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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醒？”粗糙的男声，断断续续地从离我很远的地方传来。
“暂时还没有，亡灵毒素没那么好化解。”温柔却并不柔弱的女声，更加清晰，似乎稍微近了一些。
意外的好听啊......我心想。
“我们还得等上多久？”之前的男人再次发问，话语间传出了一份不易察觉的颤抖。
“六个小时，至少。”一个充满了书卷气的男声回答道，“阿迪亚没有修复好，而且......”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用词，“我们没法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和这些不死行者们比速度。”
“所以又加上了两个累赘了，哈？”男人说话时声线的抖动已经清晰可辨，语速越来越快，语调也不知不觉间逐渐提高，“别说这两个南部茂龙能不能讲帝国语，就算他们能，在林子里他们连自己都找不到，更别说把我们带出去了，神王纳斯在上你到底在......”
“砍刀。”一个磐石般的声音突兀地立起，横亘在男人将要说出口的话上，硬生生的迫使他把之后的话语咽了回去。
很厉害，我心想，真是一个......
“非常厉害的男人，对么？”一个沙哑到模糊粘稠的嗓音紧贴着我的耳朵响起，激起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竟然有人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而我却全然不知？
几乎完全凭借本能的，我猛然挥肘向大概是后面那人的鼻子的位置抡去，同时左手摸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准备一击致命。
然而出乎我的预料外，之前那势在必得的一肘仅仅击中了一团空气。那个我本以为在我身后的人，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却已经毫无踪影。
不......不对，我突然间汗毛直立，他不是消失了，而是......
还在我的身后！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我来不及多想，迅速一个前滚翻拉开距离，同时手中的匕首闪电般脱手而出，直取那人的眼睛。我对自己的腕力颇有自信，正常情况下没有几个人能够从这一招下完好无损地逃开。
然而我势在必得的攻击再一次落空了，匕首出手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这个结果，因为在我的身后还是空荡荡的一片。那柄奇快无比的匕首仅仅是划开了浓雾，迅速地消失在了这一片白茫茫的混沌之中。
诶......?
周围什么时候出现的雾气？不对，这里是哪？我的大脑猛然间传来一阵无法抗拒的压迫力，迫使我半跪在地上找回平衡感。我怎么到这里来的？我抓紧了自己的头发拼命向上拉，却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这让我感到了极度的恐慌，因为据我所知只有两种人才不会感知到痛苦。
死人，或是活死人。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什么乐观的情况，我暗自叹了口气。相比之下死人还算好一点，至少等送我上战神殿的神使或者去转世厅的引路人或者，尽管不太可能，下塔尔塔斯深渊的死亡丧客来接我走就好，之后的事要之后的我去担心，现在的我还能喘口气。
如果是活死人......
我的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副我自己拖着腐烂不堪的身躯蹒跚前行，嘴里发出“赫赫”的响声，偶尔停下来嚼个生肉当零食的场景。当然，由于是上帝视角，我还能清晰地看到我裸露在空气中的大脑以及露出体外，被我当成了腰带的沾血大肠，还有全身上下不自然弯曲的骨骼关节与青黑色的皮肤......
“恶......还是死了比较干脆，起码不太影响形象。”我自嘲的摆了一个鬼脸，“再说吃生肉似乎有点不太卫生，哈哈。”
话虽如此，我的情况依旧没有改变，四周白雾依旧，而我的回忆也毫无进展，连最基本的东西——我的名字也想不起来。
“难道只能在这里困着等死吗？”我半蹲着仰头问天。
“当然不是。”依旧是那个泥浆一般的奇异嗓音贴在我耳后出声，死板到连一点音调起伏都没有。
“那我能做什么啊。”我连转头的意愿都欠奉，依旧仰面朝天懒洋洋的问道。
“呵呵......”那个声音降了八度诡异的笑了一下，“做什么吗？很简单啊。”
“活下去哦。”说完，那种有什么人站在我背后的违和感就消失不见了，然而四周浓雾间隐隐传来的压抑却有增无减。我皱了皱眉毛，缓缓立起了身子，心中浮现出了一丝莫名的危险感。我的手下意识的往身侧匕首的位置摸去，但就在我刚伸出手时便突然记起来我已经把匕首当飞刀使了。“唯一的武器就这么没了，真是大意啊。”我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然而下一个瞬间我便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原因无他，我的手摸到了一个......柄。稍微摩挲了一下，手指尖那熟悉的金属纹路告诉我这就是之前那柄应该伴随了我很久的匕首，可是刚才我都把它甩出去了，怎么会又摸到它呢，它长了腿不成？还是说......刚才那人把它插了回来？想到这我自嘲的一笑，换了别人向我丢刀子我会这么好心？不过他好像的确对我没有恶意，而且他的行为相当怪异，可能不跟我计较这些吧。放下这些不靠实际的想法，我开始打量四周，想要在这迷雾中找到出去的路。
“先做个标记吧，”这雾气浓的不正常，几乎已经是驼牛奶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慢慢移动，所以一个或几个标记是很有必要的。于是我开始向大概是树木的方向缓缓移动，同时右手一直放在匕首上以备不测。
大概几十步后我开始感觉不对了，因为在我的感知中那些树木和我的距离完全没有变化，似乎它们也在随着我的前进而后退一样。我立即停下了脚步，将匕首反握在胸前，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
又是几分钟，过去，周围依旧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落叶的沙沙声。“切，”我一撇嘴，摊开左手耸了耸肩，“太神经质了啊，明明什么也没有，还是继续赶路吧。”说着我开始迈出右腿。
