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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漫无目的地在坎迪斯的大街小巷里走来走去,她形容哀伤、憔悴,身着一色黑衣,灰黑色的头发上扎着一条黑纱巾,一双黑眸子死死地盯着前方,以一成不变的速度在每一条无人问津的小径上走过。
她简直像是失去了丈夫的女人一般。
“兰德……兰德……”女人的嘴里一颗不停地嘟囔着,她的两手交叉放在胸前,下巴微微昂起,仿佛在下一个拐角处,就能聆听到主神的启示。
在很长时间过去以后,坎迪斯的早晨仍然清凉而多云。长长的雾带凝定不动地缠绕在小城的周围,远处的森林和山峦则罩着白色和灰色的浓浓的淡色云雾,从每个人的抬头处都可以看见一小块或者一条条的蓝天。每当太阳从中间射出它的光芒,新砌的市镇便白亮白亮的,与人们脸上黑色的阴影形成强烈的反差。
莫莉的耳边传来闷声闷气而又单调凄凉的歌唱,那是不知道的哪个有钱人家又买到了一首哀曲。由于花上几个没甚么用的钱便能为逝去的亲友奏上一段,为说不多的还留在坎迪斯的乐队的日程已经紧紧地排到了夏天的时候,许多人在交谈着的时候抱怨尸体已经有发臭腐烂的迹象,但这气味往往确实没有在空气中弥散着的那些味道来得重。
莫莉侧耳听着这婉转、悠扬、每一个音调都拉得非常长的曲子,慢慢地走回了面包店,敲开了大门。
“莫莉,你回来了?”刚一进门,母亲便给了她一个厚实的拥抱,她身体已经在某一天早上突然地好转了许多。在抱着的时候,莫莉看到她狭窄的前额上布满横着的皱纹,煤晶般又黑又亮的眼睛闪动着黯然的光辉。
“是的,母亲。”莫莉提了提精神,她苍白的脸色变得有些红润。
“打听到什么了吗?”玛丽牵着她的手进了屋子,里屋的厨房那里传来一阵阵热浪和低沉的闷哼。
“没有……什么都没有……”莫莉眼神又垂了下来,神色黯淡了许多,“和昨天一样。”
“不要心急,总会找到的。”玛丽扶着她的手坐在椅子上,突然咳嗽了两下,“你饿了吗?去吃点东西,桌子上有洋白菜汤和白面包。”
“我扶您去床上歇会儿吧。”莫莉把手抵在玛丽的背上,总下往上轻轻地推着。在玛丽犯病的时候,这样总能能让老太太的心里舒服些。
“我倒是刚从床上下来。”玛丽摆了摆手,嘴角往上抬了抬,“我不要紧的,你来和我说说话吧——讲讲外面怎么样了。”
莫莉摇了摇头:“还是一团糟,大家都要死要活的……”
“外面经常吵的我睡不着觉,晚上的时候。”玛丽用手捂着头,“有时候我害怕来强盗,前些阵子隔壁的裁缝家就遭了劫……”
“我还是想念在花店的日子。”莫莉转到侧边,用手捏着她的胳膊,长吁短叹。
“我也是。”
“我今天又去了那边,那儿已经整个被毁,消失了。”莫莉突然停下了手,跪在地板上,头倚在玛丽的腿上,“母亲,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唉,我的宝贝……”玛丽用手抚着她的脑袋,安慰道,“世事无常,我们得早点想个主意。”
“但是……都没了……全都没了……”莫莉趴着哭了起来,任清亮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着,“他也走了……兰德……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玛丽一言不发地摸着她的头发,感受着她钻心的痛楚。自从那天起,每天夜里她都梦见那个离她而去的人,而每当她想起,她的咽喉和胃部就火烧火燎地难受……玛丽又怎能真切地体会到,她过的是怎样的白天黑夜呀!
