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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系主三——川殇 / 第一章、我们仨 七

第一章、我们仨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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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秋沧
  等到孙尝醒来,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海洋。白色的浪花拍击在自己的脚上,仿佛在诉说着之前的别离……
  三个月前,孙尝因为上刀走丸,被封印在四象封金中。等到时间到了,自己的肉体和力量全部归来,四象封金解除。孙尝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寻找周味与鹰妖的下落——这是徒劳。孙尝知道,三个月,足以改变任何人,即便鹰妖也不例外。这是既定的事实,孙尝已经补救不了了。他绝望,想一头撞死,可是生物之眼不会让他死,只会让他苟活,苟活,作为最低贱的人苟活。
  这个世界上最低贱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围的人一点一点的离开自己,而没有任何办法——垃圾人的无端评价。
  孙尝醉生梦死地翻过一座有一座山,支撑起自己的,只有麻木,只有孤单,只有绝望。
  山的后面,是海啊,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啊。那是可以包容一切,包容而养育万物的大海呵!
  孙尝依稀记得,小时候独自跑到大海边哭过好几次——因为没有人,只有背后的森林、残斜的夕阳、舞动的海风,以及涛涛的大海,聆听自己的哭诉。自己当时说了什么?记不清了。有什么要哭的事情?也不知道了。心情渐渐放空,就趴在礁石上睡着了。等到醒来,多半是下雨,自己因为寒凉而醒来。真是奇怪——彼我愁兮,暖阳迟迟;今我空兮,寒雨霏霏。仿佛自己的喜怒哀乐与大自然的晴雨刚好相反——古人的话只能当笑言了。
  但是,当自己孤独而无依时,就会有大海来倾听自己心灵的涛声。养父是儿时的父亲,大海是儿时的母亲。自己也算是有妈的人了……
  孙尝静静地看着大海,坐下来,只是片刻间,脑子中就响起从前,落魄的南水作家苏恒所写的《沧海头》:
  苍水流波,萦纡荡然;修竹凌溪,叶剑率然。寻潺而至湍,寻湍而至沧,百溪重聚,百江云集。徙万里之山巅雪,长天共色,暮晴尽染青舟,血霞叇然。漠寞聚卷起,洁浪淘尽,争相凌零。
  夫日淡,余暇与秋沧赏天共色,一线喑红。哑哑然,无风无雨,无情无空。长桥卧沧,阑珊星火点染,辽辽。端坐,曲心抑息仰止。长风席地,浊浪尽恣,极适,扣虚。暮何寥寥,反静心与?淡漠淡漠。聒噪扰心,必去之。复明,昏墨仍然,沧苍藏藏。永昶笑我不智,恣肆去。无天理、人欲、然道。绝终忆,茕孑沧桑。
  寂后灭思感,不知此道,从始,从终,皆为虚诞。仅寂寂中,坐,忽觉——
  后起秋风沧海头,无、无。
  当时苏恒写完,就投了海,后来人们发现他的尸体,草草埋了,墓志铭就是他当时投海所写的这首词,大家普遍嘲笑他,毕竟水平有限,年龄有限,经验有限,思想有限,这样无病呻吟的水平,也就是这样无名无姓的人能够写得出来。
  作家,都是一群这样的人,至少很多人都这么说。苏恒是其中最惨的那一位。
  但是孙尝记得苏恒。他是一个很讨孩子喜欢的人。他生活在南水的地下城中,他的笔所记录的,就是南水的地下城。南水人最骄傲的不是地上的古建古风、高楼大厦、木森海淼,而是地下城。地下城是贫民窟的天堂,但是其中流动的多是小商小贩。即便如此,在世界上,如此繁盛而又井然有序的贫民窟,不多了。南水市的短板,高于世界。
  那么井然有序的代价呢?
  不必赘言。
  没关系,苏恒死可以,滚到森林里去。地下城的负责人说,他不是特想死吗?死去吧!
  这句话,当时在场的孩子们都记住了。后来好像那个负责人被人打了,后来后来,后来后来……
  咦?我之前在想什么来着?
  孙尝突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坐下。此时夕阳早就不见了踪影,那一线喑红早就消失了。他什么都不想去想,没有悲伤,也没有快乐,因为什么都记不起来,也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奇怪,孙尝的手明明耷拉在腿间,他却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他不知道头是什么,不知道脊椎是什么,更不知道驼背是什么,也不知道空洞的眼神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半张着的嘴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姿态,也不知道季前川是谁,更不知道孙尝是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连前方是海都不知道。
  但是他有感觉,他感到后面有什么东西在……那个……那个……吹……他,对,吹他的……那个……那个背……对,是后背,吹他的背。等一下,背,哦,头,哦,腿,哦,手,哦季前川,哦,孙尝。然后呢?然后是什么?
  魔方……是什么?
  “……”“……”
  我为什么心会痛?
  等等!
  在遇见林冰儿之前,是谁给自己的演讲打的草稿,又后来被发现,只得脱稿?
  又是谁因为自己不会作诗,而在自己的身体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痛觉?