就在我的右脚即将落地之时，我突然弓下腰，整个身子俯向地面，同时甩手将匕首向斜前方投掷而出。头皮上划过的一阵剧烈的强风以及那其中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告诉我刚才的闪避很是及时。
“噗呲”一声，锋利的刀刃没入肉体，带起一串腐臭的绿色污血。我迅速手撑地横移了一小段距离，正好和它们错开一个身位。只见那串血液落地后迅速化为一股绿烟，伴随着“嗤嗤”的响声，一看就是腐蚀性极强，说不定还有毒。“这么看来那奇怪的烟也不得不防啊......”我暗自思忖。
“不过要紧的还是干掉眼前这家伙，好在他肚子上受了伤，”一边这么庆幸着，我一边抬起头去看对方伤的怎么样。结果眼前的一切却让我目瞪口呆：四肢着地的兽行姿势，青黑色的皮肤，不正常扭曲的关节，腰带似的大肠，以及最重要的，那张我极度熟悉却又扭曲狰狞的面孔，不，准确来说是不久前我幻想“要是自己变成活死人怎么样”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那张.....“我”的脸。
“神王纳斯在上，这......”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这是我？我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不对，问题是我现在就站在这里啊，对面那个不应该是我。可......如果“他”才是我，那在这里的我自己又是谁？
我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完全忘记了近身战斗的法则之一：不慎即死。对面的怪物显然战斗本能极其出色，他并没有放过我这一瞬间的失神，甚至连预警式的低吼声都没有发出，便后腿一用力蹦了过来。
当我察觉到的时候已经略迟了，对手的扑击已经近在咫尺。我只能尽全力向后一跃以减少冲击力，同时抬起左手作为缓冲。理所当然的，对方借助前扑的气势一爪挥来，将猝不及防的我打飞了出去。我的大脑“嗡嗡”作响，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好像被放进了水轮一样不断旋转、模糊。这种晕眩与恶心感直到我的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才稍微减轻，随之而来的是手臂上钻心的剧痛与口腔里铁锈味的鲜血。
“手臂大概骨折了，”我吐出一口涌上来的血液，死死盯住对手，估量着眼前的情况，身体上的不适反而让心灵平静了下来，“不好对付......对手唯一的致命弱点是控制符咒，但就凭我现在的状态，恐怕很难做到一击必杀，如果不中......”想到这里我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那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咬紧了牙关，“恐怕这就是我的下场，一个行尸走肉。”
“该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大脑疯狂运转着，期望找到一个破局的方法，“到底该......”
对面的家伙显然不会乖乖让我思考完。迅速地压低身子，短暂的蓄力之后它又是一记凶猛的扑击直冲上来。一直在注意它的动作的我立即做出了反应，脚下一发力向左横窜出去，正好闪开了这记猛扑。
“去死。”我在心里狠狠出声，同时右手的匕首划出了一记圆弧直取对方的脑袋。然而就在我出手的一瞬间，那个怪物的嘴角竟然扭曲出了......一个微笑？！
不好！我心里一突，迅速收力，转攻为守。但是对方的动作比我更快，只见它前肢扣紧地面作为支点，肩膀与腰腹猛然发力，竟是用整个身子当做武器向我横扫过来。
“砰！”一声巨响，我再次被对手掀飞，但这次就没那么好运了。落地后肋部传来的巨大疼痛和怎么也无法驱赶走的晕眩感告诉我我的内脏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损伤，同时大概还有大量的失血。右臂同左臂一样无力的垂下，手里的匕首倒是还在，但我已经没有余力挥舞它了。
“不......甘心啊”我叹了口气，心里一片空白。结果到死，我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弄清楚。“说来我要是死了，会有人想念我吗？”我不禁苦笑。
“那你想活下去吗？”突兀地，但又仿佛是理所当然，之前的那位泥浆先生再次开了口，“我可以给你活下去的力量，只要你满足我的要求。”
“啊，好的。”我听到我这么回答他。
“你只需要......嗯？”这是第一次，我听到他的声音有了语调上的变化，虽然不甚明显，但那略微上扬的尾音还是让我感受到了他那微微的惊诧，不过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情，“连条件也不听一下，万一我让你毁灭世界呢？”
“那也比马上就生不如死好。”我继续紧盯着怪物的一举一动，不过他只是在原地打转，这显然是在等待我的体力耗尽，毕竟虽然他不知道我的体内已经是一片狼藉，但我身上的伤口一直在给我放血，虽然量不多可是架不住持续时间久，我迟早会在这次较量中先倒下，无论我主动出击与否。
“别无选择，不是吗？”我平静地回复道。
“很......有意思。”对方的声音略微轻快了一些，是愉悦吗？我暗自揣摩。
“那么，契约成立。”话音刚落，一种奇异的酸痛与麻痒从我的心脏蔓延开来，顺着我全身的血管畅通无阻地在我的体内肆虐。它点燃了我的肌肉，融化了我的骨骼，甚至连我的大脑也没有放过，直接把它搅成了一团浆糊。
我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痛苦之中，甚至没有功夫去注意对手的动向。“塔尔塔斯在下，”我强忍着痛苦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质问，“你是来帮助它杀掉我的吗？”
“啊，不会的，”那个声音平稳出声，“我可是要你帮我做大事的呢，怎么会让我的主角死在这里呢？所以安心睡吧，虽然我受伤了，但是打扁这种货色还是没问题的。至于你要操心的，是醒来以后的事。”
“醒来？”我在昏昏沉沉之间只记住了这一个词语，但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什么。下一秒，厚重的黑暗便扑面而来，将我拥抱在了怀里，一切的痛苦与猜疑都离我远去。我感到自己缓缓倒下，随后靠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