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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同样沉闷的午后,灰蒙蒙的天空低低地压在他的心头,好似喘息都变得格外困难。当时的他,还是一个刚进入大五实习期的一名学生,因为良好的成绩和实践经验,而被带教老师带进了手术室,并进行了第一次的缝合,缝合很完美,但病人却未下手术台。
风轩逸低着头,沉默地看着自己那带着橡胶手套的双手,鲜红的血液已然干枯,留下了暗黑色的痂,他就这样坐在手术台旁的座椅上,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跳,而他的身畔,则是被白布蒙上的冰凉尸体。
肩膀被人拍动,他木然地抬起头,看着隐匿于口罩、手术帽,隐藏于疲惫与麻木后的带教老师的双眼,那双眼睛波澜不惊。
“别愣着了,该吃饭了。去食堂买点好吃的,卡在我白大褂的口袋里。”他朝手术室外望了望,在自动隔离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沉寂的骨朵倏然绽放凄厉哭喊的野花。“去吧,走手术通道,前门……就不要去了。”
风轩逸不清楚自己的老师为何这样说,但他也没多问,只是站起身来,点了点头,便去洗手换下了白大褂。手上并未沾染鲜血,他却不断地搓揉,就好像那腥臭的物质,已然渗透了手套,浸染了肌肤。
……
当他买了自己老师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回到值班室时,却未见到他。将饭菜随手放在桌上,护士却焦急地朝值班室内观望,当他看到风轩逸之时,连忙大喊:“小逸,快快,你老师被病人家属打了!”
……
“呜呜,他们凭什么这么做,他们往常,一个人都不出现,还不是孟医生跑前跑后又是照看又是买饭的,还垫了不少钱,他们凭什么打人?”小护士抹起了眼泪。
在风轩逸搀扶下踉跄行路的老师,却是苦笑摇头:“哭什么哭,我又没死。我啊,问心无愧就好了。”
……
老师将一块排骨放在了风轩逸的饭盒中,龇牙咧嘴道:“嘴烂了,吃不了了,你多吃点,缝合做得不错,有乃师当年的风范。嘶嘶……疼疼疼……”张狂的笑,牵拉了伤口,令他疼痛不已。
沉默许久,风轩逸开口问道:“老师,人为什么会有生老病死?”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当他问出之时,便已后悔了,“算了,当我没说过。”
老师倒是搓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随即点了点头,言道:“其实这个挺简单的,很好回答。”
风轩逸抬起头,老师淡然一笑:“是自然规律。”
风轩逸摇了摇头,便当他没说过一般。
“你别不信啊,你不是听过那首诗么,什么来着,哦哦,对了,”他打了个响指,笑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对,就是这首诗。这便是自然规律,就像是有坟的地方,植物往往会生长的更茂盛一样。”
“这还真是个冰冷的理论。”风轩逸摇了摇头,笑道。
老师确实点点头,很是郑重的模样:“身为医生,本身就该冰冷的看待生死,只有这样。才能够用平常心来对待所有需要救治的病人,这样听起来或许有些冷血,但事实就是如此,哪怕对方的鲜血已经流进了你的口腔,你的胃,你也要冷血地按照轻重缓急来处理。”
……
尚玛短刀的锋刃迎面而来,呼呼作响。
风轩逸豁然低下了身子,冰凉的触感自他头顶掀过。
他着实不明白,在这危急存亡的关头,自己怎会想起穿越前的事。
那是他实习生涯的第一个带教老师,而对于那老师来说,他风轩逸,却是最后一个。在两天后,他面容痛苦,脸色苍白地将病人的肠腹缝合完毕,随即右手攥紧左侧胸口,倒在了手术台上。
鲜血自额头碰撞的伤口涌出,在风轩逸的指间流淌,灼热滚烫。
猝死,长时间的劳累、心情的压抑,以及细小到难以发现的脾脏破裂造成了这事业才刚刚起步的医生,早早地进入了生命的轮回。
你本来可以活的,偏偏却要选择最吃力不讨好的方式。
自然规律,不是么?你说过的,人人都要如此,早与晚都相同。那么何苦用自己的,来成就别人?
我可没那么高尚,既然是自然规律,就送他人进入轮回!不要说我冷血,这个年代,这个大唐,与蛮夷对敌,慈悲毫无用武之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方是常理!
