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神照

　　王百损在人群后面瞧见叶阴明如此做派，嘿嘿一笑，跟风扶摇小声说道：“叶阴明当年没斗过心哥儿，想拿小孩子撒气了。”风扶摇亦笑道：“他是想试试咱们这个侄子的功夫，不过确实有以大欺小之嫌。”二人与叶阴明相交多年，已深知其性，心知他不会下重手对付年轻人，是以心情极是放松。
　　年轻人哪里知道几人想法，见叶阴明威棱毕露，心中一凛，忙凝神戒备，猛然眼睛一花，眼前已不见了叶阴明身影，耳边只听妹妹大喊：“哥，小心啊。”连忙团团一转，用夜战八方的身法使出一招“白日参晨观”，双掌化出一片掌影攻向四面八方，护住身周。忽然一股劲力涌向身侧，连忙变招，一招亢龙有悔拍了过去，只听叶阴明哼道：“招式漂亮，可惜劲力不足。”亦是一掌探出，与年轻人对了一招，年轻人只觉一股大力勃然不可抵挡，连退五步方才化解了劲力，面上不由泛出一股潮红。
　　“若是只有这点本事，你们俩就都留在光明顶上，等着你们的爹来救你们吧。只是觉心看到你们的狼狈模样，不知该作何表情，呵呵，我可是期待的很呢。”叶阴明讽道。
　　年轻人俊美的容貌上终于浮出一丝肃然，喝道：“既如此，晚辈得罪了。”五指成抓，在空气中划出嘶嘶裂帛也似的声响，朝叶阴明攻去。叶阴明见他攻来，笑道：“这气势才对。”身法展开，躲开年轻人瞬息攻至的五招，道：“你的龙爪手使得可比掌法好得多了。”年轻人一声不吭，只是抢攻。
　　叶阴明也不反击，只是闪躲格挡，待年轻人将三十六路龙爪手统统使过一遍，才道：“迅捷稳健，当真不错，可惜灵动不足，不如你爹当年使得好。”化守为攻，一拳中宫直进朝年轻人胸口打来，年轻人竖掌为刀，斩其手腕。岂料甫一接触，忽觉一股劲力弹出，震开手掌，不由中门大开，眼见叶阴明拳头将要打在胸前，连忙展开泥鳅功，滴溜溜一转，险而又险的躲了开来。叶阴明哈哈一笑，身子化为一团黑影，落在年轻人面前，双拳连续轰至。年轻人只见对方出拳角度极为刁钻，速度极快又难以格挡，想要展开身法离开对方攻击范围，对方便好似看出他的想法般，轻飘飘的一招便将他拦下，攻己之不得不救，难以脱离其拳风笼罩。
　　如此勉力支撑了百余招，便再也难以为继，终于被叶阴明一拳顶在胸口。年轻人心头一黯，心道重伤难免，却发觉对方拳上不带一点劲力，只轻轻一推，将自己推了开来。抬眼一瞧，只见对方面露笑意，再无方才的冷肃表情。
　　明教群雄见自己教主获胜，都大声喝起彩来，纷纷叫道：“教主神功盖世，天下无双。”叶阴明微微一笑，刚想抬手止住众人，就听大殿外的屋檐上一个声音传来：“什么神功盖世，天下无双，我看是以大欺小的功夫盖世，脸皮的厚度天下无双。”
　　那少女露出惊喜神色，叫道：“娘。”连忙跑出殿外。众人俱都转头，往殿外瞧去，只见从殿顶跳下来一男二女，男子留着一头与世俗决然不同的短发，可是竟不显得突兀，反而透出一股非凡气度，两个女子一个娇美可人，一个靓丽英气，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这三人正是觉心、蓝百灵和完颜青。厅中贺辛夷、王百损和风扶摇三人俱都又惊又喜“大哥！”、“心哥儿！”、“觉心！”一齐围上前去。那少女欢呼一声，乳燕投林般扑到完颜青怀里，娇声道：“娘，你来啦。”完颜青轻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个丫头，跑了这么远，可让我担心死了。”少女嘻嘻一笑，冲蓝百灵脆声道：“灵娘。”蓝百灵笑着答应了一声。少女跟二女打完招呼，才跟觉心道了声：“爹。”
　　觉心被多年不见的好兄弟们围在中间，正自喜悦，忽然听见少女这声呼唤，哼了一声，一张脸拉了下来，目透严厉，望了过去。蓝百灵见觉心作色，连忙道：“觉心哥哥，婧儿年龄还小，再说她你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别生气啦。”完颜青道：“觉心，孩子们安然无恙，咱们就别追究别的事啦。”觉心哼了一声，望了二女一眼道：“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你们娇惯她，她哪会这么胆大妄为。”蓝百灵笑道：“好啦，我们知道啦。”完颜青见到女儿，心中欢喜，闻言只白了觉心一眼，便和蓝百灵一起拉着女儿和年轻人说话去了。原来女孩儿正是完颜青所生，而年轻人则是蓝百灵所生，只不过二女对一双儿女都是一样的关爱体贴，不分彼此，感谢极为深厚。
　　觉心哼了一声，转过头来，望向诸人，风扶摇笑道：“觉心，一别经年，你都成了这幅样子，儿女也都这么大了。”贺辛夷和王百损亦是附和感慨，觉心也跟着感叹一阵，冲儿子女儿道：“禅儿，婧儿，你们过来，拜见三位叔父和叶教主。”二人走了过来，与四人纷纷见礼，原来觉心的儿子叫做赵禅，二十二岁，女儿叫做赵婧，年方十六。
