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择脉 一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山风有些清凉，昆仑山白池峰后山的一座院子边上，一株高大的紫荆树叶片上挂满了晶莹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叶片上的水滴仿佛变成了一颗颗耀眼的宝石，璀璨夺目。
　　穆飘瑶来到昆仑已近三月，对昆仑剑宗总算有了一些了解。
　　昆仑剑宗是一个统称，其实一共有一宗三脉四个分支，分别为昆仑剑宗、天云脉、白池脉和五指脉，由昆仑剑宗宗主统领。其中昆仑剑宗又称‘上宗’，其他三‘脉’又称‘下宗’，所以三脉也叫天云宗、白池宗和五指宗。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龙门道场，取鲤鱼跃龙门之意，负责培养暂未正式拜入一宗三脉的弟子和处理山上一应繁杂事务，独立于一宗三脉之外。
　　昆仑剑宗门下弟子清一色精于剑道，战力非凡。不过宗内收徒颇为严格，按照门规宗主最多只能收取一名嫡传弟子和九记名弟子，自然十分谨慎。嫡传弟子一般都是作为下任宗主来进行培养，要求更是极高。
　　宫白羽继任宗主已近百年，到现在也只有三名记名弟子。
　　天云宗擅长炼丹炼器之术，宗下弟子人数虽少修为不高，却很受尊敬十分吃香。
　　白池宗多为女子，以机关阵法见长，因名字有谐音，常被其他几宗取笑。
　　值得一提的是五指宗，因其所在山门由五座山峰聚首形似五指而得名。宗下弟子形形色色，修炼法门五花八门，甚至还有修炼佛家功法的弟子。
　　五指宗除了常年居住拇指峰的宗主，因地形特殊和事物繁杂还设有食指峰、中指峰、无名指峰和小指峰四位副宗主，门下弟子最多，声势浩大。
　　虽然已过去三个月的时间，但昆仑剑宗对于穆飘摇而言，还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各种各样从未见过的奇异事物，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的男男女女，都让穆飘瑶觉得如在梦中。
　　穆飘摇从上山起就不知道徐念去了哪里，这些日子从未见过。不过也无所谓，毕竟一个只会喝奶睡觉的婴儿，在哪还不一样？
　　今天是穆飘摇和徐念‘择脉’的日子。
　　所谓‘择脉’是昆仑剑宗的入门规矩，也是一个仪式，简而言之就是确定新入门弟子拜入哪一宗门下。
　　‘择脉’一般分为两个步骤。因为近百年来新入门弟子越来越少，有时甚至十数年都没有一个，竞争颇为激烈，所以择脉先是由新进门的弟子自己选择想要拜入哪一宗，再由各脉宗主确定收入宗内谁人门下。
　　穆飘瑶择脉倒是正常，不过听说一个才两三个月大的孩子也要择脉，几位下宗宗主均是大为费解，搞不清掌门到底是怎么想的。
　　……
　　穆飘摇今天特意起了个早，走到房屋左面不远处的一道山泉边准备洗脸。泉水冰凉，穆飘摇的双手才刚伸进去又缩了回来，想着这水可真冷。不过再冷也没其他办法，脸总是要洗的。
　　“飘摇”
　　听见院子中间有人在喊自己，穆飘瑶扭头一看，却是一个梳着随云髻的中年女子，女子穿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五官虽然普通，却透着一股温柔，让人感觉十分亲切。
　　“青姨”
　　穆飘摇心里有些高兴。
　　被唤作‘青姨’的女子原名孙青，是白池宗的弟子，这些日子负责照顾穆飘摇的生活起居。穆飘瑶现在住的这座院子便是孙青的院子。
　　孙青起得要早得多，已经去练完早课回来了。
　　看见穆飘摇快步走来，孙青笑着说道：“飘摇，赶快进屋我帮你梳理下头发，去膳房吃过早膳就要去昆仑峰择脉了”
　　孙青对着铜镜给穆飘摇梳了两根小辫子，又用剪子把她额前的刘海剪短了一些。穆飘摇本就生得秀美，这样一打扮更显得十分可爱，灵气逼人。
　　梳理完毕，孙青带着穆飘摇走出房门，穿过院子往右行过一座石桥，再往前不远就是白池宗的膳房。
　　昆仑山上的膳食都是由龙门道场的杂务弟子统一做好，每天清晨准时送到各宗膳房。各宗的正式弟子用完后龙门道场又有专门的弟子前来收拾。所以各宗的正式弟子很是清闲，龙门道场的弟子就显得有些辛苦。
　　昆仑剑宗平日里各自忙于修炼，难得有事发生，可能因为‘择脉’的缘故，今天的早膳倒比平时丰富了一些，除了平日的参粥和几味野菜，竟还多了一道兔肉丁。
　　这兔肉大有来头，可不是来自山林中普通的野兔，而是食指峰药园里的‘药兔’。
　　食指峰的药园并不只在食指峰上才有，整个昆仑山上四处皆是，不过绝大部分由食指峰的弟子负责看管。