  “文学系的人终于来了,我们也要走了……”“文学系的人一旦出现,我们这些相关的人都会皈依于她。我们甚至会在不远的将来如敌相见……但是……”
  孙尝后边的话都没有去在意。现在想来,自己与两个人没有过什么密切的交流,从以前开始,他就已经自然而然地把他们当做家人。家人之间是不需要坦露心扉的,因为彼此都那么的相知。可是,可是现在,孙尝才惊奇地发现,他们与自己不是家人。虽然有那么多愉快的过往,但是一切终如同流水般逝去,缓过神来,只有茫茫的大海和手掌上暗淡的魔方。
  前行吧,孤独的前行吧,旅客。不要因为路途上的舍弃而去惘然,也不要因为得不到而怅然若失。过客,过客,终究与纸醉金迷的人不同。
  沙子在这无明的夜晚中若有若失,只有与海水的摩擦,才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蠢人曾经说过,只有力量不够的人,才留不住自己的东西。
  但实际上,拥有了绝对的力量,什么才是所谓“自己的东西”?睁开眼睛,只有自己想要的,闭上眼睛,没有自己不要的,这时境界就不一样,何谈那些妄论?
  孙尝慢慢从沙中站起来,拍打身上黏着的砂砾。他知道,自己是过客,却牢牢地依附于世界上。如果自己的想法与世界格格不入,而自己恰好有拥有毁灭掉世界的力量……
  那不妨选择死亡,把力量留给世界。
  孙尝的梦与现实渐渐模糊,他睁开眼睛,是海;闭上眼睛,也是海,无边无际。
  直到眼前的一切都在瞬间化作黑白色。但他闭上眼睛,仍能感受到曾经的五彩缤纷。
  二十二、文学系
  孙尝平静地看着这片黑白色的世界。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他没有感觉到危险,过度的悲伤也让自己没有力量去露出恐惧的神情。
  之前的大海,在突然之间转成明快的白色,卷动的地方却变成渐变成黑色的灰色。而浪花包裹的那一地带,已经是深不见底的黝黑。脚底的沙子也已经化作黑色,而自己裸露出来的皮肤,却是雪白的。他看看自己的手,外面有着渐变的轮廓,而边缘是黑色的。骨节等比较厚重的地方则轻描出黑色的线,墨染扩散开来,灰色的。衣角的轮廓不停地变换,仿佛有风吹过似的。天空是辽远的雪白之色,偶尔有几朵云飘过,带来稍稍过渡到灰色的轮廓。他攥起一把沙子,投掷在海水中,一点黑色渐渐扩散开,以极快的速度化作灰色,很快融入在白色的海水中。蒙蒙的白雾飘散开来,遮挡住很大一部分视线。在孙尝眼中,一切都是虚虚幻幻,看不真切。他召唤罄竹,竹节固然是黝黑的,但越往上却渐渐过渡到灰色,竹骨当然是一成不变的黑色。孙尝猜测自己在水墨画中。但是他没有过多的情绪去表现,只能让平静到恐怖的大脑去思考。
  “你好啊,好久不见!”一个小姑娘,身着白色的长裙,边缘处勾勒出黑色,梳着两朵团发,声音活泼,她跑动着,衣服被风轻轻带起,等到女孩来到她面前,又轻轻给她托下,仿佛尽职尽责的仆人。孙尝凝神细视,女孩有着墨色的大眼睛,中间偏下嵌着中等的鼻子,一张大嘴巴,却快乐地向上牵扯着,带动了整个面部的活力。孙尝不讨厌这样的相貌,却非常讨厌她的体态——完全不符合美学标准!孙尝无风无雨的心中开始出现厌恶的波动。
  “喂!色鬼!盯着人家的身体看什么!”女孩遮住自己的身体。但是不符合美学的体型让孙尝感到异常恶心。
  “姑娘,你是文学系吗?就是我之前见到的女人?”孙尝摇了摇头,背对着她,尽量不面对她——对他来说,不符合美学标准的人体,或者说是超出常理的人体,对他来说如同食用厕所中热乎的……
  “干什么?没见过美女啊?这么羞涩干什么?”女孩好奇地转到他面前仰望他。孙尝一只手捂住嘴,蹲下,吐!
  “哈?我有这么丑吗?”女孩的声音带有了一丝丝怨气。
  “不是丑的问题——如果您是胖子,我也可以接受,因为这符合人体的特征,但是你这样的……前胸和臀部,已经超出了人体特征可以容忍的范围……”孙尝趴在地上,眼睛牢固地盯着地面——他不敢再抬起头。孙尝有了情感,一切就都好说了。
  “可是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样的女人嘛!”女孩争辩道。
  “您让我恶心!”孙尝开始咳嗽,但是眼睛仍盯着地面,“我不知道是多么蠢的男性会喜欢这样的肉体,如果他真的喜欢,那么他已经着实龌龊了!”
