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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静海城的东南方向,百十里地外有一条入海长河,名为荣江,荣江的入海口上有大小两座山峰,峰形如同一长一幼两虎,出海渔民从南海打渔归来,如同见到两头猛虎横卧在河口上,镇守着南国门户,于是就把虎山脚下的市镇唤作虎威。虎威镇是禹帝国的临海重镇,内扼东海西海两州,外守南洋,素有“金锁铜关”之称。
这一日是元月初十,黄昏的太阳沉在西边,虎威镇上张灯结彩,刚过完春节的镇民们又开始热切地准备五日后的元宵佳节,处处是欢闹的气氛,除了集市旁这座旧破小宅。
宅前冷冷清清,宅门上也没有贴春联和红福大字,若不是窗里透出来的那点冷冷淡淡的烛光,路人大都会以为这是座废弃已久的宅院。
此时,旧宅冷窗下,有一清瘦汉子静默的坐于昏黄的烛光中,低头凝视摊开放在案上的书卷。
汉子身穿黑色冬袄,虽生得瘦削,但精神气儿比那些终日抱着烟杆的老烟鬼足上百倍。
说他在凝视书卷并没有错,因为他只是盯着书里的小字,却没有心思领会字里的意义,一本《青史》在案头摆了许久都未见他翻动一页。
他在等候一个人,心里焦急如焚,哪儿有心思放在史册上。
这段时日汉子住在镇衙门给他安排的客房内,今日午时,他在房里写信,忽然听到三声绵长的蝉鸣。
若听闻得三声蝉鸣,便速到旧宅议事,这是他与那人约好的暗号。来到虎威镇已有十多日,汉子早就在等这一天了,他当即收好写到一半的信件,匆匆赶到这一处不起眼的宅院。
怪的是,足等了那人三个时辰都不见人影,汉子心头渐渐起了担忧,怕他被什么旁人纠缠,虽然又想到以他的本事能够给他造点麻烦的人少之又少,但还是不免忧虑。
想到后来,汉子索性抛下书卷,起身在窗前来回踱步,以便细听窗外响动。
又过得一盏茶的时间,窗外传来三声蝉鸣,跟午时听到的一样,屋角飞檐下同时有一条黑影掠过,路人看了只道是斑驳树影。
屋里焦急的汉子终于舒展开绷了很久的眉头,心知是等待多时的人来了。
他踱到门边,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一阵儿,门外一片寂静,连原先喧闹的市井杂音也消了不少。
错不了,是等的人来了,汉子急忙打开一条门缝,一个身影从门外直穿了进来。
“龚大人,久等。”门刚掩好,来人已在案前拱手敬道。
先等在旧宅里的清瘦汉子不是别人,正是禹帝国礼经部的左侍郎龚以宏,他是徐元抚的密友,全力主张禁除黑罂烟。光铭君下旨命龚以宏随钦差大臣琦文一并南下东海州,一面可先行打理销烟事务,一面也可制约琦文的手脚,让他不可太过张狂。
龚以宏回身朝来客回道:“不必多理了,姜天兄弟,快请坐。”
“龚大人,昨日午后,琦文本人进了怡和洋行的府院。”姜天在蒲团上一坐下就开门见山道。
这名叫姜天的来客生得浓眉星目,身形矫健如猿,是龚以宏早年结交的一位异士,他的身世来历极尽神秘,连龚以宏也知道不多,只在偶然的几次谈话中听他说起他来自一个古老氏族,做的是隐秘的事务。
龚以宏知道他本领高强,身手远超于常人,早就听闻夏禹琦文等人暗怀杀意,便写信求助于姜天,望他暗中保护几位重臣的身家性命。这次南下,龚以宏预想琦文和他的爪牙必定会与洋人勾结起来对付他们,就托姜天一道前来。
“此话当真?”龚以宏急问道。
“不会有错。”姜天回道,短短四个字说的铿锵有力,不容得不信。