“母亲……我好想他……我好想……”她的啼哭以及颤动的下巴沾着的泪水,无不让人动容,“但是……他就这样离开我了……”
“莫莉,听我说,他不会有事的。”玛丽把她前额上的头发拨到后面,“他会回来的。”
“不,他不会了……他被抓走了……”莫莉突然尖声喊叫着,“我亲耳听见杀人的声音……兰德,我的兰德……他的血溅到了我的眼睛里,就像以前那样……”
“没事的,都没事的……”玛丽把她拥在怀里,莫莉整个上身都卧在她的腿上,又叫喊,又哭泣。
过了很久,莫莉的声音才渐渐小了下来,然后安静地、小小地抽搐着肩膀。玛丽把她的头抬起来,抚摸她,吻她的前额,让她冷静了许多。
“母亲……我还是扶您回房间吧。”莫莉低着头,通红的面颊上满是泪水。
“我不要紧的,我心里是想着帮老詹姆斯一些忙,毕竟我们赖在这里……”玛丽试着谈起别的话题。
“我马上去看看他。”莫莉吸了两下鼻子,用手帕抹了抹眼睛。
“你不用勉强自己。”玛丽拍着她的后背,“你要先照顾好你自己。”
“詹姆斯先生现在肯定也很难受。”莫莉摇了摇头,“我得去帮帮他的忙。”
“唉……”玛丽拗不过她,于是她握着莫莉的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你得注意,他是个逞强的人,他一直都这样……”
莫莉的脑袋里浮现出了兰德那张逞强的脸,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的……我先扶您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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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玛丽扶回床上之后,莫莉吧整个客厅收拾干净,几乎从头到尾打扫了一遍。她听到厨房里仍然有不时的哼声和烤炉的嘶叫,她小心地推开门,把头探了进去。在房间里,一个巨大的烤炉占据了整个墙壁,里面闪烁着死气沉沉的火光,熏得屋子里的空气又闷又热。詹姆斯坐在旁边的矮凳子上,额头和鼻子上都是汗水,他用肩上的毛巾用力地抹了抹脸,长叹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躺了下来。
“詹姆斯叔叔。”米娅拿着一杯水,走了过去,喊道,“您要喝水吗?”
“哦,莫莉,谢谢你。”他转过头来,咧着嘴冲她笑着,胡子里黄黄的牙齿不断地流露出那种中年男人特有的盲目的要强和固执。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莫莉在旁边转了转,架子上摆着一团团已经发酵好的面粉,伸进锅炉的铲子上残留着几块焦黑的面团,桌子上的碗里放着已经见底的黄油,暗示着最近来订购面包的贵族并不是十分可观。
“没,你去看着你母亲吧。”詹姆斯鼻子红红的,好像刚在小酒店里喝了酒,
“不,我们一直待在您这里,却不帮您做点什么,会过意不去的。”莫莉的眼眶还是红红的,索性由于这温度的原因,并不容易注意到。
他扶着腰站了起来,把莫莉拉到了一边,“快出去吧。”
莫莉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詹姆斯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放在了桌子角上,然后又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又开始忙活起来。他嗓子里哼了一声,握着铲子的把柄,把装着面团的前端伸进了烤炉里,胳膊就这样举着,一直等待着面包的出炉。
“我来帮您吧。”莫莉看到他的胳膊有些发抖,想要走上前帮帮忙,于是站在一边问道。
“别来,火大!”詹姆斯声音几乎是粗暴的,他哼声的时候晃动着脑袋,以这种手段来确保他的力量。虽然他的年纪确实不能说得上是年迈,可是就在这几天里,詹姆斯头发已经灰白,顶上也开始秃顶,面孔变得消瘦而蜡黄。
“你回去罢!”他在热浪中喊道,说话时眼睛没朝这边看。
莫莉发出了一阵叹息,离开了厨房——她并非因为这场交谈的不欢而散而哀叹,亦不是因为这个男人是如此的固执而惆怅,当她确切地看到他手腕在某个时刻不住的颤抖、几乎放下工具的时候,当她看到男人宽厚的额头上在某天清晨突然爬上深深的皱纹的时候,她当然明白他内心这无比的哀伤,她在所有时刻都难以体会到的丧子之痛,这一秒和他确切地联系在了一起。
当然,现在的她,还体会不到这男人的叹息中含着的更深的含义。他或许痛苦,或许愤怒,或许后悔,或许自责,但作为一个父亲,他永远爱自己的孩子。
“母亲!”莫莉走进大厅,看到玛丽扶着门框,在门口的椅子上坐着,“您怎么出来了?”
“我在这走走。”玛丽笑了笑,她指着干干净净的屋子,“结果发现没什么事可以干,就坐在这儿了。”
“唉,您得多休息。”
“你刚才去烤炉那边了吗?”玛丽用手拽着自己的衣服,“刚才有人过来传话了。”
“谁?”莫莉有些排斥这个词汇,“是好消息吗?”
“不算是。”玛丽有些吞吞吐吐地,好像想咽下刚才的话。
“唉,您还是说吧……大抵坏不到哪里去。”
“在下周的这时候,”玛丽闭着眼,索性把话说了出来,“之前抓到的‘红魔’会当街斩首。”
“哦!”莫莉叫了一声,就这样晕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