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寒冬

　　
　　仙儿在狼窝，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她渐渐明白了狼世界的规则。
　　带她回来的这只母狼，是代夫做头领，那个袭击她的年轻又高大的公狼，应该是这只母狼上一窝的儿子。这群狼一只有十只，算上她这个人是十一个，母狼的地位是最高的，其余的狼每天不一定都会回来，但几天之内这些狼必定都会出现一次。多数的时候，狼群会围猎一些狍子，兔子之类的小动物。母狼每天都会叼一些肉回来扔在仙儿面前，当然，起初仙儿对生肉还是很抵触的，吃到嘴里又腥恶心，可是她饿，又不得不吃，最近几天，她似乎适应了一点，只要肉上不带着动物的毛，她可以吃下去，而且，竟然还感觉有一点香味。只是那肉在寒冷的天气下越来越硬，她不得不花更大的力气去咬，为了生存，把牙床磨出了血也要吃，吃完后感觉身体都要瘫倒了。
　　除此之外，仙儿还明白了狼的叫声的含义，长长的吼叫是互相之间联系或有了猎物，有了外来的威胁是低沉的吼叫，当狼在嘻闹时，会发出短促而轻的叫声，但不会像狗那样汪汪汪的叫，这是与狗不同的地方。并且，狼在围猎时分工明确，指挥的是母狼，第一个发起进攻的往往是那头年轻又高大的公狼，还有一只比较小的黄毛的狼，很像仙儿家的狗，它往往负责在猎物的前面分散注意力。
　　仙儿每天依然睡在母狼的怀抱里，只是吃到的奶越来越少了，母狼好像有意的不给她吃，或者在她吃的时候用鼻子拱开她，或用后腿蹬开她。
　　然而今天，这么寒冷的天，灰狼竟然没有回来，仙儿倦缩着身体，她的棉袄已经破碎的不足以低挡寒冷，强壮的雄狼在洞口焦急的转来转去，烦燥不安的东张西望。仙儿不知道母狼去了哪里，眼巴巴的望着洞口，似乎下一秒，母狼就会出现。这些天的生活，已经让她从心底对母狼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眷恋。可现在，洞口除了风声和雄狼孤独的身影，什么都没有。
　　直到后半夜，仙儿迷糊中听到雄狼轻轻的呜呜了一声，仙儿惊醒了，她爬到洞口，看见不远处，母狼拖着后腿，在雄狼的陪伴下，一瘸一拐的向上走，仙儿狂奔过去，微微的夜光下，母狼的后腿有一个血洞，血已经结痂，母狼疲惫的神情让仙儿心里一紧，她知道，自己没能力救她的狼妈妈，她除了着急，好像没有办法。
　　洞内，雄狼温和的舔着母狼的伤口，母狼静静的趴在那，温和的目光注视着伏在身上的仙儿，她已经熟睡，梦里依在妈妈的身旁。
　　在狼的世界里，永远是恩怨分明。它记住了射杀了她的孩子的日本军官，也记住了旁边那个戴眼镜的胖子，胖子给它受伤的丈夫，这群狼的头领，给了它一颗致命的子弹，它能记住子弹穿过公狼头颅的声音和那群人的狂笑声，那身土黄的军服，给这群魔鬼打上了最鲜明的烙印。以狼的寻踪能力，找到这个胖子自然不是难事，只是，对付他手里的枪，还是远远超出了狼的想象，它永远不会明白，这个有着恐怖的响声的东西，瞬间就能把它的腿穿上一个洞，如果不是它跑得快，如果不是陈明启两个人放了它，它今晚很难回到狼窝。
　　第一场雪很快过去了，太阳懒懒的倚在半空，雪上映过来的光线让仙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迎着风，站在洞口，挡住身后躺着的母狼，试图减少一点灌进洞的寒风，过了一会，雄狼叼回来一只僵硬的白兔子，头已经被咬去，仙儿手口并用，撕开野兔的外皮，又把后腿咬下来，塞进母狼的嘴里。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血腥的味道，只是她的乳牙已经在撕扯中掉了好几颗。
　　突然，雄狼来到洞口，轻轻叫了几声，在洞口转了几个圈，冲着仙儿叫起来，仙儿敏感的知道，雄狼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她跑出去，洞口已经聚集了几头年轻的狼，雄狼一个转身，向山下急奔。
　　大约跑了几十里路，就在仙儿累得头昏眼花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条河，河水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就在刚转过弯的冰面上，仰面冻着一具尸体。几只先到的狼正围在一起啃食着，仙儿跑到近前，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个日本人，因为在靠山屯被屠村的夜晚，火光下，日本人就是穿着这样的军服。原来是雄狼见尸体冻在冰面上，才叫了她来吃，仙儿的愤怒直冲脑门，她想去了死去的父母，眼前就是自己的仇人，她迅速扑上去咬了一口，冰冷又血腥还带着一点腐臭味道直冲鼻孔，她这一口，是带着仇恨咬上去的，但肉并没有野兔好吃，她把肉啐在冰上，任由群狼去吃，渐渐的冰面上只余破碎的衣服和一堆白骨。
　　仙儿忽然瞥见，尸体旁边有一个黄帆布的背包，这个背包引起了仙儿的好奇，她把背包拿在手里，背包上面用白色的线绣着四个字，仙儿认得一个“田”，一个“一”字，另外两个不认识。背包沉的坠手，她打开背包，禁不住叫了一下，几只狼不解的看着她，对仙儿来说，她已经好久没有接触到“人”或者和人有关的东西了。
　　她在背包里边拿出了火镰，火石，还有一点打湿的火绒，仙儿对这些再熟悉不过了，自己的家里就有，她从小跟着妈妈生火做饭，用起火镰自然轻车熟路。只是日本人的火镰做的十分精致，弯弯的镰形刀口十分锋利，外面一个牛皮的套子，火镰的尾部钻了一个孔，用一段红色的绳子系着，火石是一个长条形，一边有刮痕，仙儿欣喜的拿在手里，仿佛看见火焰已经从眼前熊熊燃烧起来。
　　还有几件东西，一个是圆圆滚滚的铁疙瘩，上面带着一个铁柱，一个铁环，另一个是一个铁哨子，仙儿闻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又吹了一下，尖厉的响声吓了她一跳，刚吃完人肉的狼惊讶的看着她，它们不知道这个人形的生物嘴上的东西竟然能发出那么难听的响声。。
　　还有一把刀，有仙儿的小臂那么长，黄花梨的柄，鱼皮的鞘，黄铜的吞口，上面还有一条精美的铜链子，仙儿使劲往外抽，铮的一声响，阳光下一道寒光直扑面门，仙儿赶紧插回去，她怕锋利的刀伤了手。她又翻了翻，背包的夹层里还有几十颗子弹，仙儿把背包背在身上，向着狼群打了个忽哨，示意了一下，雄狼也吼了一声，一群狼慢慢的回去了。
　　这个冻在江面上的日本兵，就是王宝泉他们在袭击车队时，掉进江里冲走的两个，一个活了下来回去报信，另一个死了，被冲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