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顽童

　　中原以南，有一个小村庄靠水而居，名唤米渔村。这里的村民过着恬淡的生活，日落斜阳，炊烟袅袅，田间的一众顽童呼叫着向着各自的家跑去。
　　“云崽儿，你追不上我了！”跑在前面的小胖子大笑着喊道。
　　“哇呀呀，胖墩，看我不撕了你！”后面的小瘦子听到“云崽儿”这个称呼，立马大急，呼叫着向前冲去。
　　小胖子见此，吓得哇哇大叫，又大笑着加快了速度。
　　二人笑闹着，便跑到了岔路口。
　　“云崽儿，我回家了，明天再玩儿吧。”小胖子道。
　　“哼，你要是再敢叫我云崽儿，我就上你家去作闹一番。”小瘦子眼睛一瞪，气鼓鼓的。
　　“哈哈，怕你不成。”小胖子大笑着跑远，胖胖的影子在夕阳的余晖中越来越小。
　　“嘿，真是个大胖墩！”小瘦子笑了一声，便也朝自家的方向奔去。
　　小瘦子名叫洛云。十二三岁的年纪，虽然看上去有些瘦弱，却颇有几分神气，眼神明亮，肤色白皙，笑起来惹人喜爱的紧。
　　而那个小胖子名叫苏庆生，是洛云在村里最好的伙伴，苏庆生的父母在县城做些小买卖，平日里对他很是宠爱。
　　洛云顺着村里的碎石道跑进了一家小院。这小院儿远看毫无稀奇之处，细细看去，却能发现院子布置得极为整洁，墙瓦明净，院子里有一小块儿花田，只是花季未到，未能闻见芬芳。院子里横着一根长杆，杆子上挂着一幅幅未干的笔墨，随微风飘荡，透着一袭隽文之意。此时斜阳西下，屋顶已然飘着炊烟，饭香飘进了洛云的鼻子，他不由得吞了口口水，跑得更快了些。
　　“我回来了！”洛云喊道。
　　“哈哈，儿子回来了。”一个男人听闻便从房里步出，携着爽朗的笑声。
　　洛云的爹，名叫洛红杉，身材高大，一袭白衫，面容俊朗，嘴角经常带着笑意。
　　“快跟爹说说，今天你都玩啥了？”洛红杉眼中透着一丝狡黠。
　　“爹，你说说你，你想玩就自己出去玩好了，干嘛每次都要问我。”洛云有些不耐烦，撅起了嘴。
　　“咳……爹最近不是在帮你娘……拾掇家务，分身乏术，实是走不开啊。”洛红杉压低了声音，对洛云道，“不过……爹终于得了闲，决定明日带你…”
　　“你俩在那嘀咕什么呢？”女人的声音响起，宛如夜莺鸣啼。
　　洛红杉赶忙站直了身子道，“上桌吧，吃饭了。”连连冲着洛云使眼色。
　　洛云无奈地看了洛红杉一眼，便露出笑容，向那个女子跑去，喊道：“娘！”
　　这个女子，名唤薛清眉，大家闺秀，一双凤眼，透着一股英气。她看到洛云，眼神柔和了下来，牵着洛云的手往饭厅走去，道：“贪玩的，净跟你爹学。”
　　洛红杉笑着跟着落了座。这是洛云家里每天都会出现的情景，寻常无比，却透着晶莹的光。
　　太阳一旦下山，米渔村就逐渐安静了下来，透过亮暖暖的烛光，偶闻谁家孩子和爹娘的嬉闹声。
　　夜很静，天穹彷如透明。洛云躺在床上，伸手把头顶的窗推开一些，看着澄澈的夜空，竟无睡意。
　　明日爹爹又会带我出去，洛云开心地想道。我的“流云步”进境可快着呢，到时候要让爹爹大吃一惊。
　　洛云越想越兴奋，恨不得此刻就起身耍上一耍。
　　爹娘酣睡正香，洛云不敢造次，他按捺住冲动，注意力逐渐再次被夜空所吸引，无边无际的夜空，点缀着一条星河，明灭闪动，让人着迷。
　　夜空的尽头，会不会住着人家？
　　洛云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困意渐浓，他打了个哈欠，缓缓合上了眼睛。
　　夜黑的深沉。洛云翻了个身，嘴角的涏水流下，沾湿了枕。
　　仿佛只过了须臾，仿佛又过了很久，一丝凉风轻轻吹拂在洛云身上。洛云打了个机灵，他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望向窗外。
　　窗外星星依旧在，只是那风是从哪来的，洛云索性翻身坐起，趴在窗子上向外望去。院子里挂着的画卷随微风轻轻摇摆，花田里的叶子湿漉漉的，映着星星点点的月光，一切并无异样。
　　忽然，一道流光从天际划过，那光芒皎白如月，灿若流星。只见那流光划破了半个天空，便一头向下坠落下去，最终隐在了村子外的深山中。
　　洛云看得傻了眼。他长大了嘴，久久不能回神。
　　过了好一阵，洛云才惊呼了一声，又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此时他再次向外望去，只见远处黑黝黝的山依旧深沉，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似刚刚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境。
　　强烈的好奇充斥在洛云心头。他一骨碌坐了起来，掀开窗子就要出去。忽然，他身体顿了一下，并没有跳出去，而是蹑手蹑脚来到墙边，静静听着。他听到爹娘的呼吸并无异样，悄悄松了口气。