　　数百年前有一个喜欢饲养动物的修士犯了门规被罚去看管药园，为了偷懒竟驯养出专门‘除草’的兔子，还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药兔。
　　药兔经过训练竟能做到不食灵药，专吃杂草。可能因为药园里灵气充裕，药兔生长极快且肉质鲜美，被整个食指峰大量饲养起来，既能看管药园又能提供肉食，可谓一举两得。
　　据说那个修士后来因此被当时的宗主封为宗门执事，算是因祸得福。
　　膳房里桌子足有数十张之多，不过人却很少。孙青拉着穆飘摇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对面还坐了个一身蓝裙的年轻女子。
　　蓝裙女子生得甚是俊俏，热情地跟孙青打招呼：“孙师姐好”。
　　孙青笑道：“蓝雨师妹好”，边说边帮穆飘摇拿了碗筷，特意往穆飘瑶多夹了几块兔肉。
　　蓝雨之前还未见过穆飘摇，此时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半天，笑道：“这就是新来的飘摇小妹妹吧，哇，长得可真好看，今天择脉不知道要选哪一宗呢？可惜我不能亲自去看看热闹，孙师姐你回来可要好好给我讲讲”。
　　原来择脉一事由各宗的宗主共同主持，只有符合收徒资格的人可以参加，其他人即使想看热闹也不能旁观。
　　孙青笑骂道：“你这丫头，择脉哪有选之前就说出来的道理，况且哪有什么热闹好看，赶紧吃你的饭吧”。
　　蓝雨似乎很健谈，接着道：“呵呵，我猜一定是我们白池宗，其他宗都是些臭男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孙青打趣道：“一点意思都没有？那拇指峰的曾师兄呢，难道也是个臭男人？”
　　蓝雨脸上一红：“什……什么曾师兄？我还不认识呢”。
　　孙青笑道：“认不认识我就不知道喽，快吃饭吧，等下来不及了”。
　　蓝雨有些娇羞的低下头，总算认真吃起饭来。
　　药兔确实鲜美，穆飘摇第一次吃筷子几乎没有停下来过，临走的时候还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连忙害羞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小脸涨得通红。
　　蓝雨看着慢慢走远的孙青和穆飘摇，眼睛瞪得老大，喃喃道：“这飘摇妹妹可真能吃，你看这个碗，它又大又圆……”
　　……
　　择脉在昆仑峰下的一处气势恢弘的大殿内举行。穆飘摇跟着孙青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一路走到大殿近前。穆飘摇抬头望去，只见殿门上方挂有一块巨大的牌匾，上书‘洗尘’二字，想来此殿便是洗尘殿了。
　　昆仑峰是昆仑山的主峰，也是昆仑山最高的一处山峰，站在峰顶似乎一伸手就能摸到青天。
　　穆飘摇站在洗尘殿门外，发现远处的四周全是茫茫云海，只能隐约瞧见其他一些其他山峰的轮廓。云海上挂有绚丽的七色彩虹，真是一副天上人间的漂亮美景。
　　大殿内，上首正中间放了一张巨大的雕花木桌，宫白羽此时就坐在木桌后面的椅子上，折扇轻摇看上去十分开心。
　　下方左右两边各放了两张稍小一些的木桌，分别坐了天云宗、白池宗、五指宗的宗主和龙门道场的执事。
　　天云宗、白池宗、五指宗的宗主身后都站了数人，只有龙门道场的执事宋大海怀中报了一个婴儿，身后空无一人。龙门道场除了宋大海被专门派去担任执事，其他人连自己都不是正式的昆仑弟子，哪有什么资格收徒？
　　待得孙青和穆飘瑶走进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穆飘瑶身上，几位宗主均是眼前一亮。
　　孙青示意穆飘瑶走到大殿中间，自己则走到了白池宗宗主苏芸的身后。
　　穆飘摇被众人的目光盯得心里有些紧张，两只手不停地翻弄衣角，惹得场中众人都露出一丝笑意，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宫白羽见四位下宗宗主目露希冀的神色，咳嗽一声稍稍坐直了身子，扫了一眼场中众人正色道：“好，择脉一事正式开始。此女名叫穆飘瑶，由我从中州凡间带回昆仑。几位宗主可能已经看出她修炼了我昆仑剑宗的‘昆元决’，只因此女和我昆仑剑宗有些渊源……”
　　说到这里，宫白羽停了停，四位下宗宗主面露疑惑。
　　宫白羽轻声道：“她是白柔的女儿，也就是我的侄女……”
　　在场众人显然吃了一惊，即便是孙青也是现在才知道穆飘瑶居然还有这样一个身份。
