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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宋卿好。”
中午火锅店的人不多，正厅放眼过去就几桌，应逍的声音即便没刻意扬高，她也完全能听到。
宋卿好浑身一紧，拎着的挎包绳一不小心勾住旁边那桌的椅子，顿时哐一声响。她被迫停下，略微狼狈，看他单手将放倒的椅子捞回原位，眸色沉沉。
“有事？”
她声音绷着，面上挂着的笑容很飘，“现在大白天，安全系数高，应警官不必客套地非送上车。”
应逍向她靠近，远看像是两人在进行亲密耳语，宋卿好听见的却是一句没头没脑的——
“我很晚才收到。”
“很晚才收到什……”
“三年前那通语音留言我很晚才收到。后来再打你电话关机，第二天我就被安排去了华盛顿深造。”
现在告诉我这些干嘛？
抱歉没在我高空坠落的时候做降落伞吗？
想告诉我你的心不够狠，其实有打算做样子地安慰一两句吗？
刹那，宋卿好脑子里一连串诘问兜头砸下，可话到嘴边则变了味道——
“哪个晚上？”
女孩的表情天真有余，“现在什么世道，我还傻帽地给应警官留过语音信息这种玩意？我倒是也忘了。”
赏他的一巴掌，这么丢脸的过去，他可以选择性不记得。
那么她留的言，拼上她自尊的一声声祈求，苍天有眼，她也能忘记。
至少，要假装可以。
看她咄咄逼人的架势不减当初，甚至更炉火纯青，应逍没介怀，反而一笑，“那挺好。”
他吊儿郎当抹把脸，“我只是觉得，感情这件事还是很美好的，就特别不希望曾经有什么莽撞举动给你留下阴影，所以有误会都习惯当面解释。”
看来自己不是第一个收到解释的姑娘了，宋卿好心头冷笑，口吻算有骨气：“没事，贵在经历嘛。”
她云淡风轻讲，“谁的二十岁不犯点傻栽点跟头呢？不是你，总归也会是别人。但我顶多做到不憎恨，感谢就别奢望了。毕竟是我自己够坚强才没有一蹶不振，与任何人、包括应警官，都没干系。”
一番话说得客观体面，叫应逍眼里的光深了又深，却没再阻拦那道飘向大门的纤细身影。
门开，中央空调的冷气泄出去，正午的热浪扑进来，宋卿好恍惚一呛，鼻子反酸。
“应逍。”
透过镜面，见那人还站在原地，她莫名停住脚，主动回头叫，“美国没手机的，是吗？”
“嗯？”
他正陷入沉思，没太听清，抬头只见宋卿好问完就自嘲地扯了下唇角，终于是头也不回走掉。
那一天，宋卿好发誓，此生再也不会来这家火锅店。
不是怕触景生情，而是它太不专业。
你说，你一家火锅店，好好研究毛肚和肥牛怎么做更新鲜就行了，为什么老是跨界当导演和歌手？一会儿傍晚放爱情电影，一会儿大中午放情歌。
还是那种老掉牙的苦情歌。
什么，如果你爱我，你会来找我……
你会知道我，
快不能活。
呵呵。
宋卿好没在门口打车，因背后的歌声太刺耳。
顶着太阳往左步行了五六百米才停下，正好停在一家药店门口。她偎了偎一小时前被没开锋的刀戳的皮肤，想想，走进去问店员，“有没有敷外伤的药？”
可笑。
已经不是公主，却还生了副公主的身体，皮肤嫩得稍不注意就剌痕破皮。
以前和应逍好的时候，他偶尔下手没轻重。醒来看着青一块紫一块的细白，难得意识到自己是禽兽，会主动给她做好吃的。
应逍估计从很小就开始打理自己的生活。虽然看着不正经，独立气息却重，尤其擅长川菜。
但他也懒，一般就用盒饭和外卖打发，要不就食堂。只有宋卿好在宿舍住的那段日子才勉强做了几顿，馋得她舔盘子的举动都出来了。
要不怎么说，禽兽不可怕，就怕禽兽有文化，会下厨的更要敬而远之。
绑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绑住他的胃，绑住女人又何尝不是？
夜。
宋卿好洗完澡正敷药，邮件铃声响。她摸过手机弹开提示，发送者是夏之时。
很正统的官方邮件，无外乎正式邀请宋卿好及其团队加入古佛修复项目之类的话，最后还附上一张很周全的预算表，表格中有时间成本和精神成本等各项明细。
邮件像有声音和画面似地，宋卿好光是想想夏之时那一本正经的脸就好笑。
再瞄下最终价格，和心理预期偏差不大，得，她代替老秦拍板了。