  “你……刚才说……”
  “我不想看到您,滚!”孙尝跟周味毕竟还是同根同源的。
  “……那……这样呢?”孙尝已经饱受视觉上的冲击,他已经没有那个自信去抬起头。
  “喂!你看看我!刚才是刚才!我承认是我的审美观出了问题,好不好嘛!”女孩的声音竟然有了一丝丝哀求。
  “不可能!”孙尝不可能再相信眼前的人了。
  突然,他的身体如同不受控制一般慢慢站起来。头部如同被绳子强行牵住一般生硬地抬了起来。血丝布满孙尝的眼睛,因为他想让自己的视线紧紧固定在地面,但是某种力量不允许他这么做。“啊——您这是强人所难!我是强项视,绝不抬眼!”
  然而力量让他不得不抬起眼睛,否则他的眼睛会被挤爆!
  眼前的女孩矮自己小半头,而映入眼帘的是她那飘逸的过肩长发——黑墨色的发丝在风中摆舞,却是柔顺的,不需要强行修饰的。眼睛是如同雕刻大师在上面拉出两道口子,勉强张开了点,实在是有点小。鼻子当然是恰到好处的鼻子,只是稍稍向外突出,给人以立体感。嘴巴因为撅着,和赌气时鼓起的腮帮子,联系上整个面部,是尚未成熟的年轻女性。但是那赌气时候的灵动劲儿,那种油然而生的可爱,是小孩子的。完美的身体比例烘托出她头部的美观,得体的古代服装则衬托出她的典雅。可是双拳紧握,一同上下摇晃,却让这种典雅劲儿消退打扮,活脱脱就是一个没成熟的小女孩。可是她已经脱离小姑娘了——毕竟脸上开始有了青春的点点墨色,可是极为稀少,也是保养得当的好处。这时目光应当重新聚焦在她的嘴唇上,但是问题来了——都是黑白色,看不出她嘴唇的颜色,可是稍微联想一下,就可以想到正常色调下,她贝齿紧咬下唇是微微泛起白色,而后再快速过渡到红润……
  “总算有点正常人的样子……了……”孙尝是很喜欢这样的搭配,只是意识上突然想到她是玩家,还是最强的文学系,他即便心里有着美好的向往,也要接受无情现实的鞭笞,所以他的语气被刻意雕琢得古板,生硬。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最后说着说着竟然觉得自己很蠢,不实在,话都有点说不出来了。上扬的嘴唇不断牵引面部,他很勉强地维持自己的表情。
  “嗨——”女孩用揶揄的微笑看着他——你继续,继续,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傲娇到什么程度。
  突然孙尝想到了什么,刚刚热切的心头仿佛被泼了一桶又一桶冰水,他突然怀着绝对的恨意去诅咒之前自己被暂时美感占据的笑容——这厮如果是男的呢?
  突然孙尝感觉到自己的腰腹部一凉,“啊哈哈哈!别闹!”孙尝怕被挠痒痒。
  “谁先闹的?啊?”女孩不依不饶,双手从他的腰部流转到腋下,然后再流转回去。孙尝想去抓住她的手,无奈之前自己就已经绝望的没有力气,刚刚的气力也用来发火了,他使用生物之眼,却发现没有一点动静。他现在的气力竟然比不过一个女孩子!
  这是何等的耻辱!孙尝觉得自己在这个女孩面前算是丢尽了脸面——他一直认为在所有人面前,自己都可以保持调皮而不失庄重,但是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失了庄重……“我……哈哈哈……招……你……惹你……哈哈……”
  “你说谁是男的!你说谁是男的!”女孩重复两遍,“上下其手”,更带劲了,孙尝已经东倒西歪,最终摔倒在地上。黑色的沙子突然间与他的脸打了照面,也是吓了一跳。然而女孩还是不依不饶。孙尝趴在地上想逃跑,最终却以一种非常滑稽的姿势惨遭女孩蹂躏。海水慢慢涨了起来,淹没了女孩的衣角以及孙尝的大半……
  颜(此)面(处)尽(可)失(本)。
  “姐姐,我错了!姐、姐!”话虽然这么说,孙尝还是不服气——如果自己没有力气,哪里还会受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他仿佛忘记了对面的身份,也忘记了男女平等,只觉得自己的大男子主义已经被眼前这个矮半头的美丽姑娘生生碾碎!
  “欸?大男子主义?你居然还有大男子主义?”女孩作出一脸吃惊的神情,却是微笑地,看着他。
  求求您啦,别说啦!您怎么看出来我在想什么的!
  “用‘您’了?哈哈,看来是有力气了!要不然再来一遍?”女孩的眼角弯的有点危险。她的微笑对孙尝来说,如同地狱对自己召唤的“你快过来啊”的阵阵感觉。
  “您给我闭嘴!”孙尝觉得被一个女孩子羞辱是很羞耻的事情,殊不知,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的男人巴不得被这样羞辱……
  “哈哈!开心吗?我是开玩笑的!”女孩的神情渐渐庄重。
  我去你乃别的!
  女孩的表情在他眼中又变得危险了。
  我错了。
  “哈哈!知错就好!”女孩稍微咳嗽几下,“现在作一下自我介绍,”她张开双臂,仿佛迎接他似的,但实际上是向天空张开怀抱,只是眼睛盯着他而已,“我叫司马萦如,文学系,欢迎不欢迎?”感觉到长时间的尴尬后,她又露出微笑。
  “欢迎!欢迎!”能不欢迎吗!