　　穆飘瑶也十分惊讶，她知道自己母亲出自昆仑，却没想到竟是宗主的亲妹妹。现在平白多出一个宗主舅舅，顿时觉得很不自在，加上众人又纷纷看向自己，更是心中忐忑。
　　“宗主逗我们玩呢……”
　　“这……”
　　众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宫白羽双手轻按，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笑着说道：“按理来说我收她为徒最为合适，但我希望尊重她的意见，按照择脉的办法由她来选择到底拜入谁人门下。并且她虽然是白柔的女儿，毕竟在凡间长大，择脉的规矩还是要讲一讲的”。
　　天云宗的宗主名叫杜炎，是个身材清瘦的白发老者，向来性子急躁。此时听了宫白羽的话第一个问道：“宗主，你的意思只要她选了我们，我们真的可以收入门中？”
　　其他几位宗主纷纷看向宫白羽，显然也是此意。
　　宫白羽笑道：“当然可以，公平竞争嘛”。
　　宫白羽此话一出，其他几宗宗主心中均想，穆飘瑶是宗主的侄女，要是能拜入自己门下，以后宗主肯定会对自己这一脉青睐有加，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反正宗主说了看穆飘摇自己的选择，何不争上一争？
　　杜炎立马抢先站了起来，堆着一副笑脸对穆飘摇说道：“飘瑶啊，我是天云宗的宗主杜炎，反正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你可以直接叫我师傅。我们天云宗擅长淬炼丹药和法器，其他几宗都要看我们脸色讨好我们，你来天云宗我亲自收你为徒好不好？”
　　白池宗的宗主苏芸是个体态丰盈的中年女子，肤白貌美，一点朱唇更是小如樱桃，平日里极为端庄稳重。
　　苏芸从穆飘摇才进大殿就有些意动，此时也站起身来笑意盈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一些：“飘瑶，我们白池宗的机关阵法闻名天下，况且宗内都是女子，你来了最为合适不过，哪像其他几宗男子居多，根本不能照顾你”。
　　穆飘摇从小就没见过母亲，此时看着苏芸殷切的神情竟有种十分亲切的感觉，显然有些心动，大眼睛不停地打量苏芸，似乎就要答应下来。
　　五指峰的宗主何石泰连忙站了出来，何石泰是个肥胖的中年男子，眼睛小得让人分不清他到底睁没睁开，嘴唇宽厚头顶光光，看起来像是一尊弥勒佛，颇有喜感。
　　何石泰满脸堆笑，五官快要挤到了一起：“穆侄女，我们五指峰有很多有趣的动物花草，你去了你杜师叔和苏师姑他们那边除了修炼还是修炼，不如来五指峰一边修炼一边养花种草逗逗小动物，岂不是有趣得多，你看如何？”
　　三人说完都是一脸期待地看向穆飘摇，面色竟显得稍微有些紧张。
　　穆飘瑶心中左右为难，看看这又看看那个，还是犹豫不定。
　　宫白羽看了看场中的情况，心道自己再不开口说不定穆飘瑶还真被这几个人捡了便宜。于是站起身咳了两下，看着杜炎等人说道：“你们几个倒是说完了，我还没说呢”。
　　杜炎几人均是一脸不情愿，杜炎抢着说道：“宗主，你不是说让飘瑶自己选吗？”
　　宫白羽瞥了一眼杜炎：“我说让飘瑶自己选，可没说我不争啊”，说完摇了摇扇子转过头看着穆飘瑶，只说了一句：“飘瑶，你若想学剑，就来昆仑一脉”。
　　其他几宗的宗主闻言暗喜，心想宫白羽说其他还好，一般女孩子哪有喜欢舞刀弄剑的道理？宗主这回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喽。
　　只见瘦小的穆飘瑶原本犹豫的眼神不知为何瞬间变得无比坚定，轻轻开口道：我想学剑。
　　杜炎等三人大失所望，杜炎更是直接说道：“哼，原来宗主早就计算好了，不过是走个过场，逗我们开心呢”，说完愤愤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苏芸和何石泰也坐了回去，一脸闷闷不乐。
　　宫白羽走到场中牵起穆飘瑶的小手，看着垂头丧气的三人笑了笑，指着宋大海怀中的徐念说道：“你们也别灰心，那儿不是还有一个嘛，这一次我绝对不跟你们争”，说完牵着穆飘瑶走了回去，坐在座位上闭起了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杜炎几人闻言纷纷看向宋大海，准确地说是看向宋大海怀中的婴儿。
　　宋大海轻轻地掀开襁褓，将徐念的脸露了出来，站起身伸直手臂往前一举，想让几位宗主看的清楚一些。。
　　就在这时，寂静的大殿内“噗”地一声，一股臭气四散开来。
　　徐念，居然打了一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