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三岁时的记忆

　　十三岁之前，我貌似也同很多人打过交道。这些人中有同学，有老师，有亲戚，还有街坊邻居，以及陌生的大人和孩子们。但是对于以上列出的这些人，我在后来大多都忘记了。尽管有些亲戚现在也和我偶尔有些交集，但是我对亲戚这两个字异常的敏感。对于他们，我感觉并不是那么的熟悉。尽管亲戚有血缘支撑，但是陌生起来，你根本无从招架。
　　我在十三岁时曾有过一个奇怪的想法:那就是亲戚才是食物链里最高的那一环，其他的什么云云都不是。以至于后来，我对亲戚的看法则略显激进。因为这样，我曾被别人所批评。批评我的，当然是看不惯我的某些亲戚。但是，每一次我都是一笑而过，因为他们批评我的那些论据根本站不住脚，而我又不想去反驳他们失去他们的颜面。所以，在后来的岁月里，我的大脑竟然进化出一项奇特的功能，那就是我可以忘记我所不喜欢的人，其中就有我的某些亲戚。这样的功能，就同屏蔽器一样，完全可以屏蔽自己不喜欢的频道。
　　我之所以提我的十三岁，是因为我十三岁的时候遇到了另外一个十三岁，而且那个十三岁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尽管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的大脑忘记了很多人和事。但是对于那个十三岁的孩子，我却无法忘记他。这种记忆，就像是早已根深蒂固了似的。这种印象即便到了现在，我都可以在我的大脑里像放电影一样再放一遍。
　　事实上，我对他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我们共同十三岁那年。我之所以这样说，那是因为我的十三岁结束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尽管我现在已经在变老，但是他在我的心里却永远年轻，永远是一副十三岁的面孔。准确的说来，我和他是在我们十二岁的那个秋天认识的。我们是一个学校，但不是同一个班的。他的学习好，而我的学习差。他是好学生，而我是坏学生。作为朋友，我们的友谊只保持了一年不到。因为一年之后，他跟着他的父母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去读书，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再也没有听过他的任何消息。在无情的岁月里，我慢慢在倔强中长大，而我每当想起我的十三岁，就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我曾问过我的许多朋友，他们说他们现在根本就记不得自己十三岁左右时的感觉或是印象，即便是有，也是模糊的。这样说来，我倒是算个特例了。
　　现在每当想起他，我记得最深的就是他喜欢收各种废弃的破烂。我们认识之后，他对我很好。他经常带着我去他家，他父母都是文化人。有的时候，他会带我一起玩游戏机。但是大多数时候，他会带着我去参观他那些破烂。他那些破烂里有磁铁，也有塑料和铁的齿轮，还有别人家不要的玩具车的车轱辘。有粗细不等的铁丝铁片，有螺丝钉，也有磕掉边的放大镜片。我所说的这些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在他堆放宝贝的那间小屋子里，最多的莫过于堆于墙角的那些二手书。我当时出于好奇，曾经仔细的数过，数量竟然高达二百多本。更令我惊奇不已的是，那些二手书许多他都读过。当他说出这样的话时，我当时是万万不能相信的。现在我长大了，我却信了。因为他当初给我讲的那些故事，在多年以后，我曾在某些书上看到过。那些故事，当年都是他在我们那个小地方的小公园里给我讲的。有些故事，我竟然在后来写作文的时候给用上了。这只是我对他记忆深刻的某一方面，他之所以让那个时候的我记忆深刻，不仅仅这一方面，而是有很多的方面。
　　比如，在我的眼睛里，他堆积了一大推的那些东西就是破烂。而在他的眼里却不是，那是他的宝贝。我记得有一个星期天，他带我去了他家，让我去看他新搞出来的东西。他跟我一说，我便跟着他去了。只见我跟着他去了他家以后，他给我展出了一个足以有一米多长的飞机。那个飞机做的相当逼真，就像是真飞机的缩小版一样。如果那个飞机是买来的，那也就没什么稀奇了。那架飞机的稀奇之处就在于是他亲手创造的，而创造那飞机的材料则都是来自他收集的那些破铜烂铁。对于那架飞机，准确的来说是一架战斗机，我曾仔细的端量过。可惜那个时候的我没有相机，不然我真的想给它拍一张照片。那架飞机结结实实是一架铁飞机，造它的材料里有磁铁，有厚铁片，有钢筋，有铁丝，有螺丝钉，有铁的垫片，有粗细不等的塑料管，还有别的小孩子不要的玩具车的塑料车轮。对于那次，我是相当震惊的，因为那架飞机都是用大小不同的磁铁将各种铁结合到一起的，所有的手续都做得天衣无缝。即便到了现在，我每当回想到我十三岁那年，我都对他佩服的不行。
　　后来，我们俩个人关系越玩越好。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向他借书读。在那段时间里，我断断续续读了有十几本书。那十几本书很杂，有小说，有笔记，也有很多以前从没有听过的野故事。读完的那些书，就像是他一样，直到现在，我都会记起来。那些书有些是在周末读完的，但大部分是上课时候读完的，从此我的成绩则更加差了，老师也就更加的不待见我了。
　　我们之间的友谊，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他便跟着他父母离开了我所生活的那个小地方。他离开之前，送了我十本书，还有大大小小三十多块磁铁。那十本书我之前没有读过，不过都是些讲古时候的书，还有几本小说，写的很不错，是一个叫王朔的人写的，好像是个首都的人，我很喜欢读。还有一本是阿城的小说，叫棋王，我在以后的日子里读过好几次。再到后来，我长大了去了北京。在哥哥昏暗的出租屋里看遍了阿成所有已经出版的书，我才知道王朔和阿城是认识的，而且貌似关系很不错。当年我从他那里拿到的小说，都是没有作家介绍的，我当时以为阿城早已经死了呢，后来才知道人家活得比一般人都要生龙活虎。。
　　以后，我和他再也没有见过面。而他留给我的书，我却一直留在身边。2012年，家里暖气管破裂，漏的水漫到了床下，把我床下放的书都给浸了。等我发现为时已晚，床底下的书历经这一劫难，基本都毁于一旦了。这些书里，就有他当年走时留给我的那些书。等着我晒干了那些书，我的心里竟然有一些莫名的难受。
　　十三，对我来说很特殊。我十三岁那一年，我记得很多事。但是，那很多事都是关于他的。那种记忆对我来说很深很深，即便是现在我也记得他。我也有过十五岁，十六岁，或者是什么别的年龄，但是十三岁是我记忆真正的开端，一个难以被丢掉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