  “是不是觉得我很做作?”
  甚是有自知之明。
  “讨厌!”
  谁更讨厌?
  “你猜啊?”女孩伸出一只手,想要把他拉起来,以展现她的博善情怀。
  孙尝的大脑中突然闪过“想要戏弄她的想法”,他伸出一只手,想要趁她措手不及把她拉下水,也让她品尝一下摔倒的滋味。但是他突然想到女孩会读心,之前复仇的火热想法快速消退——她既然能够展现出她的善意,那么自己就坦然地接受吧。孙尝已经被碾碎的大男子主义重新复合,他握住女孩的手。女孩把他拉了起来。
  “谢谢。”孙尝没有生物之眼调节体温,仅是常人的他侧过头狠狠地打了一个打喷嚏,开始发抖。
  “哎呀,真是对不起。”女孩道歉得倒也大度。
  “呵呵。”孙尝什么都没有想,他身心一致地向她发出了嘲讽。
  “那需要暖和一下了。”突然色调变了,回到之前五彩缤纷的视觉,可是孙尝惊奇地发现自己躺在丝绒的床上,很暖和,因为身上盖了十层蚕丝被!不远处还有一个大壁炉,炉膛中的火焰熊熊燃烧,从木头上散发出夺目的光彩和惊人的热量。
  “这叫暖和?这要糊了!”孙尝大汗淋漓——他知道眼前这个换装成女仆衣服的女孩要通过“美妙的折磨”方式将自己的大男子主义碾(榨)压(取)干净!
  这时候孙尝看到外面的风雪,仰头看了看带有阴森气息的屋顶,原来是西方的古堡建筑。身上一个激灵,视线故意错过女孩,看向她后面的壁炉,又看了看地面上厚厚的红地毯——孙尝也有过这样的奢望:寒冷的风雪在无情地拍打着窗户,却丝毫无法进入,无奈之下,它们将咄咄逼人的寒气通过缝隙传过来,把古堡装点得更加阴森。房顶是尖的,让人在仰望中产生恐惧,不得不向上帝祈祷以得宽恕。当然孙尝并不像那些人一样信仰上帝,他在这样的空旷中感受到孤独的快感——是的,这种冰冷的美,孙尝一直在追求。但是长时间处于这样的感觉中,人是会冻僵的。顶好是有装满了柴火的炉膛把热量传来,自己窝在不远处的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有补丁也没事,最重要的是保暖),这时一定要把自己整个地包起来,形成一个球,从“球”的缝隙中窥视炉膛中的火焰,而后渐渐沉入梦乡。寒冷诚然是充盈的,但是在这一小片地方是有温度的,是可以让人睡着的。而这样的奢望有两个“不准”:一是不准有别人,一定要自己享受这寒冷中的温暖;二是不准发生火灾。这两点都是很容易就可以做到的——因为是奢望。
  虽然自己居住在南水,自己也很难以经历这样的场景,但是他知道在炎热的夏天开着空调盖被子,也会有异曲同工的效果。当然,还有完全相反的——在炎热的夏天,仿佛万物都要在不久的将来被烤干,即便夜晚也是如此。蚊虫还多得吓人。这时候应当往身上抹上花露水,打开窗户——风热去吧,蚊虫嗡去吧,因为我的身体已经寒彻透骨,也就不在乎了。这也是一种享受。以上两种,就比之前的奢望,切实可行得多。
  但是现在,孙尝严重怀疑外面的风雪是壁纸!
  “主人,有什么需要吩咐我的吗?”女孩的做派显然是专业的——虽然她是看电视剧学过来的。
  孙尝静静地盯着她。
  “别这么用豺狼虎豹般的眼神盯着我嘛……”女孩的做派很逼真。
  孙尝费劲地拨开十层被子,一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然后失了重心,瘫倒在床上。
  “哈哈哈哈哈!”女孩笑得很开怀,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设定。
  然而气急败坏的孙尝打算反客为主。他露出微笑:“我亲爱的大小姐,玩闹是可以的,感冒了,可就不好了,还请您回到床上好好休息,我会去给壁炉添柴……”说罢微微侧身,用及其优雅的姿势请她上床,盖上十层被子!孙尝还希望着把红地毯扒拉下来给她一股脑儿盖上!他还希望壁炉能够离她更近一些、再近一些!算了,直接把她裹起来放火里烤算了!
  咦?我居然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呵呵呵呵呵呵……
  孙尝的危险程度不亚于女孩。
  “主人,您一定是烧糊涂了,我们需要清凉的环境!”悦耳的却稍有胆颤声音响起。仅是眨眼间,眼前就是一望无垠的山川美景,雾气萦绕,一派壮美的风景。然而孙尝的生物之眼还是没动静。
  孙尝也喜欢壮美的山河。他错开她的视线,放眼远山雄姿。崎岖的高山陡然急下,如同蛟龙从云端坠落,跌入到眼前的大湖中,却沿着湖的边缘潜着、潜着,时隐时现。遮人眼目的雾很合时宜地盘上来,荡荡然。在这样的环境中,人容易飘逸,也会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孙尝喜爱这种渺小的感觉。但等到他的视角转向笑靥如花的女孩,他的内心突然变得冰冷而恐惧——为什么她如此了解自己的癖好?这些自己可没有想过啊!
