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张先的决定

　　这几天，我把日子过得昏天黑地。从第一天晚上，我把自己惊出一身冷汗后，别说想清楚自己的过去了，就连那一个貌似喝醉的晚上都没有搞明白。一切都像是一个太过清晰的梦，没有所谓以前，一切就这样出现，只剩下一个不知路往何处去的未来。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记得的那些过去到底在哪里；它们如果是真的，可为什么找不到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本来就一个头两个大的我，不仅找不到任何可以释惑的途径，反而在醒来之后收获了更多的问题。我更加怀疑，怀疑自己，也怀疑这个世界，甚至于那个可能知道我的底细的道士也让我不得不保持一定的警惕。
　　至于那张纸条，它让我最心灰意冷。我把纸条当作寻找真相的线索，把苏袖当作我遗忘前的过去，它成了我最后的一缕寄托。
　　可是为什么这张纸条上写的内容和胡阿姨说的大相径庭？为什么这张纸条却偏偏是如此的真实？难道，苏袖是假的，那我呢？那些只有自己还记得的过去是我自己编织的臆梦吗？如果不是，那就是这个道士和胡阿姨他们在骗我吗，他们哪里就有什么好处了？
　　难道我是给绑架了，然后他们在合计把我关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看着我的迷茫颓唐来供他们娱乐或是达成什么目的？劲松道长、胡阿姨，他们都是骗子？他们是骗子，那他妈还有谁也要骗我？
　　我又不是楚门，这么多演员，不用演出费吗？都他妈是骗子。还有谁，来啊。
　　张先这几天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发呆，呆饿了就去冰箱里胡乱的翻出些吃食。他不想出门，也不敢出门。张先不敢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生活是一个罗列成圈的阴谋。
　　没有了所谓的寻找记忆，也再没有什么探索真相。张先就这样木然地呆在自己这个还算熟悉的家里，这里至少还有一分立足的余地，还有一分让人感觉得到安全的温暖，哪怕这份温暖也是虚幻，也是别人取笑解闷的滑稽舞台。张先也不想放开这份温暖。
　　钟摆就这样无意识地来回摆动，太阳升起了又落下，张先就这样坐在家里安静地看着外面很美好的晴天白云。他能够想象的到外面的鸟语花香，悄悄落下的树叶伴着风温柔眷恋着柔顺的枝条，外面的人来人往中也许有一个孩子对着街边的糖葫芦撒娇，他的母亲会喝骂他，没准还要在他屁股上来几巴掌，然后帮他买上一根又大又红的冰糖葫芦，一定很好吃。张先从到处沾惹烟灰的沙发上挣扎起来，来到靠街的窗边站立。
　　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回身转向了那张沙发。张先把自己狠狠摔在沙发里，激起一阵灰尘飞扬在空气里，他默然闭上了眼睛，还是算了吧。
　　又过了三天。
　　张先的家里有一个冰箱，但是缺少一个冷库。茶几上堆满了撕开的面包袋，喝剩一半的可乐瓶里装满了烟蒂。即使再有安全感，这个家里也还是让张先给吃的一干二净。
　　今天张先在家里东翻翻，西找找。终于在柜子里找到点什么，然后就那么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大嚼特嚼。
　　还是没用。
　　越来越饿啊。张先盯着自己满是灰烬的房间，突然一阵阵的恶心。这样的生活不是他愿意要的，或者说是他们想要看到的吗？
　　王八蛋。
　　张先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已是灰不溜秋的双手，慢慢站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向卫生间。
　　水龙头“嗤”地一声，终于被打开了。欢快的水流给这个沉闷的房间带来了一丝生机。半晌才渐渐无声息。
　　重新干净起来的张先回到房间，勉强找到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衣服，张先要出门了。
　　走到门口前，张先又停住了。依然一副木然表情的他，始终盯着一个扔在柜子旁边的小盒子。
　　张先露出一丝苦笑嘲弄，健胃消食片。
　　我操你们妈！
　　张先用力拧开了门锁，走了。
　　出了楼道，看见阳光的张先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吃饭去。
　　正出门的张先迎面碰上买菜回家的胡阿姨。
　　“哟，小张啊。这几天一直没有看见你啊。怎么，又要出门吗？”
　　“嗯嗯，胡阿姨买菜回来了啊。”张先看见胡阿姨，立即便是一脸的微笑。
　　“是啊，小张。今天买了点肉，你叔叔这两天一直嚷嚷要吃糖醋排骨嘛。要不是看在蛋挞也喜欢的面子上，我才不买呢，现在猪肉好贵的，今天就又涨了一块钱。小张啊，要是没事的话，你中午也过来一起吃吧。看你瘦的，下次你妈妈来看你就又该心疼了。”胡阿姨倒还是那样一副热心肠。
　　妈妈。真的有妈妈来看我吗？
　　“不用了，胡阿姨。今天有一个朋友来找我，挺急的。下次吧，有机会再来尝尝阿姨的手艺。”