“啊!”的怒吼出声,旋身扭转,陌刀狠狠地捅进马屁股。战马痛苦哀鸣,抬起后蹄想要一举踹飞身后的攻击者,风轩逸侧身在地上打滚,土黄泥泞沾染满身,顺势站起。
思绪被拉回战场,冲杀生、惨嚎声、呼救声、哀求声、马蹄踏响嘶鸣声,宛如轰然作响的交响乐,在他耳边猛然炸响。
战马疯狂地踢打后蹄,任凭战马上的吐蕃骑士如何操着异语高声呼喝,如何大力牵拉缰绳妄图令马停下,都是徒然。
风轩逸手中陌刀舞动,扭转出绚丽的刀花。他迈开步伐,不紧不慢,当那战马侧身扭转在他眼前之时,倏然出手。
陌刀锋利,无坚不摧,如同刺穿皮革,声音撕拉作响,利刃刺入战马肋间,马儿人立而起,吐蕃兵士摔落在地,发出惨呼。
双手握住刀柄,沿着肋间隙猛然下滑,鲜血喷涌,脏器肠子汩汩流出,拖拉在地,白气外溢。
高大战马轰然倒地,四蹄弹动,最终颤抖着死去。
风轩逸回头,看向躺在地上摔折了腿的吐蕃兵士,他挥舞着手中的短刀,威吓地冲自己嘶吼。
“死!”风轩逸挥舞手中陌刀,大好头颅,滚滚落地。鲜血喷涌,洒落唇间,如同铁锈的味道在齿间弥漫。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却是第一次主动杀人。
他摇了摇头,深深的吸了口气——但绝不是最后一次。这些番狗,男女老幼都不放过,自己又如何能放过他们,杀死一个,便少一个侵略华夏的敌人,说不得便能多活一个同族。
“小心!”尖叫声响,风轩逸识出那应是二狗子的声音。身后马蹄声响,风轩逸回过头去,短刀已然近在眼前。
想要低头,已然来不及,风轩逸连忙向前狂奔几步,躲过锋利短刀,却被战马撞击在了后背。
“砰”地一声,还未感到疼痛,身形已然在半空旋转。混乱的局面在他眼前,慢慢展现。
前排的刀盾手与长枪兵便已消耗殆尽,他们或是骨断筋折,或是直接死去,而鹰军却也损失近半,带头之人双目赤红,疯狂怒吼。
陌刀兵阵与没了速度的吐蕃人交错混合,激烈拼杀。没了冲击力的吐蕃人,不得不下马与羽林卫拼杀在了一起。只是吐蕃兵卒骁勇善战,甚可以一敌三,情势不容乐观。
二狗子削掉了一吐蕃兵的巅顶,尸体栽倒,红与白洒落满地。二狗子的左臂却挨了一刀,伤口顿时鲜血淋漓,甚可见森森白骨。他面目狰狞地朝自己这边冲杀,却被另外一吐蕃兵卒挡下身形。
重重地落地,身形在泥泞中翻滚,到了此时,彻骨的疼痛方才自后背蔓延,五脏六腑都好似移了位一般。胸口沉闷,随即涌动,鲜血自口鼻中喷涌。
眼前变得一片血红,意识也在逐渐模糊。身着明光铠的羽林卫越来越少,打头的吐蕃人手中战锤几乎一下一个,他的脸上写满狰狞,不断怒吼着:“杀光他们,杀死阴险的唐人!”一边催动战马朝人群拥挤处狂奔。
留在此地的羽林卫尽皆悍不畏死,却依旧难以弥补实力上的差距。
这样不行,这样下去,所有的人,都会死在这里。
还有办法,还有办法的,战斗只是为了诱敌深入,绝不是拼命,唐人悍勇兵卒的火种不能全留在这儿!
“撤退……”他想要呼喊,一口鲜血却再次喷涌,他大声地呛咳,咳吐出越来越多的粉红泡沫。
身体好似被瞬间抽空了力气,撤退啊!撤退啊!他在心中疯狂呼喊,黑暗却浸染眼前。
轰隆隆,不知何时,天已然全黑,电闪倏然划破天际,震耳的雷声却无法掩盖厮杀与惨呼的声音。
呼啸的风,将快要昏死过去的风轩逸吹醒,他的眼中一片死寂。
到了这时候,连天都不帮我么?
“撤退!撤退!”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二狗子满脸血污,他大声嘶吼着,却被雷声打断。他搀扶起浑身瘫软的自己,疼痛自身体的各处窜动,疯狂地侵蚀着风轩逸那已然薄弱的神经。
“快……快……点火……否则……来不及……”羽林卫还是听到了二狗子的吼声,他们抵挡一阵,便飞速朝村中撤离。风轩逸眼见此景,虚弱言说。
另一边,吐蕃将领眼看不到六十人的羽林卫狼狈后撤,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但当他看到自己部下亦是损失近三十人,不由怒火中烧:“别管那些丧家之犬,先将我们的天山子民救起!”
必须要将自己不下尽可能多地救出,否则自己即便战胜了这百余人,只怕也会被重责。更何况,那些残兵败将早已耗尽了体力,又能逃到哪儿去?最终还不是被自己追上,屠杀殆尽!
吐蕃兵士领命,开始寻找依旧存活的同袍,惊喜发现,十几人受了不重伤势,还能喘息。
“将军,你看这是什么?”一吐蕃兵卒指着埋在浅浅土层下的球状青铜问道。
正看向不远处,不断四处防火的唐兵,满脸不屑,以为防火就能阻碍自己的铁骑么?没看到天都快要下雨了么,这群唐人,连天都不帮你们,着实愚蠢至极!
吐蕃将领扭过头来,看向那球状物,亦是不解:“或许,只是一些破铜烂铁而已,莫要费心于此!我们还要杀光那些唐人呢!”
“是!”一众兵士抱拳拱手。
“咦?”再次看向前方的吐蕃将领却惊疑出声,“那火焰,怎得朝这边涌来了?”
“咔嚓!”电闪猛然照耀大地,狂风肆虐。
倏然,在这受降城远郊的小山村中,天崩地裂,神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