  女孩一身现代休闲装,清爽而洒脱,很是迷人。她说:“我可是文学系!文学系的能力超乎你的想象!觉得怎么样?这些场景还满足你的口味吗?”
  “还行。”孙尝说了实话。
  “相反的,你也要满足我的愿望哦——”孙尝还没来得及回答,女孩突然贴近他的脸,面色狰狞,仿佛周围的空气都会因为她的表情而生生降下几十度——“请你去死!把一万亿给我!”
  孙尝在一瞬间收到这样的刺激,呼吸立刻加重了,眼睛瞪得铜铃般,目眦尽裂,他大口地呼吸,可是女孩如刀锋般的眼神切割着他的身体和灵魂。不知不觉中,他渐渐开始呼吸困难,先是喘出一大口,然后“嘶溜”一下把气提了上去,又哮喘几下,之后再是一个小喘气,最后竟然憋起气!孙尝的手脚在颤抖,凉意让他的手脚末梢失去了知觉,他觉得仅是下一刻,自己就会被风轻易吹倒,再也动弹不得。但是虎狼般的眼神又将他狠狠地固定在这里。他平生第一次对生产生了如此的依恋!
  突然,孙尝感觉到生物之眼的力量,他眼中寒芒一闪,然而对面却露出了不屑的笑容,凝视着他。
  二木!没用……天栾芽!没用……能不守能体!没用……重铸之火!没用……即便是忽律叶,女孩的眼睛总能无时无刻地看着自己的位置,露出恐怖的笑意。
  女孩打了个响指,孙尝感觉到四周的空气都在挤压着自己。他想把自己缩成一个点逃走,却发现生物之眼的力量又离自己而去。孙尝害怕了,他害怕自己会被挤死,害怕成为肉酱!“救……谁来救救我……救命!救命!”
  女孩一步步地走过来,步子不大,很优雅,但是孙尝无心注意这些。他的身上已经满是汗水:“救命!救命啊!”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女孩从身后摸出一把刀子,狞笑着向自己走来……
  “不!不!不!不要!谁来救我!”孙尝绝望了——该死的周味,文学系的力量,当时的一切都重现了吗!
  没错,当时孙尝经历的是一模一样的事情!最后那个黑影用刀子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现在,那个女孩,狞笑着,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不不不!啊!”孙尝嚎叫。
  女孩狰狞的笑容渐渐变得平静,然后女孩捂住脸:“疼死了疼死了!”
  孙尝有点懵。
  女孩揉了揉脸,移开手,满是揶揄的微笑。孙尝的表情煞然平静。他知道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某种意义上的……
  “救……谁来救救我……救命!救命!”
  “不!不!不!不要!谁来救我!”
  “不不不!啊!”
  刀子中发出这样的声音。
  女孩用刀子刺了刺孙尝,刀子竟然在接触的瞬间弯了过来!孙尝的表情如同在洗手间中吃了一千吨热乎的……
  “刀刃是塑料的。”孙尝平静地说道,他知道自己即将爆发。
  “哈哈哈哈哈哈!”女孩满是戏耍成功的笑容。
  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女孩很明显没有照顾到孙尝的眼神。
  “你想死吗!”孙尝歇斯底里地闭眼吼道。睁开眼,对上的是之前狰狞的眼神。
  “听好了川川男宠,我想怎么样你,我就怎么样你,你只是宠物,偶尔对我撒撒娇,我可以接受,但是如果想对我发火……”女孩在孙尝的下巴上抚摸一番,冰凉的手指让孙尝体会到更深的恐惧。
  “那就发呗!反正偶尔发发火,回肠荡气嘛!”女孩神色突变,对他做了个鬼脸,顿时孙尝身上所有的束缚都被解除,生物之眼的力量都回来了。
  “对了!‘幻境’本来就是文学系的能力,我要回来了,以后征得我的允许,你才能玩哦——哦当然,你也只是展现你蹩脚的篮球技术!哈哈哈!”女孩腹黑的很。
  孙尝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发火了,他只能择近:“什么!我宰了你!我的球技很好!”
  “很好很好!我信了——三个小时打了四比四,打得很好,半斤八两!”女孩恣意地嘲笑他,却突然收敛笑容,“可是你却有着别人没有的境界与思想,对于美的认知与常人也并不相同。”她走到孙尝身前,用手摸了摸他宽阔的胸膛:“不要再去悲伤,珍惜现在,我与你同在。”女孩说完,又恢复了调皮的笑容,“揩了油哦,我摸了你的胸哦!”
  这时孙尝才想起来抱胸,虽然完全没有必要:“你给我闭嘴!”
  “再见喽,可爱而又傲娇的,比我小一天的孩子!”女孩退出了。
  “啊——下次你他乃别的再回来,我保证把你碎尸万段!”孙尝徒劳地大吼。
  但其实对他来说,最不甘的,还不是屡次的戏耍,而是自己的年龄比她小一天!这是绝对不可容忍的!
