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撕破的衣服

　　“这个故事于他而言，既不悲惨也不悲壮，他不关心什么命运坎坷，现实所迫，不关心什么社会和谐，社稷稳定。他关心的，仅仅是那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衣服。”
　　——胭脂斋“自古穷酸，色心最重。”
　　长夜漫漫，贾逊无法入眠，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不知道他在后悔什么，从他轻微扭动的嘴角和紧皱的眉头，依稀可以辨别他是在反复的问候某些人的家人和祖宗。
　　夜深，破庙。贾逊在稻草堆中换了一个睡姿，借翻身的时机偷偷瞄了一眼这间破庙里面，发现所有乞丐都睡了，可是有两个老乞丐还坐在火堆旁唠嗑。他想礼貌地劝两老别叽叽了，赶紧睡了，可惜他只是来“蹭睡”的，哪里敢大声说话？只能不停在心里默默问候：“我叉叉，大半夜不用睡觉啊？明天你们不用上班啊？乞讨也是份职业，拜托敬业点好不？”
　　从客栈走出来，头脑晕乎乎地，也不知道是怎样爬进这间破庙的。酒已经半醒的他只是想求一角落遮风避雨，熬过今晚，争取明日天亮时，自己还能睁开眼睛。诺大的破庙里面，只有十来个乞丐栖身。贾逊见此情景，很是高兴，以为自己能舒适地睡一个好觉。谁知又出乎他的意料，遇到了两个话痨乞丐，大半夜不睡觉，一直吧嗒吧嗒说过不停。
　　贾逊酒精入脑，心慌想吐，本来就难以入睡，加上这两个老话痨的功劳，贾逊悲催地注定只能一夜辗转。
　　“那晚的事你知道？”
　　“知道，我就在那条巷子边，怎么不知道？啧啧，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真的假的？”
　　“那个女贼被抓住后，啧啧，用这么粗的绳子捆住，直接被拖在地上走——我说的是拖在地上走，就像拉一捆稻草——拉条死狗一样地在地上拖着走。”
　　贾逊本来心焦气躁，可是听到两个乞丐唠嗑到昨夜的“女贼”后，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了。今天，他也听见到处都在说昨夜城里抓到一个女贼的事儿，但是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并不清楚。
　　贾逊竖起耳朵，准备听听故事的大概，可惜两个老乞丐的思维跳跃得很快，立马又转移到其他话题上去了。贾逊听两人不再谈女贼的事后，又蒙着头准备集中精力入睡。
　　“唉，你刚刚不是说你看见那个女贼怎么来着？”
　　在贾逊好不容易要睡着的时候，那两个乞丐又回到“女贼”的话题。
　　“听说有几个胆大包天的贼，偷了关老爷家的传家宝。嘿嘿，这几个贼的手段再高明，也不可能……嘿嘿，咱岷西谁不知道，关老爷家有通天的背景，他家可是出过神仙的。就这几个小毛贼，在人家那里……嘿嘿。”
　　“关老爷家出过神仙？”
　　“说了你也不知道。”那个乞丐用手神秘的指了指天，说。“真正的神仙。”
　　“天？那还了得！”另一个乞丐失声到。
　　贾逊的兴趣又被两个乞丐提起，他轻轻翻了个身，面朝两个老乞丐，微微眯开眼。
　　两个乞丐沉默一会儿后，继续聊到：“那……那些贼不是去偷关老爷家宝贝，得手没有？”
　　另一个乞丐面露轻蔑的表情，说：“你说可能不？哼，那几个人刚刚动了偷东西的念头，就被关老爷家天上的那位知晓了。天上的那位把这事儿告知关老爷。关老爷家在岷西是什么地位？他一声令下，城里面的捕快、军队全都动起来……”
　　“那几个贼全被抓住了？”这个乞丐面色激动地问，也不知道他激动什么。
　　“当然抓……抓到了其中的一个，就是昨晚上我看见的那个女贼。”
　　“不是连军队都出动了吗？”这乞丐不解。
　　“你以为敢把主意打到神仙头上的贼是一般的贼？”这个乞丐哼哼。
　　两人的话题又转到神仙上面去了。
　　贾逊对神仙的事儿不感兴趣，他只对女贼感兴趣。再细化一点，他对“贼”也没有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有“女”。集中注意力听两个老乞丐一直谈神仙的事情，听着听着，一直睡不着的贾逊居然迷迷糊糊入睡了。
　　在贾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其中一个老乞丐说了一句“衣服都撕烂了”，贾逊立即清醒过来，竖起耳朵听两个乞丐的谈话。
　　“就像拖一条狗一样一直拖进牢房，那女贼，全身是血，啧啧，有几个年轻的捕快，嘿嘿，特意去打那女贼，把女贼的衣服都撕扯烂……嘿嘿，那胳膊那小腿儿……啧啧。”
