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在后

　　“军报！尧山大捷！尧山大捷啦！”
　　一骥红翎快马由东向西，出河阴，过奚水，越小周山，横穿燕阳关一路疾驰。抵达大杞都城咸都，已是溱皇更元十二年的正月初二日暮时分，城门刚刚关闭，见是军报，守门军士又开了城门放了信使进城。
　　正是年初二，宫城内外，张灯结彩，朝政也已停歇。
　　大杞的第三位君王杞襄王商轸破格在卬明宫正殿纳了喜报，被一同召集来观礼受贺的，还有拥戴他继位的几位重臣。
　　鹤池之变后，季奚武势力已被彻底清出朝堂，继而代之的是太师韩夷午，太宰胥魏，太傅公子犀，大尹令公孙莒和太府令公子均。
　　太师太宰和太傅自古便为三公重臣，分别由韩胥两族和代表公族势力的公子犀分领，韩氏总领国政，胥氏治兵，公子犀是商轸的异母兄长，也是溱皇血脉，现总属吏治毫无二话。大尹令是天子内臣，职位本不及六卿，但却又是君王的近身之臣，反而越发紧要。商轸启用了商族远支晚辈的公孙莒，一是看上他办事利落的能力，二来亲族关系不远不近，如此似乎恰妥，这也是有意要培植自己心腹。大尹令之下总管天子府库的财务官太府令，则当仁不让给了自己的胞弟公子均掌管。
　　可见，继位之初的杞王，既是要倚靠韩胥两大世族，同时也已将国政大权交给了自己的亲族，除了兵权暂未收回而已。
　　今天被请来共受朝贺的重臣，便是以上这几位。
　　众人入殿，叩拜君王站列两旁，便由内使蔺敏宣了信使上殿答话。
　　“奏报天子，我堇国之军东出鸠山关攻侗姒国峒山郡，与敌军激战于尧山以北，孚徒河以南之河谷地，共斩敌三万有余，俘获峒山郡野洱王兆秸。侗姒国残部今已退守南部阑牟郡，只留千余残兵仍坚守峒山郡郡置息府。现我军已乘得胜之威，正回兵北上，欲一举攻克息府。堇公闻听此讯，说此乃大杞天子圣德之威昭昭，助我堇国大军旗开得胜，特命臣六百里加急，报喜于天子。”红翎信使口不停歇，拜在地上一顿连珠炮将战况说清。
　　杞王大喜：“好，堇公真乃我大杞天威将军也，举兵东出便能克敌制胜，扬我国威。此皆众将士用命，我大杞天德护佑之力。你去回报与堇公，待他夺下息府之后，寡人定将重重贺赏他。”
　　信使作揖应诺一声，转身退出殿外。
　　太师韩夷午虽老态龙钟，但双目矍铄，思索片刻，向天子稽首谏言道：“启禀天子，堇公伐侗姒，拓疆百余里，与我大杞本无半点实利，天子即明令褒奖便可，何必要约赏堇国呢？今天下汹汹，臣恐此举纵虎为患，不得不防啊！”
　　“老太师忧虑的是，寡人又岂能不知。堇公明着报喜，实则是在向我大杞示威。我与他约赏，不过是想让他继续陷于东方战事，无暇西顾为好。方今天下诸侯坐大，我大杞又内乱刚息，北方诸国疲于和草原莫荻诸部相抗，西南诸国只顾自谋发展积蓄力量，只有他堇国先个跳出来陈兵拓土，意图称霸。可寡人又能怎样？也只好如此虚与委蛇了！”杞王此番话，意味深长。
　　老太师又思忖片刻，心生一计：“我大杞天子圣明啊，既然如此，老夫不妨再献一计。侗姒国北地峒山郡共有南北七城，西部与堇国以鸠山、尧山为界，北部与函国以霸河为界。堇国攻城略地，可以，但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依老夫之计，我们可密报于函国，让他们趁着息府攻城焦着之机，发兵南下，分他们一杯羹吃。不知天子及诸位大臣，意下如何？”
　　“嗯，好！老太师此计，甚妙。封国和边国自古就有嫌隙，若此次函国抢了堇国到嘴的肥肉，那就让他们掐去好啦！哈哈哈，此后，我杞国也可省了心力，要整天提防着堇国啦！”太傅公子犀拍手称快。众人也附和此计可行。
　　“启奏天子，老太师此计是妙，不过臣担心，此事如若泄露，我杞国会与堇国结仇！”太宰胥魏忧心道：“依臣之见，如今堇国势大，不如随着他们去好了。他们诸侯之间这些杂事，我们还是不要沾染的为好。请天子斟酌。”
　　“胥魏，你这般畏畏缩缩言辞，未免与你太宰之位不符吧？”公子犀呵呵冷笑，讥问道。
　　胥魏愤而涨的满脸通红：“太傅，我胥氏老族人历来忠心大杞，胥魏献策，皆出公心，你何苦这样挖苦于我？”
　　胥魏转而向杞王跪地深深一拜：“圣德天子在上，若您也这样认为胥魏不堪当太宰大任，您现在就免了臣这职衔罢了，也省得让人家整天在背后，说臣的风凉话，辱没了微臣胥氏一门的名声。”
　　胥魏说罢，竟自顾自的委屈啜泣起来。
　　“哈哈哈，爱卿此话从何说起，胥氏一族，曾辅佐先王溱皇开创大杞有功，而后，又随寡人平定了季奚氏作乱，拥戴寡人承继大统，更是赫赫大功。胥氏一门，皆贤臣良将，寡人岂能不知，我大杞臣民又岂能不晓呢？”杞王赶忙安慰道“今日朝议，诸公卿各抒己见而已。王兄向来鲁莽之人，心直口快，口无遮拦，昏昏之语，确实冤枉了爱卿，不过也无他意，还请太宰莫要记挂在心上。王兄，你还不快给太宰赔罪？”
　　“哦？嗯，唉！太宰，犀，刚才言语冒犯了，还望，还望恕罪！”公子犀硬着头赔个礼。
　　太师韩夷午可是都看在眼里，胥魏和公子犀不和久矣，表面上他二人从来说不到一个壶里，实质上，是公族要罢了胥氏的兵权。当朝的大杞天子商轸可不同于之前的小儿王，智谋甚远，城府之深，他韩夷午有时都难以捉摸，况且他又有几个得力的兄弟帮衬。今天这出戏，说白了没准还就是他们一起演的，胥魏应该也早知道这种局面，所以才故意以退为进，表面是言辞弱势，其实是端出老资格来敲打商氏兄弟，好保全自己的地位。可惜啊，谁让他胥魏和自己也从来政见不和呢，自作孽，不可活。
　　老太师把这一切看得透透的，但毕竟是朝堂，还得帮衬着打个圆场：“哈哈哈，同殿为臣，如一家之长幼子女，哪还有个不磕磕碰碰的。两位大人都是我大杞庙堂重臣，国之柱梁，岂会因这些许小事斤斤计较。如今紧要，老臣以为还是尽速定策离间为好，望天子定夺，机不可失啊。”。
　　杞王沉思良久，下定决心：“嗯，那就依老太师计策。大尹令公孙莒，此事便交给你去办，切记，此事乃宫内流出的消息，只要透给函国就好，不要让他们认为是我们杞国盼着他们打的，你可明白？”
　　大尹令忙弯腰深鞠一躬领命：“微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