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三千道文

　　“火云草，清云草，龙云草，浮云草……呃，这浮云草怎么又死了三株？”
　　朝阳初起，玉台峰上，苏漠迎着朝阳，绕着这峰顶药田行走，走到那片“云”字部的药草时，搭眼一看，便不由苦恼的抓了抓头，无奈的叹息一声，低身把那几株坏死的浮云草挖了出来。
　　“嗯，还好，今天只死了六种十一株药草！”
　　苏漠挖完枯死的浮云草，又接着把整个山峰都看了一遍，见再无其他药草可枯死，悄悄松了口气。
　　自从三个月前，苏漠来到这玉台峰后，听了他那师父苦舟和尚的话，每天照料这山上药草后，清晨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察看这些药草死了多少。
　　而第二件事，才是到峰西那条溪流边洗漱清理。
　　至于第三件事，便是摸着头傻笑着想道：
　　“今天早上是吃玉芝果？龙鳞果？还是北辰莓？”
　　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考量，苏大少终于忍痛决定，放过已经不多的北辰莓，勉强去吃那稍差一点的玉芝果。
　　自从上了这玉台峰后，因为苏大少修为还浅，不能完全辟谷食气，而苦舟和尚又不是个每天为弟子送些人间烟火的，是以苏大少的饮食，便尽数落到了这玉台峰的诸多植物上。
　　经历了开始时三天强啃一些记忆里无毒药草的日子后，终于发现了中间石屋藏书后，才真个解决了苏大少的肚子问题。
　　照着那书中记载辨药识性，兢兢业业的照料那些看上去就不是凡品的药材——顺便通过那药性知道这满山药植究竟有几种能吃的，然后再通过切身体会，知道哪几种是好吃的——最终，顺着时节轮转，时至今日，能入选苏大少法眼的，便只有那恰在此时成熟的玉芝、龙鳞果，还有整山上只有两株的北辰莓了。
　　忍痛放过寥寥无几的北辰莓的苏漠，怀着无限来日方长的叹息，吃完了三颗玉芝果，这才心满意足的踱着步子走回峰中央石桌前，静下心来，开始处理那枯死的十一株各式药草。
　　峰上药草极多，有珍奇异种，也有寻常药种，是以即便过了三个月，苏漠也只能叫出其中十之五六的名字，记得这五六分中一二分的药性。
　　不过，如今死了的几样药草，恰巧都是苏漠认识的——至少是在书上确实见过，能叫出名字的。
　　实际上，自从苏漠开始掌管这些药草以来，从第六天早晨开始，便日日有死去的药草。
　　苏漠一开始还惴惴不安，踌躇了半天方才敢去找苦舟和尚传达这个噩耗。
　　只是他这位师父却一脸平静，告诉苏大少，既然这一山药草尽归他管，那不论这些药草是生是死，便都与他这“前管理者”无关了。
　　苏漠闻言心里松了口气，只是看着那些枯死的药草，心中终究不忍，便自作主给那些药草用峰西的溪水浇了些水
　　——第二天药田里便多了十六样绝种药草。
　　心中惴惴不安的苏漠踌躇了半天，再去向苦舟和尚传达这个噩耗时，所得却依旧是一对古井无波的回答——天生万物，俱是一理，弄死药草，总比弄死人好一些。
　　一无所得的回到自己石屋里后，苏漠终于发现求人——犹其是求自己这师父——不如求己！
　　然后，苏大少埋首在中央那座石屋翻了两天的书，终于把那石屋里不知几万部书籍大体整理出来，将其中将近千册描述药草药性的书籍分别列出，每天按着书中所记药草药性来管理那些药草，这才好了许多。
　　虽然还是基本上每天都死上一些药草，但至少再没出现什么断根绝种的场面。
　　而接着吃饭之后的，就是每天必做的第四件事——榨汁！
　　苏漠熟练之极的将那十一株死去植株分门别类，或根或茎、或叶或果，以一柄得自苦舟和尚的小金刀划开，取出其中已然不多的法汁水，分别放进早准备好的几个石碗里。