龚以宏却见他唇角自上而下有一条血红的伤,似是马鞭抽伤的痕迹,当即关切道:“姜兄弟,你嘴上这伤……”
“不碍事,”姜天笑道,“我试了试琦文身边那两个侍卫的手脚,都是不足为惧的普通小兵,只怕怡和洋行的洋人另请了高手。”
龚以宏沉吟点头,他记得那日他和徐元抚领了禁烟圣旨,骑马出皇城时,琦文满脸狠傲地拦在他们路上,挑衅道:“徐大人,我们这趟去东海州的路途极尽艰险,可要多多保重呐。”
徐元抚浩然笑道:“总督大人所言甚是,小官同大人一样,一心只想除尽黑烟流毒,让那些洋贼不敢轻视我禹帝国的国威,还望大人多多指教才是。”
琦文斜着眼,鼻子里重重一哼,踢马走远了。
第二日上朝,琦文在光铭君面前一反往日极力要求弛烟的态度,居然愤恨抨击黑烟毒害,望圣君下旨派他先行去往东海州,督导当地官员做好销烟的准备。光铭君见最大的反对声转变成支持,自然高兴,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龚以宏在朝后对徐元抚道:“怕琦文以督导禁烟为名,做的是暗下毒手的准备,徐大人还是随身带上兵甲护卫,多加防备为好。”
徐元抚深思熟虑后,担心多事者向圣君谗言,说他禁烟是假,蓄意攻击皇亲重臣是真,便婉拒了密友的建议。龚以宏明了徐元抚的顾虑,于是背着他请姜天同来,并向光铭君请命,愿与琦文一同上路。
不想琦文这只狡猾狐狸,到了东海州地界并不急于进静海城,而是到冲屿躲了起来,哪有半点督导禁烟的势头,龚以宏只好一人来到虎威,观察琦文动静的同时也做些收缴黑烟,整治海关的工作。
龚以宏轻叹道:“去了怡和洋行不会有好事,早料到琦文会有这么一手,只苦了姜天兄弟这些天日夜打探消息。”
姜天的行踪和他的身世一样神秘,他应了龚以宏的委托,却并未与龚同路南下,大都只是像今天这样约好议事,露了一面后立即离开。龚以宏固然不知他于隐秘中做了什么,听闻他的言语,猜是监视琦文去了。
姜天听了龚以宏的关切,笑而不答,转了话头道:“龚大人也不必过于担心,就算那些洋人有天大的本事,请来了六大世家的人,我也不会让他们伤到龚大人和徐大人一根寒毛。”
龚以宏忽然向前拜倒在地,姜天一愣:龚大人向来为人刚正不屈,除了圣上,从未见他有拜服过任何人,今天这是……
纵以姜天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心性,也不免吃惊,“龚大人您……”
龚以宏俯面朝地,怆然道:“姜天兄弟,龚某这条贱命不足挂齿,琦文等人拿去就让他拿去了,但如今洋贼猖獗,黑烟盛行,毒害我万千百姓,大好河山尽是瘴气乌烟,唯有徐元抚徐大人可尽除此祸,龚某知道姜兄弟办事有你们行里的规矩不能违抗,但只求兄弟能保护好徐大人,保夏禹十六州灭尽了这黑烟恶源,龚某万死难谢此恩,如兄弟推脱,龚某就跪死在这里。”。
一番话说的悲壮震心,令姜天只感一腔热血往全身奔涌:都是血性男儿,岂容奸臣外贼祸害禹国山河!他当即扶起龚以宏道:“放心,我姜天这条命不要了,也要保徐大人平安。”
有姜天的保护,足可保徐元抚性命无忧,龚以宏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稳下了,闭目起身端坐在蒲团上,呼吸渐匀,等他再睁眼时,房里已空无一人,只留摇曳的烛火照着窗棂,一重树影在那里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