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鬼道

　　西郊石林之中，林浮回首望着远处边城内冒出的滚滚浓烟。
　　虽然已经尽量避开的人多的地方，终究还是有很多无辜的人受他牵累，这是他无论怎么逃避都避不开的事实，这也让他毫无逃出生天应有的喜悦……
　　“小心！”
　　话音未落，一股巨力撞在腰间，将林浮撞飞。
　　身后传来航泗痛苦的闷哼，摔得七晕八素的林浮顾不得五脏六腑移位带来的剧烈痛感，转头吼道：“玉娘，找块大石躲起来。”
　　挣扎着爬到树旁，背靠着树干呕了两声，才堪堪解了胸中的烦闷。
　　“四儿，你怎么样？”
　　航泗蹲伏在地，虎目圆睁，警惕的看着四周，手中缓缓解开包袱，随着一阵机括声，铁胎弓迅速成型。
　　握弓在手的航泗像换了个人，浑身上下透着凌厉的气息，娴熟的抽出箭矢，“绕指柔”元气于弓弦上化开，瞬间拉至满月。
　　“没事，只断了一根肋骨。”
　　“可看清了是什么？”
　　航泗迟疑了一下，说道：“像是幽冥鬼。”
　　“幽冥鬼？”林浮一惊。
　　世间有正道便有邪魔，鬼道乃是世间禁忌，人人得而诛之。鬼道一门最后一次在人世间大显神威乃是十年之前，屠夫领兵逼宫，前皇族张氏子弟惨遭屠戮，最后关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内官控五鬼大杀四方，抱着一个张姓小娃扬长而去，此后鬼道便销声匿迹。
　　“我们与张家素无瓜葛，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刚好在这里埋伏着我们？”林浮满心疑惑，突然边城内的火光从眼角一闪而过，林浮顿时明白过来，咬牙切齿的说道：“是刘彪，我竟小瞧了他，没想到他是张家的人。”
　　“大哥，他在暗我们在明，得想个法子引他出来。”
　　林浮勉强着站起来，环顾四周，大声喊道：“刘大档头，既然来了何不出来见见老朋友？”
　　一阵黑雾陡然在树林里弥漫开，雾气翻滚中，一个狰狞的鬼脸若隐若现。
　　“倒是像刘彪说的，是个聪明的小家伙，可惜了，是个半点元气都没有的废人。”
　　周遭鬼气森然，虚幻的鬼脸逐渐凝实，跃动着鬼火的双眼紧盯着林浮，猩红的血口中缓缓吐出人言。
　　被传言五鬼中最强的幽冥鬼盯着，林浮却一点也不怵，嗤笑一声说道：“您倒是练的一身元气，可惜了，却拿来玩了鬼。”
　　鬼脸人性化的一愣，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血口无意识的张合。
　　“玩……玩鬼？”
　　“是的，您没听错，他说您大好的元气拿去玩了鬼。”航泗在一旁狠狠的补刀。
　　这语气像极了小时候隔壁的大爷在嘲弄他玩着被尿滋过的泥巴那样，让他回忆起无比灰暗的童年。
　　“你这混账小王八羔子，一个元气都没有的废人，懂什么叫高明的饲鬼之术吗？”
　　“呵呵呵，我懂我懂，玩鬼的嘛！四儿，你瞧这鬼脸，面目栩栩如生，这位老大爷技艺想必是极为精湛的。”林浮贱兮兮的摆摆手，招呼着航泗一通品评。
　　“你懂你大爷的，老夫这是多少人挖空了心思都学不到的控鬼法，你当是个啥，街头卖艺的吗？还他娘的栩栩如生、技艺精湛……”
　　“快看快看，四儿，快看，它鼻子在冒烟哎，原来真的可以气到冒烟的哎，我以为我已经见多识广了，今日方知我还是孤陋寡闻了。”
　　气到……冒烟……如果真的可以气到冒烟的话，那躲在暗处以分魂术控幽冥鬼的崔闻声现在只怕真的在冒烟了……
　　一个堂堂的鬼道宗师，竟被两个黄口小儿当成耍猴的一样看待，崔闻声羞怒交加，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带起面部鬼气的阵阵翻涌……
　　“嘿嘿，找到你了！”
　　余音未了，破空之声已在耳边，乳白色的元气附着于箭身，撞破层层鬼气直射而来，眼看着崔闻声心口便要多一个透明窟窿，腰间的一枚鬼葫芦“嘭”的一声崩开，五鬼之中以速为长的翅鬼瞬间成型，鬼爪搭着崔闻声的肩膀狠狠一拉，原本直指心脉的箭矢堪堪擦着肩膀飞过，撕下一块血肉……
　　没有任何喘息之机，航泗的第二支箭已电射而来，惊魂未定的崔闻声捏爆腰间的第二只鬼葫芦，青面獠牙、一身黝黑、体态极为壮硕的石肤鬼死死地挡在了崔闻声的面前。