　　药草千变、药性万化，可是放在这取汁的步骤里，却只分作六种。
　　苏漠轻叹一声，看着手里三碗色彩各异、或浓或稀的汁水，歪着头想了半天，才又回屋子里取来两个琉璃瓶，小心翼翼的往这三个碗里分虽滴了些分量，又拿着根草棍细细划匀了，这才松了口气，从腰后掏出一根常人小臂长短，颇显粗大的毛笔，细细的在那石碗里蘸了汁水。
　　这才真正开始了苏大少每天必修的功课
　　——写字！
　　苦舟和尚教育起弟子来，真如先前那玄元殿里几位担心的那样，这个虽然修为高深，但从未教过弟子的大和尚，把苏漠带上山来之后，只正经的教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清玄派《清微玄元经》，另一样，便是“读书识字”。
　　修行之事，远不知其发端，渊源之处，便是如今修行界中最古老的几个门派，也不能说明修行来历前承，论起太古、远古之事，也都只能以一“相传”记之。
　　这般古老的修行界，记事用书，自然也与凡尘之中大有不同。
　　是以，苏漠虽然诗书装了一肚子，到了这玉台峰后，却也只得再从头学起“道文”。
　　苏大少拿起蘸好汁水的毛笔，凝神静气，默念了一遍《清微玄元经》开篇心法，
　　道文三千字，本身介乎“符”与“字”之间，三千“道文”，字字不同，皆有深意，正是修行道途启蒙入手之学。
　　苏漠到底是当年被家里老夫子喝醉后评为有“状元”之才的，上山之后，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便将这几乎与凡俗文字无所相同的三千字道文尽数记住。
　　只是，这三千字，光记住却还不够。
　　运笔行云流水，行书一气呵成——惟有达到能一口气写一篇文章的地步，这道文才算是学会了。
　　苏漠默念了两遍《清微玄元经》开篇定神心法，心神渐静，若大脑海中，半点心意不杂念起，只余下一个写字的念头，这才定臂一点，心神似古井无波驾驭真气，而体内真气若涛涛江河般流转不休，带动周身运动，落笔书字，始了今天的功课。
　　这道文介乎符与字之间，虽然字中法力浅薄，可却还是要真气相合，以相对法力应合，方能算是“写”了出来。
　　苏漠学字三个月，只是最初看了一遍，就将那三千道文之字尽数印在脑海，只是那却只算得上“知道”。
　　又用了五天，才学会“通读”，能将道文所著经文无误解出，明了其意。
　　再过了月余，才能一气呵成，将一篇经文以道文之术默写出来，字字皆具传相通意之能。
　　而直到今天，却还是不能自由运用道文，写出一篇自己想写的文章来。
　　这便是功夫未足！
　　一个时辰。
　　整整一个时辰后，苏漠长吐了口气，缓缓放下毛笔。
　　看着桌子上石碗里还有存余的汁水，苏漠不由露出一个灿烂笑脸，喃喃道：
　　“这回写得感觉不错啊，错了几处呢，六处？还是五处？”
　　哼着不成曲子的小调，苏漠一拍桌面，看着桌面最后一重字迹，摇头摆脑的又念了一遍，直到这一重字迹也渐渐消去，这才嘿嘿一笑，收拾起桌子上杂物来。
　　“按老和尚的说法，我能写完一篇文章的时候，就是突破到炼气第二层的时候吧，嗯，从炼气第一层到第二层，我要用多长时间，三个月？四个月？呃，对了，话说，这种速度，是算长还是算短呢？”
　　“咳，对了，按着那屋里的逸闻录来说，这个速度得说是慢得离谱吧！怎么说，炼气九层，要是在初三境便费上三五年的吧，等到能出门时还不七老八十，连黄花菜都凉了！”
　　“咳，以后的事情嘛，以后再说，眼下还是先去问问老和尚，我这回到底错了几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