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有城青衣

　　聂忘愁与柳冥吃完饭后，便出去见识一番，柳冥当然是不愿意到处抛头露面的，况且，姜国他也不是没有见过，虽说到了姜国基本已经脱离危险了，但低调些总是好的，但奈何架不住聂忘愁的恳求，于是便随他去了。
　　有城不大但也不小，和富人云集的越梁城当然是比不了的，但对聂忘愁来说胜在新奇。
　　他出来游玩一番一方面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多了解一下姜国的风情，他想要看一下，这些大国国强之根本，越国为何输的如此之快，以至于连给越国四处求援的机会都没有。
　　姜国军力强盛在于其兵法诡异，兵种多样，且军令执行力极强。一路出去，往有城将军府走去，沿路看到过许多商贩，贩卖之物多为越国进货过来的物美价廉的粗布，以及口感极好的西湖大米。
　　俗话说，苏湖熟，天下足，越国苏湖之地的粮食产量高得吓人，比起姜国一亩地能多产三成粮，且越国之粮口感比之他国更为美味。越国沿海，每年海产也可养活无数百姓，这是越国富饶的根本，在相对和平的九国争霸时期，这些产物比之铁，铜等矿产更为值钱。
　　百国乱战已有五百余年了，各国库房内之兵器早已数不清几何，反倒是人口增加所带来的粮食，布匹紧缺问题困扰着各国。
　　只要能养活更多人口，便有更多青壮年可从军，离一统天下便又近了几分。这也是齐国不惜布局多年也要拿下越国之根本缘由。
　　途中经过了许多书院，这里的孩子所学与越国是大不相同的，四书五经鲜少听到，反倒是各种兵法被学院里的孩子大声念出来。“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郎朗的读书声从附近的书院中传出来，在聂忘愁听来其实比较怪异，哪有大声读兵书的传统，在越国是不大可能的。
　　在越国，兵书都是默默研读的，大声念出来的都是圣人学说，人之初性本善云云的读书声飘在空中这才像话嘛，圣人学说读起来也确实比兵法读出来要好听些。
　　越宣帝聂靖曾经进行过改革，希望学习大国之法，以求强军强国，越国虽然也不禁止国民学习其他学说，但是绝对算不上重视。
　　改革最终失败了，朝堂上超过八成的大臣拼命阻隔改革，认为此举有违有违祖制，何况天下百年来无大的战事，这正是发扬圣人学说的大好时机。
　　以圣人之道理感化诸国蛮夷，徐徐图之，大越最终将会成为天下承认的中原正统，然后以大越之财力从各国内部离间，大越厚积薄发，如此才是稳妥之法。
　　那些腐儒不知道的是，天下的太平只是暂时的而已，各国需从三百年百国乱战之中恢复元气，那灰暗的三百年让天下都千疮百孔，人口不及大离王朝之时的两成，再打下去恐怕中原诸国都会覆灭在北方游牧民族的铁蹄之下，天下中心的中原大陆岂能被茹毛饮血的蛮夷占领。
　　所以诸国开始休养生息，现如今诸国之人口加上来恐怕有四万万之数，已接近大离王朝的九成人口。单单以前的越国便有千万人口。
　　平民百姓当然是想继续过太平日子的，但是各国皇帝却不这样认为，他们都对自己的国力之昌盛相当自信，百年无大战，九雄逐鹿，鹿死谁手，尤为可知。目前的九大国之间基本平衡，但是还有发展潜力的国家野心渐露，发展前景已经不大的国家也不想看着他国继续壮大，不如就现在将水搅浑，也好浑水摸鱼。
　　盛世之下的是一触即发的大统一战争，越国的灭亡则是序幕，导火索已触发，天下局势将乱，不出二十年，九国争霸大战必定展开。
　　越国迂腐的读书人执迷于眼前的盛世繁华，却不懂居安思危，与当年的大离何其相似，聂靖登基不过五年，变革想要成功实在是天方夜谭。
