒微微一松。
　　循着一股玄而玄的感应，苏漠收束潜藏的神念忽而绽放出来，以势无可挡的趋势，带着一股先天真元在丹田中就势一转一绞。
　　“啪！”
　　苏漠耳中似乎传来一声轻响。
　　丹田中那枚刚刚显出真形的火符，方自由虚幻转实，便被苏漠这一股真气恰到好处的打在虚不受力处，使其还未能依符显能，便平白被打散开来，依旧还原成一股无形无质的幽冥玄火。
　　苏漠丹田内先天真元一鼓，与那幽冥玄火依着法诀相合，只瞬息间，便合化一体，再分不出彼此。
　　与此同时，体内原本还在烧灼真气的散乱幽冥玄火一震，俱又隐去了火气，凭空不知隐匿到何处，只余下不到十之一二的分量被苏漠眼疾手快，也依样融入体内真气中。
　　“炼气第二层！”
　　苏漠功行圆满，只把这股新得了力量又感应了一番，又奈住性子，把先前冲关时的损伤俱善后完备了，才缓缓睁开了眼睛，脸上显出忍也忍不住的笑容。
　　“终于，到了炼气第二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