　　两个老乞丐露出猥琐的目光，贾逊在心里鄙夷地骂一声：“老色狼！”贾逊却不知自己嘴角也留着口水，等了半夜，终于等来他想听的东西了。
　　两个老乞丐在继续猥琐谈论女贼被抓的过程，贾逊在一旁猥琐地偷偷听得津津有味。这个故事于他而言，既不悲惨也不悲壮，他不关心什么命运坎坷现实所迫，不关心什么社会和谐社稷稳定，他关心的，仅仅是那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衣服。
　　“那女贼是怎样被抓住的？”
　　“嘿嘿，这事儿你问第二个人，没有一个能清楚。”
　　“你清楚？”
　　“那是自然。你知道的，当时我睡在金冠巷，就是女贼被抓住的那个位置。”
　　“然后呢？”
　　“嘿嘿，当时我就偷偷伸头出去看啊，看见一个大官带着一群人过来问情况，然后有捕快就过去汇报，说他们是在棺材巷那边发现女贼的踪迹的，之后一路追过来，才在这边追上的。”
　　贾逊听到“棺材巷”三个字的时候，感觉有点耳熟，似乎听说谁在棺材巷睡过觉。他想了一下，回忆不起来，心想那地方只有鬼才会去睡，他也没有再关心这个问题。只是隐约感觉有点不舒服。
　　“棺材巷是什么地方？半夜谁敢从哪里过？我看被抓的女贼年纪不大，很多事情还不懂，才跑到那里去了，被鬼扯到脚了。”
　　“嘘嘘，大半夜的，别说那个字！”
　　“对对，肯定是被那东西扯住脚了。否则其他贼都没抓住，偏偏就她被抓……我给你讲，棺材巷那里……”
　　听见他们话题转到“鬼”上去了，贾逊听着害怕，捂住耳朵准备睡觉。睡着睡着，贾逊忽然“腾”的一下坐起来，吓得两个正在谈鬼的老乞丐差点尿裤子了。
　　“棺材巷？”贾逊瞬间想明白什么，自己昨夜睡觉的那条巷子就是叫做棺材巷吗？自己还“嗨”落一个飞贼。难道，那个飞贼就是......贾逊心脏咚咚的直跳，心里无比的难受，当故事与自己无关时，再悲惨的故事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故事。当故事中也有自己的角色时，再普通的事情也无法再普通了。贾逊此刻，就像什么东西卡在喉咙，想吐吐不出来一样，一瞬间他的身体里挤满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些情绪要把贾逊挤爆炸，可惜无法排解。
　　两个老乞丐还在用惊恐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一惊一乍，面色异常的年轻人，不知道他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
　　事情必须问明白。贾逊勉强的露出一个笑容，这一笑，又吓了两个老乞丐一跳。
　　贾逊看见火堆旁边有一个葫芦，于是指着该葫芦，借口说：“呵呵，我口渴，想起来找点水喝，老人家，不介意吧？”
　　见两个老乞丐没有反应，贾逊自动理解成两人默认了，于是他一边道谢，一边挤到两个老乞丐的中间。贾逊拿起葫芦，拔出塞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只是觉得这“水”辛辣刺喉，可一时间他也没有注意这些。
　　贾逊呵呵笑着说：“刚刚听两位说女飞贼的事情，我想问问......”
　　“这里是哪里？”他摇摇晃晃的爬起来，举目四望，天地一片漆黑。“我怎么醉成这个样子，该往哪边走呢？”
　　贾摸着黑没有走多远，前面就隐隐有灯光出现。“在漆黑的夜里，有灯就有方向，在我迷失无助的时候，谢谢命运之神的指示，这是是上天对我的眷顾。”贾逊一边感概自己的才华横溢，一面精神抖擞，加快步伐前行。“就算不能借宿，随便找一个墙脚靠着也好。有人烟的地方，没有豺狼，不比睡在荒郊野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在心里如是想到。
　　想着想着，贾逊抬头一看，一座恢宏的城市静静的在前方屹立着，城市中的人已沉睡，城中的灯火依旧明亮，城墙上依稀可以看见几个值班的士兵在巡逻。他惊退两步，忍不住骂道：“怎么走回来了，闯着倒路鬼了？麻辣隔壁的！老天你这是开我的玩笑？”
　　贾逊踉踉跄跄地走过石拱桥。“头疼，不管了，先睡了。”他想找个避风的地方，可惜找不了，就随意靠着一棵柳树，将就睡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阵得意的嚎笑声把贾逊从梦中惊醒。贾逊最恨别人打乱他的美梦，他想发作，可是良好的修养制止了他的冲动。
　　“哈哈哈哈，有我秀城第一神捕在此，你以为你们能逃得掉？”一个年轻英俊的青衣捕快的站在桥头，右手提着一把精铁长剑，迎风而立，衣袂飘飘，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感觉。在他面前二三十米的地方，站着三位相互搀着的女子。