  女孩从头盔中醒过来,吐了吐舌头,笑了,笑得很温柔,也很不经意。
  我与你同在,这句话是真心话。
  孙尝最近几个月的夜晚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的。他害怕那个态度变化“风驰电掣”的“变态”女孩。最可怕的是自己根本就没有与其一敌的力量。仅是目前所知,光是沉默的力量就可以让自己变成手仅有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但是孙尝也庆幸她让自己找到了活下去的力量——至少要为了讨厌她而活下去。
  嘶——讨厌她?
  孙尝又仔细地想想,发现她还是个不错的女性——她至少没有干掉自己,仅是拿自己开玩笑……然后孙尝突然皱紧眉头,他明白了——很好,我看来是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但是那场事件给自己心灵上留下的创伤是难以消散的——梦中,孙尝经常因为心脏被刺中,呼吸困难而身体抽搐,突然醒过来。还好时间有着橡皮擦的作用,伤痕会随着时间的流水慢慢愈合。除非再次刺激记忆,否则孙尝是不敢再想起这个“变态”女。
  渐渐地,“变态”女变成了变态女,在他心目中。毕竟这种简略表达的意思最终会在他的记忆中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然后那个曾经仅是稍稍变态的女孩,在现在他的记忆中已是变态至极。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两人再次相遇时孙尝内心的波动会让那位重现危险的笑颜。
  二十三、深入
  该走的人都走了,未来的人还未来。孙尝已经是孤身一人,不必再有什么去顾忌的。他现在可以亲身投入调查玩家的事情。
  之前派出的分身绝大部分都被玩家们识别并击杀。孙尝并不感到意外,但令他惊奇的是,没有一个分身,有及时发动忽律叶的机会——仿佛每一次都会在瞬间被秒杀。孙尝想要调查的就是这件事。然后,就是尽力拉拢他们。
  孙尝不能总是联系线天。线天首先是一名主播,他不可能总是背着观众去帮自己。而且自己也无法对他绝对的信任。一边这样想,他根据分身死亡的集中点,找到了一个酒吧。
  孙尝对自己施加了一个忽律叶,若无其事地推门走进酒吧。孙尝可以肯定,越强的玩家,越不可能发现自己。
  忽律叶,是将“忽略”分音拆开,与“忽略”的意思大致相同。但是忽律叶之所以成为孙尝最喜欢的招式,是因为它的“所谓弱小”。忽律叶的产生是这样的:人,在路上行走时,一般不会注意到不远处地面上的一只蚂蚁。于是我们扩大,大象不会注意到一只虱子,而巨鲸根本不会了解到自己身上的某个位置有一个细菌……而忽律叶,就是因为这样的行为而产生。而它可以表面提升对方的生物等级,而将自己的生物的等级降到无限小,甚至难以被称之为生物的卑微。于是,越强大的生物,越不可能注意到使用忽律叶的生物。而忽律叶实际上是可以将这种差距扩展到无限大,这意味着任何个体生物不可能发现该生物。忽律叶使用者在被施加者面前不只是简简单单的消失,而是在意识中失去了对这个人的认知。而忽律叶的最大缺点就是数量。忽律叶的对象越多,对使用者的负荷越大,过大的数量甚至可以导致使用者死亡。
  但由于玩家被去除记忆,可能影响到他们的大脑,所以孙尝的忽律叶只能在对游戏人物产生完全的效果,而对玩家,只是简简单单的隐身。不过这种隐身无法被感知,无法通过泼油漆的愚蠢行为等识破。而且最重要的是——只有在第一次看到孙尝现形之后,玩家们才能形成这样的记忆,换而言之,孙尝被发现之前,是完全忽律叶。
  所有的玩家都看向大开的门,但是所有人认为是风,皆不以为意,继续饮酒。孙尝坐下,解除一个酒保的忽律叶。酒保当然不是玩家,走了过来:“先生要点什么?(某种语言)”
  “……”孙尝突然想起自己没带钱,或者说——没有适应货币,他重新使用忽律叶。酒保晃了晃神,听到别人在招呼他,他就走了。孙尝坐在那个位置上,观察着玩家们的对话。
  “一万亿……你觉得是真的吗?”
  “我是这么想的,你看啊——季前川目前有三十三个奖赏招数等待我们破译,每个三次,是九十九次,我们四舍五入成一百,乘以一千,是十万。其他被悬赏的,这个系加上目前开放的七个系,总共七十三个,每个人一千,七万三。季前川的悬赏金额不知是这个的多少倍了。你觉得我们干掉他,是可能性事件吗?”
  “照你的意思,是虚假宣传喽?”
  “不一定。我看能够将季前川的所有招式套出来就行。目前季前川是最棘手的猎物。我们的玩家中处处都是他的耳目。他的分身我们就逮住不少……”
  “我在猜想一个问题……”
  “什么?”两人的声音突然变小。周围环境嘈杂,孙尝忽律叶了它们。
  “我觉得季前川的本体就像大自然一样盯着我们,有可能在这,有可能在那,也有可能在那。”那玩家第一次指着季前川,第二次指着天花板,第三次指着地面,孙尝稍有吃惊,但不失态。
  “那个空位置?”