　　洛云胡乱穿起了衣服，然后轻轻地扶着窗棂，一闪身，便翻了出去。洛云拔足向村外山上跑去，脚踩之处，惊起了一层露水。
　　夜晚的山林十分寂静，凉风又起，洛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放缓了速度，小心翼翼地向前走。漆黑的森林中，仿佛有一道目光在紧紧盯着自己，使人不自在。
　　洛云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了，早该叫醒爹娘的。想到这，他回头望，来时的路更是一片漆黑。他吓得后退了一步，如今，只有继续往上走，那山上倾泻的月光，是仅有的依靠。洛云咽了口口水，双手紧紧攥着，硬着头皮向上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能看到一丝光亮，那光亮并不刺眼，却很凝实。仿佛希望降临，他迫不及待地向光亮处走去。
　　光亮越来越强，来源竟是山腰处的一个小山坡，山坡上生长着野花，还有一株海棠树，洁白花朵摇曳生姿，洛云此前经常来这里玩。他轻声轻脚站在树后，偷偷向前望去。
　　在那萦绕的白光中，透着一个人影。人影背对着洛云，微微仰头，凝视着夜空。人影身姿挺拔，看上去很年轻。他背着一柄剑，剑鞘古朴苍劲，正不断散发着莹莹光芒。在光芒的映照下，人影仿佛仙家下凡，仙风道骨，伟岸飘逸。洛云从未见过此等人物，不由得惊讶得合不拢嘴。
　　他愣在树后，盯着那个人影。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个人影不知做了什么动作，后背的长剑嗡鸣了一声，竟然“飕”的一下自行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宛转弧度，又落到到那人手中。
　　他握剑在手，那剑身灿烂得紧，仿佛吸收了月光，洛云有些恍惚。接着，他剑指夜空，身形变换，飒飒而舞，举手投足，潇洒飘逸。运剑仿佛蕴含强猛的气息，不断搅动山坡上的落叶，又形成一股股小旋风。他的动作时急时缓，形神合一，仿佛那柄剑知道他的心意，灵动转回，那一人一剑，不知不觉已然一体。
　　洛云的震撼无以复加，他从未见过如此飘逸的身法，更不知道，一个人运剑能达到这种程度。而他仿佛从未注意到洛云的存在，舞得愈然忘我。此刻，在洛云眼中，留存的只有那一道道飘零的影，凝成一首永续的诗。
　　时光流动恍不知，直到那人背负双手，再次静立。而洛云还呆在那里，竟然动都没动。
　　“藏得够久了，不出来透透气？”那人连头都没回，便如此道。他的声音充满磁性，铿锵有力。
　　“啊？”洛云没反应过来。
　　“快出来吧，难道还要我请你不成？”那人又道。
　　洛云的脸颊唰地红了。偷看别人舞剑自是失礼，却也是无法狡辩，倒不如大方站出来，赔个礼就是了。
　　洛云挺起了胸，假装镇定地从树后走了出来，直到离他二十步的距离，便不敢再走了。
　　“哈哈，怎么，有胆子偷看了那么久，倒没胆子过来了？”那人竟然在笑，笑声听起来十分爽朗。
　　“谁说我没有胆子，我又不认识你，干嘛离你那么近。”
　　“哼，倒是嘴硬。”那人佯怒一般斥了句，然后就要下山。
　　洛云见他没有怪罪的意思，松了口气，眼看着他就要下山了，洛云连忙喊了一声：“喂！”那人停下了脚步，却没回头，也没说话。
　　“你是谁？”洛云急忙问道。
　　“与你无关。”
　　“额……”洛云一时语塞，但并不死心。
　　“你……你能不能……”洛云有些支支吾吾。
　　那人依旧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你能不能教我练剑？”洛云鼓足了勇气，说道。
　　“哈哈哈……”笑声回荡在山林之中，并不断传远，笑得洛云几欲面红耳赤。
　　“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教你练剑？”
　　“因为你舞剑好看！”洛云想也不想地答到。
　　“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传来。洛云的脸更红了。
　　“你听说过午阳宗么？”那人忽然问道。
　　“五羊宗？做啥的？”洛云十分疑惑。
　　“是正午的太阳之意，正午的阳光，总是最温暖，也最正气。”
　　那人顿了顿，道：“如果你有一天进入午阳宗修习，也许……我就可以教你练剑。”说罢，他不等洛云反应，一纵身，高高跃起，又化作一道流光，驰骋天际，转眼便消失在那夜空。
　　洛云再次被寂静包围，刚才发生的一切太过于震撼，就好像一场梦，他呆立在原地，牢牢记住了他的话。
　　须臾，洛云回到了村子。他轻轻翻身进屋，来到墙边探听，爹娘看起来还在睡着。他又轻轻躺在床上，却是再也无法入眠。
　　午阳宗……洛云脑海里，不断盘旋着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