　　“可也是，年轻人都忙，不像我们这些老家伙。就连我家那个闺女也是，一直在外地，今年过年好像都不能回家。唉。”胡阿姨倒像是被带起了某些情绪，许是一阵风吹了眼睛，连忙拿手揉了揉。“去吧，快去吧。别耽误事情了，阿姨先回去了，小张。啥时候想来阿姨家，就直接过来。别客气，人多还要热闹呢。”
　　胡阿姨摇了摇头，拎着东西上楼了。
　　张先反而站在原地，楞了一下，最后就这么径直走出去了。
　　走到大街上，张先回头冲着自家小区看了一眼。谁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倒是在张先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张先所住的小区确实是个不错的小区，大概是近五年才建起的。小区硬件设施和软件物业管理都是很不错的。而且位置也很好，就建在这个城市的临中心商业区，小区附近离商场什么都是很近的。这样的小区通常都会给人一种很热闹的感觉，热闹到让人安心。人真的是一种社会性的群居动物。
　　张先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挑了一个人会多的方向，抬腿便走了过去。很幸运，张先就这么一直走了十分钟到了一个很繁华的天桥。抬头望去，这个天桥倒是有点意思，旁边有个商业广场就和天桥连在一起，沿着天桥就能上到二楼。迷迷糊糊中，张先对这座大楼有一点印象，这个楼自己应该以前和别人来过，还是个妞。
　　一直走。一直走到快要惊自己一个踉跄，张先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就进去了这个大楼，而且自己就这么停在一家叫做迪欧的咖啡厅。服务员已经一脸微笑地站在门口时刻准备替张先开门问好了。
　　张先使劲闻了闻隔着玻璃窗户根本飘不出来的咖啡香，妈的，老子要大吃一顿。
　　走进咖啡厅，张先点餐的架势很明显让过来点餐的服务生有点受惊吓，不过这个小妹明显心理素质要更好，很快就能以一种更热情的态度服务客人。
　　两份牛排，一份焗饭，一份罗宋汤，一份餐后沙拉，还有一杯蓝山。
　　大概这样一张餐单，很能激起大厨的创作热情。慧眼识英雄，慧眼识英雄啊。
　　当下无言，只有一阵阵呼噜噜的声音，你们听过猪仔在吃饲料的动静吗？
　　风卷残云，一片狼藉。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张先招呼了一声服务员。结账。
　　425元。
　　张先下意识地吐了一下槽，有点贵。随下便摸出了钱包，有点傻眼，钱包里只有400块。
　　原本很微笑的服务员看见张先吐槽自家店的黑，有点不开心。又看见张先拿着钱包哼哼唧唧不掏钱，娘咧，吃白食？
　　“先生，一共四百二十五块。”好心地服务员很好心地又提醒了一次张先。
　　“服务员，四百能不能行？”
　　一个并不自信的问句快速地被有自信的店员打断，“对不起，先生。我们已经打过折了”。
　　张先看着自己的钱包，还有一张卡。
　　“我刷卡。”
　　被带到吧台的张先，盯着POS机。密码，鬼知道密码是多少。
　　没用店员催促，张先自己便伸手摁下密码器。
　　张先就这么鬼使神差地按下150811六位数字，就等着店员告诉自己密码错误，最后努力再协调一下饭钱。
　　“先生？先生？”
　　“嗯？”
　　“先生，请在回执单上签字。”
　　莫名过关的张先，很有点不知所措。按出的数字就可以是密码，所以这是幻觉，还是我自己潜意识下的记忆？
　　还是说，这是一个本就被人设计过的桥断，人家知道自己就是会这样去用这张卡。
　　为什么，自己会一觉醒来在一个什么都陌生的环境里。
　　为什么，自己会发现自己记忆里的那么多事情都找不到了。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陌生的人一口就能认出自己。
　　张先已经下定决心不要理会这些事情了，可这他妈都是怎么回事啊？
　　回想着自己刚才的那一份窘迫，张先一直攥着那张卡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家银行。
　　又一次按下了那几个数字。
　　张先首先被账户里的那个数字给惊了。没办法，记忆里屌丝很多年了。真是好多钱啊，张先看了几遍，反复确定了一共有好多好多零。
　　真是下血本啊。
　　张先有点累。
　　看得见过去，看不见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还是活下去吧。
　　张先不想这么待下去了，自己有钱干吗不用。张先决定先拿个几万来花花。
　　张先的手指很漂亮。白嫩的手指悬空在取款的按键上，张先停了几秒，仿佛是在做着一个很困难的决定。
　　是不是，自己用了这个钱，就等于认同这些奇怪的摆弄？
　　是不是，自己不用这个钱，就会有机会不选择这些强塞进大脑的记忆？
　　是不是，自己用了这个钱，才能活下去？
　　算了吧，刚才在咖啡厅，你就没用吗？
　　取完钱，张先很快走出了银行。
　　张先抬头看了看依旧晴朗的天空，远处的白云上有一只鸟儿飞过。
　　微风拂过张先的脸，先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