  “要不试一下——飞刃!”一道剑刃飞了出去,孙尝躲闪不及,还好细胞活化,飞刃穿透他的身体,“轰隆”一声,剑刃在墙壁上破了一个大洞,飞向不远处的山头,等到众人反应过来,远处的隆隆声证明了,被破开一个大洞的山。洞顶支撑不住压力,山顶倒塌,又是一阵巨响!
  “你干什么!我正在睡觉你这个混蛋!”一个刚刚在趴着睡觉的人站起来,掀了桌子,拿起空酒瓶子作势要打下去。那人却蔑笑起来,右手指一动,之前的剑刃飞了回来,“刺啦”一声,那人的人头落地,就地死亡。死亡时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变化!腔子里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那暴怒的人一身,也见到桌子对面,与他谈话的人。
  暴怒的人哪里见过这种场景,刹那间吓尿了裤子。桌子对面的人一个恍然,眼角瞥向不远处的酒保,“刺啦”一声,酒保竟然就地消失了。
  原来那个酒保是个魔法师,他调整剑刃的航向,反而干掉了那个破坏墙壁的人。那个死人,如果不是大意的话,还是可以接住自己的剑刃,可惜都过去了,只是那人三年后还会复活,所以也没什么太大意义。
  孙尝看着在场乱作一团的人们,没有作声,打算静观其变——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对的。
  因为下一刻,一个在看书的人站了起来,拍了拍身子,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刚刚就地消失的酒保重新出现,跪坐在地上,湿了裤子的暴怒者,裤子渐渐变干,而且是向中心变干!那人从极度恐慌恢复成之前暴怒的神态,之前失手掉落在地上的碎瓶子渣快速复原,形成完好无损的空酒瓶,然后反重力地从地面上向上升起,回到男人的手中,男人把它举过头顶。同时,地面上的头颅反常态地升起,与之前摔落轨迹一样回到那人的头颅上,此时血液已经快速收回,那人的脖颈处出现剑刃,剑刃倒退,脖颈复原。剑刃飞回去,隆隆轰的声音响起,远处的山头开始复原,然后留下一个大洞,剑刃重新飞回,山洞也复原。剑刃飞回那人的手里,墙壁也照原样复原!
  孙尝的内心不由得惊呼——这怎么可能!这就是刚才事件的倒放!他尝试平复自己的内心,他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出手!
  那个站着并拿着书的人,走近酒保,语气和蔼地说道:“你好,季前川先生,我是别如斯,当然你还没有资格去知道我的真实姓名。”
  “……嗯?先生?怎么了?(某种语言)”酒保之前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两个将要惹出事的人,并没有在意眼前的人。当他询问时,酒保没有反应过来。他瞥了一眼那两个还没有闹事的人,陪着笑脸说道,“先生,真是抱歉,您能否再重复一遍?(某种语言)”
  “有必要再装吗?季前川?”那人的语气中闪出一丝不屑,“现在干掉你,如同……”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僵直在那里。
  “我不知道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但是大意是不对的。”孙尝旁边的人站了起来,“季前川是三系之主,岂有你来随意招呼?”那个持书的人神色平静。下一刻,他恢复行动。“你简直蠢得要死啊!哈哈!”他突然狂笑道。
  “呵呵呵呵,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那个人反讽道,“要不出去比划比划?”两个人走了出去。
  酒保感到莫名其妙,正准备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两个说悄悄话的人身上,却感觉到不对,回头看去,那人说道:“抱歉,忘带钱了,能否给我一瓶水?谢谢。(万言式)”
  酒保给孙尝端了一杯水:“抱歉先生,我们的店里经常出现这种奇特的事情。还多亏了那个书生。不过今天他好奇怪啊……(某种语言)”
  “没事。(万言式)”孙尝喝水,但是他紧张得不能自已——刚才的持书者和说自己是三系之主的人,都是玩家,他们是在演戏!杯子中的水已经被喝尽,孙尝向酒保道了谢,径直走向门口,打开,却不是之前外面的景色,而是昏黄色调下的一个实验室。孙尝一个恍然,回头,却发现后面是垂直于入口的,窄窄的走廊。
  等到孙尝反应过来,身上已经是青涩的学生装。他正纳罕着,左手中凭空多了一本书——《化学》,上面的字板板正正,刚劲有力,与自己的字体如出一辙!他赶忙翻开这本书,里面都是手写的,而且都是自己的字体!他突然抬头,右前方的黑板上,白色的粉笔勾勒出一个巨大容器的形状,与讲台上的容器一模一样,看起来像烧瓶。黑板上的容器是正视图,所以其开口刻在容器中。开口有薄薄凸出的液体,将要滴在下方的广口烧瓶中。一个箭头从黑板上的容器拉出去,其末尾写着“6369”。
  突然,孙尝的大脑中闪过“爆炸”两个字,他一个激灵,看到液体渐渐要形成滴状掉下去,他立刻跑出去,没命地跑。突然自己的大脑中闪过空白,他慌不择路,总算找到一个角落,把化学笔记本护在自己的后颈,双臂紧紧地夹住头的两侧,蜷成一个球。他不断地颤抖着,化学笔记本的纸轻轻割摸着他的手。他的眼角有泪水漾出,鼻涕也流了出来,他努力地擤,但是全身上下还是在颤抖。突然他的裤子一热,可是他仍然不敢睁开眼睛。他不想死!