　　聂忘愁与林冥走到河边，远远的便看到一群人围在岸上，聂忘愁也凑上前去，向旁边的一位身姿丰腴的妇人问道：“姐姐，为何如此多人聚于岸边，若是赏荷花也不至于人挤人啊？”
　　那丰腴少妇本不想搭理一个小孩子的问话，可她回头瞥一眼之时，却发现这个孩子好看的很，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眉毛如剑，身形修长（当然是和同龄人相比），身上的华美服饰虽不算顶尖的公子哥但算是权贵了。
　　于是便捂嘴一笑，回他道：“单单是莲花的话自是不值得行人们长驻河岸的，可是今个儿不知道哪边来的风吹来一群仙人仙女，各个俊美非凡，或举梁伞（越梁城产的伞，极为华美），或执折扇，站于游船之首赏荷花，这等风景可比荷花好看多了，平日可是不多见的风景，那些臭男人更是眼睛都看直了。要是姐姐在年轻几年，比那些仙女也是不差的。”
　　聂忘愁自越国国亡后，心智早已不可以外表而论了，对这女子热情的回答也是虚以委蛇道：“姐姐说得极是，想必姐姐以前自然是漂亮的很，姐姐知道这些仙子人物是从哪里来的，可是有城本地的权贵公子哥？”
　　丰腴女子听到聂忘愁的话，咯咯笑了笑然后又答道：“小弟弟小小年纪嘴还很甜，等你长大后，必然是一个顶俊俏的公子哥，不知道又要祸害多少姑娘了，至于这些仙子，应该不是有城本地人，姐姐我看那船上的人没一个脸熟的，听说是皇城江城来的公子小姐，这段时间边境不太平，这些公子哥估计是来边境见识下真正的战场的，了解下齐国兵甲如何作战，军令如何传达，行军风格如何，刀枪质量如何，骑军步军如何配合，兵法如何运用等等。具体的我这个妇道人家就不知道了，给你说的这些也是从他人口中听来的。”
　　女子是很容易满足的，夸两句便能讨开心了，更何况聂忘愁这样一看便身家不凡，注定成为鲜衣怒马俏公子的少年，哪怕年纪小了些，也是极讨女子喜欢的。
　　聂忘愁的母亲是江湖上一个隐逸门派的弟子，当年因为跟聂靖私奔还在江湖上传出不少风言风语，至于他父亲则更是诸国有名的文武兼备的俊俏皇子，若不是生不逢国，想必结局能好上不少，可惜给一群腐儒当了亡国天子。其实他当时要走齐军是没办法的，可是在这亡国之际，要他离开生他养他的大越，他做不到，哪怕这个国家迂腐了些。
　　聂忘愁像女子道了声谢后便拉着柳冥找了个人少些的档口想看看这姜国的仙子仙女是如何风流无双的。可是他还是太矮了，即使比同龄人高些，但也比不过前面的大人啊。他跳了起来，想看一眼这些仙人的模样，但却一眼都望不到。
　　其实在越国他是见过许多刚刚既冠的风流少年的，但是他们大多一身书生气，和那些经常进御书房面圣的老臣其实是同出一脉的，实在没新意，也无半点江湖气。
　　正苦恼时，沉默的柳冥突然一把把聂忘愁抱起，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柳冥虽不算高，但也不算矮了，聂忘愁骑在他脖子上，很容易便看到了游船上公子小姐们，这些鲜衣怒马少年果然和越国的是不一样的，个个俊逸不凡，眉间有一股英气，却又不失羽扇纶巾的从容，这是大姜国才有的气质。
　　他的视线很快便落在了船头的一个青衣女孩身上，那个女孩与聂忘愁年岁相仿，一双大眼睛左转转右转转，但并未有太多的手舞足蹈，可以知道，她对荷花是极满意的，但是良好的教养让她留着一丝含蓄。
　　蓦然回首，她也看到了骑在柳冥脖子上鹤立鸡群的聂忘愁，那是一双不同于其他孩子的俊逸丹凤眼，但是眼底的阴霾却是没能藏住，她青衣立船首，他鹤立于人群，都太显眼。
　　聂忘愁的双手稍稍用力捏了捏柳冥的肩头，如同他小时候骑在父亲脖子上游花灯会一样，看到好看的花灯也会捏上一捏。四目相对，他只觉得这一席有城青衣，有些与众不同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