　　只是这第二箭却出人意料的失了准头，不说崔闻声，便是那肉山一般的石肤鬼都未碰到。
　　崔闻声长出一口气，心弦一松，肩膀上的疼痛就越发凸显出来。
　　“嘶！”按着血流如注的肩膀，崔闻声恨声道：“这两个兔崽子，等殿下问出了她要的东西，老夫非把你们饲鬼不可！”
　　一箭落空的航泗脸上却丝毫没有懊恼，比最老练的猎手更沉稳的他显得成竹在胸，没有丝毫间隙，第三箭已在弦上，紧绷的弓弦极速回弹，带着箭矢猛然射出！比第二箭快！快到极致！带着元气涡流的第三箭后发先至，撞在了去势已竭的第二箭的羽尾上，“嘭”的炸开，元气爆炸所带来的冲击力不仅改变了第二箭的方向，更是将它的速度重新提到了极致，在众人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以极其刁钻的角度擦着石肤鬼钻进了崔闻声的胸腹之间，带着他年老衰弱的身体狠狠的钉在了身后的古树上。
　　一脸茫然的崔闻声愣愣的看着身旁的翅鬼，本该凶神恶煞的翅鬼此时却露出了人性化的无辜眼神，仿佛在说这不能怪我，它太快了。
　　鲜血从嘴角溢出，胸腹之间的剧烈疼痛让很久没有受过伤的崔闻声再难忍受，在他的眼神示意之下，翅鬼不情不愿的帮他打开了腰间的第三个鬼葫芦，一缕不同寻常的白色鬼气从葫芦口缓缓飘出，被崔闻声尽数吸入腹中，一阵劈劈啪啪炒豆般的声音从崔闻声体内传出来，原本佝偻老迈的身体仿佛重新注入了生机，变得挺直，松弛的皮肤下隆起块块肌肉，青筋毕现。前额裂开，白色鬼气钻出，夹杂着血肉逐渐凝成一只鬼瞳慢慢张开。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握了握拳，感受着这股许久未曾使用的力量，反手一掌拍在古树上，将身体从箭矢上摘了出来，没有鲜血飙射，白色鬼气堵在伤口上缓缓修复着。
　　额上鬼瞳张至最大，迷离的瞳孔逐渐聚焦，鬼瞳看向旁边的翅鬼，崔闻声脸上浮起了诡异的狞笑。
　　“翅鬼，我的老邻居，十年不见了，你怎么还是那么弱！”说话的是崔闻声，但这声音绝不是他，刺耳尖锐，只听其声便让人心烦气躁。
　　翅鬼朝他凶狠的龇了龇牙，却不敢反驳什么，因为它知道现在主导这具身体的已经不是崔闻声，而是五鬼中最喜怒无常的附身鬼！
　　外人只知五鬼之中，幽冥最强，可作为五鬼之一，翅鬼很清楚，两个幽冥也未必有附身鬼强，只是它的强大必要先附于主身，所以才不为外人所知。
　　附身鬼不屑的翻了翻鬼瞳，说道：“老家伙，明知道我的伤还没好，还把我从沉睡中喊醒，你最好有什么说得通的理由，否则别怪我翻脸！”
　　“自从十年前宫门一战，你养伤至今，也该出来活动活动了，知道你的性子，所以我给你找了个好对手。”崔闻声的声音从腹中传来。
　　“看到那支箭了吗？箭神陆子羽的独门折尾箭！你的对手不出所料应该就是他的传人了。”
　　“崔闻声“歪头看了眼仍死死钉在古树上的箭，哧笑道：“老东西，离了我你能做成什么？连这种小把戏都能把你伤成这样。”
　　“放你出来不是让你来嘲笑我的，小心我断了你的鬼食！”崔闻声气急败坏的说道。
　　鬼瞳微微一凝，附身鬼收起了轻慢的笑脸，认真的说道：“这个理由就够了。”
　　附身鬼转头看着远处的航泗，说道：“对手？屠夫那样的能叫对手，这样的小毛孩也配做我的对手吗？不过你说的对，在你的破葫芦里闷了十年了，是该活动活动了，就让我来陪他玩玩吧！”
　　.......
　　亲眼目睹了崔闻声从一个佝偻老者变成一个肌肉蚱蚺的中年巨汉，航泗就知道擒贼先擒王的战法已经失败了，鬼道宗师果然不是一发折尾箭就能解决的，航泗很清楚接下去的战斗将更为艰难。
　　“大哥，若有机会，带着玉娘先走。”
　　“好！”没有多余的矫情，林浮痛快的答应了，他很清楚自己和玉娘现在都是累赘，只会让航泗分心。
　　航泗面色一松，轻抚着师傅临终前留给他的铁胎弓，低声自语道：“老伙计，接下来就让他见识见识师傅走之前到底领悟到了什么吧！”。
　　弓弦轻颤，仿佛也在用雀跃的姿态回应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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