  可是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可能也就是几分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孙尝颤颤巍巍地晃动着,瘫软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原本端端正正的化学笔记本,表皮已经被揉皱,皱皱巴巴的。然后孙尝双手一攥,“刺啦”一声,表面的纸掉了下来——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厌恶却热爱化学!可是下一刻他的脑袋突然又闪过“爆炸”,他下意识看到右上方的玻璃,他急忙撞碎玻璃,跳了出去,仿佛摔死都会比炸死更为好过……
  这里是三楼,窗口外有电线。孙尝砸破玻璃跳了出来,同时后面出现了闪光,在孙尝下楼的同时,后面的墙体经受不住强烈的挤压,向外突出,超出其能够承受的极限后,“轰隆”一声炸裂开来,震耳欲聋。孙尝的耳朵当然承受不住,出现暂时性失聪。他的鼓膜咧咧地颤动,疼痛感让他不禁号叫!血水从耳朵缝溢了出来,他的耳廊感觉到流体的触动。他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睛疼得简直睁不开,但是他仍然抓住了电线。然后电线绷断,绝缘橡胶内的铜丝露了出来,好在他仅是一只手抓住,而且摔落在地面上以后因为外力的作用而松开,所以算是没有触电。可是地面的那一声“咔嚓”,就足以说明了一切。倒塌楼房上掉下的厚厚墙皮被无情的引力钳制住,砸落下来,“轰隆隆”……
  等到孙尝睁开眼,全身安然无恙,对面站着那位拿着书的人。孙尝很明显地露出恐惧的神色。
  “我是线天的同伴,来帮助提高你的——但是很明显,你不合格。”孙尝感觉到自己的面颊酥酥麻麻,仿佛刚刚从之前的生死之线中逃脱出来。他颤抖着,结结巴巴,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只好捂住嘴,大声地咳嗽。突然他的胃一阵痉挛,他干呕,当然什么也吐不出来,可是喉咙顶上来的难受劲儿很难以消除。他深深地呼、吸、呼、吸,又轻轻咳嗽几下,总算是慢慢消停下来。
  “季前川,我以为你是一个不怕死的人。”那个男人嗤笑道。
  “我以前也认为是——但当我发现那只是所谓的力量带来的,盲目的自信。当感受到绝望时……”孙尝话音未落,一把刀横在他的面前。有了之前的幻觉,他知道自己的反抗没有任何用处。
  “我现在问你——你希不希望我成为一个杀人犯?”那人平静的声音在他的耳旁传来,太近了,他能够感受到口气带来的瘙痒感。可是此形此景,他不可能去腾出手挠耳朵,因为他害怕都来不及——“不……不……”
  “唉……”那人叹了口气,“你还没有做好那样的觉悟——像我这么运气好的人有那么几个,他们肯定是往死里折磨你,你确定能够去承受那样的痛苦?”那人说道。
  “……啊啊啊!”孙尝突然大吼道,但是下一刻却被那人掐住脖颈。
  “再吼我就宰了你。”很平静。孙尝闭嘴。
  “肃嘶……这样吧。”那人打个响指,食指对着他,“为什么杀人?”
  “……”孙尝沉默,想听他的回复。。
  “你这样想:我与那个人结怨已久,杀了他,会有法律制裁,你也会偿命,或者终身监禁,总之你的一辈子废了。但是如果不杀了他————他就会让你茶饭不思,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夜晚里会被噩梦吓醒,一想到他就会咬牙切齿。而且在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会因为担忧而早逝,活得畏畏缩缩,活得窝囊,活得难受。诚然,你杀了他,要付法律责任,要经受社会舆论的辱骂与嘲讽,甚至会被判处死刑。但是你明白吗——你杀了他,你的心就已经是放下的了,不会再惦记那个死人了。你比他多话了一段时间,甚至你还会活着——你可以去自首,可以去作出悔过的神情,要真诚——作出你以前心里饱受折磨的感觉就行了。但是你已经杀了他,没有了恨意,所以在别人眼中你是真诚的。心理专家也休想去揣测你什么——你杀人的原因是那样的天真,那样的直接,要杀,便杀了。对犯罪心理揣测越深的人,越无法理解你的行动,他们只是所谓的小聪明而已。你,一个杀人犯,却比那些小肚鸡肠的人大气、直接!但是,你只能与这一个人,或是一小撮人结怨——你要让社会明白,你只想威胁这个人的生命,而不是大众的!他们都会嘲讽你,却暗自里松了一大口气!”那人加重了语气,“人,一生只能杀一个人!”
  孙尝一阵,全身都在颤抖,等到他的大脑开始思考时,那人已经走了,他颤抖着要倒下去,好在酒保扶住了他,但是那酒保神色却是恐惧而迷离的,仿佛经历了可怕的事情,却不知道可怕的根本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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