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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小侯爷承认这一切，我们又如何还能上当呢？”秦无前淡然说道。
柳白斋站了起来，望向远处的天际。
“我开诚布公，是为了跟诸位推心置腹，坦诚相待。不错，我来玄都城，的确是朝廷的命令，先利用杨忘川震慑碧落道，夺得帮主之位，后又会同两位帮主，决战杨忘川，将之击杀……”
“这一切，本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但萧牧野不在。”
柳白斋轻叹一声：“他身为当今的二皇子，玄豹营统领，本就野心勃勃，玄都城的江湖在他眼中是一块肥肉，更是一块垫脚石……”
“一块登上天子之位的垫脚石。”
厉万霆眉头微微一皱：“小侯爷的意思是……”
柳白斋望向众人：“我想诸位也都知晓，当今皇帝只有两个儿子，大皇子萧巨鹿随同其皇叔一起，镇守天元皇朝的大本营北莽重地，而二皇子则是随同皇帝一起坐镇玄都。”
“未来的帝位毫无疑问会从二人之间产生，大皇子萧巨鹿雄才大略，知人善任，在整个北莽声名赫赫，众望所归，便是称作‘北莽王’也未尝不可。”
“而二皇子萧牧野呢？论及资质，他未必便在其兄萧巨鹿之下，只可惜年龄尚浅，资历不足，纵然能够得到其生母西夜长公主，当今皇后的支持，也未必能够稳稳地坐上皇位。”
秦无前点头道：“所以，他需要功劳，赫赫的功劳。”
“不错，但当此之时，天下虽然绝非无事，然而大势却已定，边疆并无战事，朝中亦无剧变，他能够下手的地方并不多。”
“玄都城的江湖，便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厉万霆道：“所以柳帮主的意思是，萧牧野和你一样，都不过是想把玄都城的江湖吞并，只不过你是怀柔的政策，而他则是想要彻底铲除。”
柳白斋道：“正是如此。”
“既然小侯爷坦诚相告，难道你能确认，我和厉总堂主会因此便和你同盟？毕竟，你与萧牧野也没有多少两样，都不过是朝廷的刽子手罢了。”秦无前淡然道。
柳白斋摇摇头：“两位帮主，坦然说，如果我柳白斋有心思和萧牧野联手，要剿灭玄都城的江湖，未必便是难事。”
秦无前和厉万霆二人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诚然，只一个玄豹营便十分棘手，若是加上柳白斋的力量，玄都城的江湖也未必能够安然存活。
“我并没有要二位完全相信我的意思，我也没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一点，只不过，是在当此之时，无可奈何之下，望二位帮主做一个暂时明智的选择。”
厉万霆道：“柳帮主说得有道理，只是，难道你我三人联合，就能够抵挡得住朝廷的力量吗？”
“至少，自保的可能便大了许多，而且……”柳白斋微微一笑：“明人不说暗话，两位帮主的背后，也未必没有其他势力的支持，不可能只有表面这点分量，否则也无法在玄都城立足数十年而屹立不倒。”
秦无前也笑了笑：“小侯爷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柳白斋不置可否：“所以，两位帮主的意思呢？”
二人思量片刻，点头道：“就照小侯爷的意思办吧……”
柳白斋一喜：“好，既然如此，你我三人击掌为誓。”
三人三击掌，立下了同盟的约定。
“结盟之后，你我三人仍旧是互相独立，但只有一点，停止内斗纷争，不可互相征战；且若一家有难，须得互相增援，有如一体。”
“具体细节，我会和帮中长老商议之后定夺，也会随时知会两位帮主，共同参谋议事，当此之时，希望你我三人可以摒弃前嫌，一致对敌。”
“好。”
“好。”
“原来你们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叶琼楼忽然轻叹一声道。
三大帮派之主，正立下誓言，约定同盟，便听到这一句，一个平日里恐怕不会正眼相看的少年人的发话。
秦无前便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叫做叶琼楼吧？这句话似乎有所指啊……”
叶琼楼便道：“当日我们帮主刚进十五观的时候，曾经问过我们几个，为什么要加入土狼帮……”
“今天，我也想拿同样的问题，问问三位帮主。”
“你们混迹江湖是为了什么，建立帮派是为了什么，互相争斗不休，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在平时，土狼帮这样的不入流帮主，叶琼楼这样的寻常少年，是无论如何接触不到三大帮派之主这等大人物的。