电话很快来。
夏之时：“这个活儿为了堵悠悠众口上头盯得紧，明天有时间吗？去县里走一趟看实物。”
“应该没问题。”
宋卿好边答，边把睡衣一点点往下卷。那外敷的药有点辣，碰到伤口时她微微嘶了声，引电话那头的人一怔，“这个点，我是不是打扰了……”
意识到他想歪，宋卿好默默翻白眼，语气却不那么客套了，“现在这种情况，我是不是应该回句没男朋友比较妥当？”
夏之时尴尬得虚拢手，微一笑，“那，明天见。”
县上离虞城不远，一个多钟头的车程。本来老秦要同去，后来不知抽哪门子风，说想起来有份合同忘了寄，将宋卿好送到约定地点就闪人，留她和夏之时眼对眼。
宋卿好心中坦荡，素来大方，她轻踮脚拍下男子肩头，“启程吧，大佬。”
夏之时避开坑坑洼洼的老路，走的新县道，一路油菜花开得好。
难得见这野趣风光，宋卿好刻意降窗打量，他便不自觉踩了刹车放慢速度，偶尔也侧下目，只见头顶晴刚好。
宋卿好回首，第三次捕捉到那人慌乱避开的目光，终于确定自己不是眼花。
“夏副主任的行为让我想起儿时一件趣事。”副驾驶的人眨眨眼睛，表情灵动，“小时候我特喜欢写日记，并慎重其事叮嘱我爹妈千万不能看。但他们不听，于是我开始在日记上写各种几乎不可能被完成的心愿。写完不忘在日记末尾卖个惨，顺带夸我爸妈多么英明神武善解人意，其实就想变相引诱他们帮助我来完成心愿。”
宋卿好略一顿，回到正题：“您刚刚那几个被抓包的偷窥动作太明显了，特别像我小时候为了达到目的而故意去开放日记的行为。”
至于他的目的是什么，宋卿好看穿不说穿，毕竟未来几个月还得靠他吃饭。
夏之时面色微赧，不知从何解释起。
宋卿好对他肯定有特殊吸引力。只是他惯来无趣古板，又选了个太过安静的职业，根本不知道喜欢和谈恋爱是什么感觉，白生了副不差的皮相。
所幸宋卿好给了他台阶下，“没事夏副，不管您目的何为，且都放在case后面再谈？我毕竟是靠本事吃饭，不想被冤枉靠脸。虽然靠脸胜算可能更大些，哈哈。”
然后夏之时也忍俊不禁，跟着笑了。
他其实懂的。
项目一完，两人兴许就各奔东西交集甚少，哪儿还有什么后面？宋卿好不过是打太极的推口话，可就是有本事能让听的人不那么难受。
“宋小姐谈过很多次恋爱吗。”
既然她放开了，他也尝试主动打开话匣子，熟料得到的答案居然是“就一次”。
“不过一次胜十次。”毕竟遇见的是王者。
等车里的沉默完全被打破，夏之时越来越放松，“看样子是段愉快的体验。”
还体验呢。
宋卿好觉得这人外表成熟，心态怎么还跟小孩儿似地，非黑即白：“夏同学，老师相信你没谈过恋爱了。”
因为尝过红尘的都知道，爱是愉快和痛苦并存，压根没有单纯的喜与哀。
“那你们……怎么分开的？”
察觉他没恶意，宋卿好回忆了下，“严格讲，真正的分手两个字是我说的。”
“他犯了什么错？”
“好像什么错也没有，或许就是缘分到头了，没办法赖着不走。”
接着夏之时就体贴地没再问了，因为宋卿好声音越来越低，一点儿也不像他印象中的那个明媚姑娘了。
“咳、你听过这个故事么？加菲猫里面的。”
他清清嗓，“就说有一天，加菲猫走丢了，被卖给一家宠物店。它非常惧怕乔恩找不到自己而着急，日渐消瘦。终于有一天，乔恩走进了宠物店，看到了加菲猫，他欣喜若狂将它买回家，结局圆满。可故事的最后，加菲猫圈在阳台-独自看着日落说了那样一段话：我永远也不会问乔恩，那天他为什么走进这家宠物店。”
宋卿好一听，表情整个更沉了，“您说这个故事的用意是……故意给我添堵？？”
故事她早听过，太丧了，让人光是听听就对感情失去了期待。
亏得应逍大言不惭说什么，感情这种事还是很美好的？谁给他的自信。
“你听的可能不完整。”夏之时目视前方，忽而出声，“真正的结尾，最后一句话其实属于乔恩——
他看着加菲一如既往躺在阳台的背影，内心澎湃又庆幸。他对自己讲：我永远也不会告诉加菲，失去它的我曾经多么煎熬。以至于我发誓，走遍全世界的宠物店，也要将它找回来。
走遍全世界，也要找它回来。
所以，猜忌和缺乏沟通往往才是一段感情的致命点。那么，感情究竟是美好的吗？
宋卿好发呆，不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