　　这三位女子身上，皆有不同程度的伤痕，特被是被护在中间的那位身材娇小的女子受伤尤为严重。见她秀发凌乱，满脸伤痕，口角溢血，裹在身上的披风已经被鲜血浸透。左右两女子扶住她，她摇摇欲坠，却又强撑不倒。
　　“这是......被关在牢里的哪位女飞贼吧？真是无法无天了，居然有人去劫狱了。”贾逊如是想到。他猥琐地伸出一个头，准备看一部警匪大片，手却下意识的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摸到一块板砖，顺手捡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捡起这块板砖，当手握住板砖的那一分钟，他自己都被吓出冷汗。“这板砖怎么就跑到我的手里来了？赶紧丢掉！”贾逊心里这样惊叫，可是手却把板砖握得更紧。
　　城里开始喧闹起来，似乎有大队人马正赶过来。
　　身材最为高挑的那位女子放开扶住重伤女子的手，向前跨了一步。青衣捕快冷哼一声，说：“见我在此不束手就擒，还妄挑衅我朝廷煌煌神威？”
　　高挑女子从衣袖中抽出一把短剑，送死似的冲向桥头的捕快。贾逊心里咯噔咯噔直跳，再看另外两个女子，眼溢悲戚，面露绝望。
　　“要打起来了！”贾逊全身颤抖，不知道是兴奋过度，还是紧张过度。
　　“求死？这个问题你做不了。”面对该女子的全力攻击，捕快轻蔑的说到。
　　“叮咚叮咚……”高挑女子竭尽全力的攻击，却被青衣捕快三下两下化解了。
　　看着因力竭而半跪在地的女子，青衣捕快得意地哈哈大笑，说：“哈哈，我已经……靠！”
　　青衣捕快正得意大笑的时候，一块板砖悄无声息地从他的后面飞了过来，“啪”的一声拍在他的后脑勺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感觉有点黏糊糊的东西，伸手一看，手上粘有黄色的泥土。
　　居然是泥土！肮脏的泥土！是可忍，孰不可忍！青衣捕快的小宇宙一下子爆发了。他怒目四顾，高声吼到：“是谁，给我站出来！”
　　贾逊看了看手中不翼而飞的砖块，再瞄了一眼受伤的三位女子，咬咬牙，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只见他先在地上摸索一阵子，再双手藏在身后，勾腰驼背，猥猥琐琐的从一棵柳树后面冒了出来。
　　“这……这是一个误会，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随便扔一块砖头会砸伤人。你，你别冲动，医药费我出，医药费我出，哎呀！”贾逊一出来就连忙认错道歉，可是青衣捕快不接受他的道歉，怒火冲天地冲向贾逊。看见温文儒雅的捕快一下子像一头野兽般的冲过来，贾逊本来就胆小，立刻被吓得手脚失措，一不小心，藏在身后的双手摸出两块板砖，再一不小心，这两块板砖迎着捕快的面飞去……他自己则纵身一跃，跳进河里面。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临走之前贾逊没有忘记再次向青衣捕快致歉。
　　暴怒中的青衣捕快准备要跳下河抓贾逊，可是不知道他是不会游泳还是嫌河水脏，于是犹豫了一会儿。犹豫这一会儿，他似乎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赶紧回头一看，三名女子已经不见踪迹了……
　　次日下午，躺在一间又窄又破的小草屋里的贾逊忽然从熟睡中惊坐起来。
　　“擦，这个噩梦真他玛的恐怖！吓死人了。”贾逊拍拍自己的胸口，大脑不由自主地回忆着昨晚的噩梦……模糊中看见有一名捕快在抓捕三名嫌疑女子，在关键时刻，他却匪夷所思的扔了捕快一块板砖，其行为除了造成该捕快头部轻伤外，还直接导致三名嫌疑犯逃脱。之后，他居然还鼓动一间破落客栈里的社会不良青年翟权、燕乾，将三名嫌疑犯转移到深山里一猎人搭建的草屋内，帮助三名嫌疑犯逃避公门捕快的追捕。真的无法相信在梦中自己会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情来！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在梦里面我怎么这么胆大包天啊？幸好只是梦，幸好，幸好。”
　　“吱呀。”木门被人推开。贾逊抬头一看，一名长发女子端着一个碗，站在门口。因木门面朝西方，此时夕阳西下，余晖万丈，阳光恰好直射屋内，刺得贾逊双眼眯缝，没有看清来者的样子。。
　　“咦，她是谁？我现在在的这间破屋子又是哪里？”贾逊思考着。
　　“贾逊哥哥，你醒了。”一个清脆的女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