更没有资格，没有机会，没有勇气问出这些话。
但今日不同。
三人一同沉默了。
片刻后，秦无前才叹息说道：“混迹江湖是身不由己，建立帮派是无可奈何，互相争斗不休更是不得已而为之。”
叶琼楼面露嘲讽之色：“这是你的答案？那，另外两位帮主呢？”
柳白斋沉默良久，才默然道：“我与秦龙头一样。”
厉万霆则依旧面沉如水：“为了活着。”
叶琼楼冷笑道：“以厉总堂主的修为境界，做出这么多的大事来，单纯只是想活着？未免让人有些难以相信吧？”
厉万霆望了他一眼：“你以为自己很特别吗？”
叶琼楼一怔。
“混迹江湖之人，没有生来幸福的。”厉万霆难得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闪烁：“你们生在巷陌之中，苟且偷生在破落道观里，混迹于不入流的小小帮派，以为见识过人世间的黑暗与血色，便觉得自己是不幸的，是委屈的，是被欺凌的，无可奈何的。”
“你们也杀人，但是自认为只是为了不被人所杀，你们也会阴谋诡计，无耻下流，但坚信自己只是为了生存。”
“谁又不是？”
燕乘风冷哼道：“但我们不会主动挑起争端，让无辜之人受到残杀。”
厉万霆道：“的确，你们不会，但若是你们的父母被杀，你们的朋友被杀，你们的帮主被杀，你们难道不会为他们报仇？当你们拿起刀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个江湖中人了，也就不该再有正义与邪恶的分别。”
“只有敌我的分别。”
孟不平道：“我们帮主之所以加入帮会，是为了不让这几条巷子的无辜之人受难；你三十三间堂的那位无忧公子，只为了一场约斗，就可以拿几百条性命当做赌注，根本不拿他人当人看，这难道不是区别？”
厉万霆无动于衷：“身为江湖中人，所有的杀戮都是必要的，只不过有些杀戮……更必要罢了。”
叶琼楼摇摇头：“我不明白，你们究竟在争斗些什么，钱财？名利？权势？地位？”
厉万霆站起身来，似乎已经决定结束这场谈话。
他转身准备离去，头也不回地道：“你不明白只因为你还不是江湖中人，甚至也还不是个成熟的人。”
“一切争斗的目的，就是争斗本身，从来就没有过其他。”
叶琼楼怔住了。
秦无前也站了起来，拍了拍叶琼楼的肩膀，也要离去，却被柳白斋拦下，邀请他一同前往十五观后园一叙。
他眉头微微一皱，随后轻笑一声，跟着他走了进去。
十五观的后园破败而萧索，本来的几株槐树也早被毁坏，而今只有残垣断壁，落木萧萧。
“小侯爷邀我来此，还有什么事情要说？结盟的事情，刚才你我三人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秦无前踱着步，淡然问道。
柳白斋一笑：“有些事情，我只想跟秦龙头聊聊。”
“哦？”
“毕竟你我和厉总堂主不同，总是还有些相似之处的。”
秦无前哑然：“如果小侯爷指得是丁榆的话，恐怕没什么好说的，依我看来，小侯爷虽然心里把他当做朋友，却没有办法以朋友的身份相待；相对而言，尚且还不及我，是真诚地与他相交，打心底地认为可以托付的朋友。”
柳白斋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压抑住情绪，摇头道：“丁榆当然是你我共同的朋友，但我所说的相似之处，还不仅于此。”
“小侯爷请明言。”
“列缺刀，逆鳞铠。”柳白斋悠悠的说出这几个字来。
秦无前心中一动，苦笑道：“当日被杨忘川逼迫拿出这压箱底的功夫，而他身旁的小厮后来投了小侯爷，果然便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吗？”
柳白斋笑道：“列缺刀是神锋刀器篇中，十大名刀之一，本是南晋大将军吕归鸿的传家至宝，后来他为‘屠城剑’所杀，但这一刀一铠却并没有落到天元皇朝手中……”
“小侯爷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秦龙头是南晋人氏？”柳白斋偏过头来。
秦无前淡然道：“你我本都是南晋人氏。”
柳白斋苦笑一声：“龙头不必如此，你看过此物或许便会相信我。”
他从怀中取出一面令牌。
紫金所铸，八面玲珑，上有六龙盘旋之相，围绕正中一个大大的晋字。
“六龙金令！你，你是……”秦无前天塌不惊，此刻却也不由耸然动容。
柳白斋微微一笑：“你若非南晋士族之后，原也识不得这令牌。”
“不可能……你是天元皇朝御赐的相忘侯，洗剑司的司卿，怎么可能会有大晋的六龙金令？难……难道……”秦无前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