　　觉心待他们见完礼，冲叶阴明拱手，赧然道：“叶兄，在下无能，在西域游荡数十载，却没有找到贵教圣火令，实在惭愧的很。本来我想，有生之年怕是无颜再出现在明教众位英雄的面前，没想到儿女们离家出走，竟然跑到光明顶胡闹来了，我作为人父，实在是万分抱歉。”
　　叶阴明哈哈一笑：“说的哪里话，圣火令没找回来就算了，能再见到你才是真的值得高兴。说句不客气的话，如今我明教上下一心，人人勠力同心，为教中效命，江湖上声威之隆，历代莫可与比，就算是没有圣火令，教中兄弟得我命令，也会立即执行，从未有误。”明教众人听得教主如此说，纷纷叫道：“没错，教主一声令下，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觉心笑道：“叶兄治教有方，将贵教整治得好生兴盛，令人敬佩。不过失却圣火令一事，乃是由我而起，尚未将其寻回，实在是心中有愧。”
　　叶阴明哈哈一笑，刚想说话，忽然愣了一愣，微微瞪大了双眼盯着觉心，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再重新睁开，如此反复三次，终于面露惊容，道：“觉心，你的武功，究竟练到了什么地步？”其他人听了叶阴明的话，都是露出疑惑神色，场中众人除了他之外，只有风扶摇和王百损武功最高，片刻间便反应过来，亦是露出惊讶神色，王百损道：“心哥儿，你真厉害，如果你不是站在我面前，我竟半点察觉不到你。”
　　叶阴明初见觉心时尚未发现，等他定下神来，忽然发现他除了能用眼睛看到觉心，竟感受不到他半点呼吸心跳，闭上双眼，只觉面前之人飘渺难测，好似不存在一般，让人察觉不到一丁点气息，心中自是惊讶异常。
　　叶阴明叹道：“觉心，你武功如今渊深难测，真是可畏可敬。这三十多年来，我除了整顿教务便是苦练武功，为的就是再见你时能与你一较高低，可是今日一见，你竟让我生出了不可匹敌之感。”明教众人素知教主表面虽然随和，骨子里却极为要强，武功更是练到了极高境界，乃是天下间有数的大高手，如今碰见觉心，却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相顾骇然。
　　叶阴明默然片刻，忽然哈哈一笑，道：“可越是这样，我却越想和你较量一番。觉心，我还是想知道我究竟与你差了多少。”将大氅一脱，露出一身劲装，“来，咱们搭搭手。”
　　觉心本想拒绝，可见到对方双眼中迸发出的勃然战意，知道推脱不过，便道：“好，还望叶兄手下留情，请。”周围众人一齐向后退了几步，给二人腾出地方。
　　叶阴明摆开架势，见觉心只含笑站在两丈远处，并不动手。忽然间，叶阴明心生异常，只觉得觉心的气机竟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状似山间流风，又好像天上闲云，和谐淡然，让人无法生出竞争之意，心情不由自主的松懈下来。周围众人亦察觉到异样，心中大为惊异，叶阴明首当其冲，感受更深，心知再不出手，自己从气势上就败下阵来了，于是清喝一声：“中正平和，不争之争，果然了得。”一晃身便到了觉心身前，拳若彗星经天，气势磅礴，向觉心打去。
　　觉心不慌不忙，袍袖一卷将叶阴明拳势尽数笼住，五指微张，罩向对方。叶阴明只觉得对方气劲笼罩四方，恍若天降巨网，让自己逃无可逃，心头不由大震。觉心西游数十载，武功修为日渐高深，西方诸国虽武技众多，但武学传承之深厚较之中土到底相去甚远，让他数十载难逢敌手，难免生出如独孤求败一般的寂寥之感，于是只好把自己当做对手，不断寻求突破。这一招便是根据自身所学的金鳞身法和泥鳅功，创出的一招武功，名唤“无漏势”，意思就是不论游鱼飞鸟，还是世间万物，都应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一句，难逃觉心双手掌握。
　　叶阴明虽惊不乱，大喝一声，面上青红二色一闪，生出一股古怪劲力，奋力一挣，脱离开来，然后双手横出一掌，如推磨盘，掌风激荡，往觉心腰间扫去。觉心赞道：“好。”左手轻推，劲力绵密，好似在空气中荡出层层波浪，朝叶阴明双掌之间不住涌去。叶阴明有心试试觉心内力究竟如何，于是将内力催到十层，当头迎上。
　　二人内力相接，叶阴明就觉对方内力绵绵无尽，虽不是山崩海啸般狂猛，但却如一望无际的大洋一般，海浪翻涌，无穷无尽，永不停歇，让人凭生一股面对自然伟力而产生的无力感。叶阴明又惊又佩，赞道：“好掌法，这招叫什么？”觉心笑道：“碧波万顷。”
　　觉心西行之时，跨大山，过大海，见过无数风景，此招正是见识到波澜壮阔的极西大洋之景所得。叶阴明心中慨叹，手上却不停，面上青红二色一闪，动作陡然快了起来，兼且出拳踢腿均以常人绝难想象的方位击出，十分古怪。觉心见状笑道：“叶兄的圣火令神功使得出神入化，真是了不起。”话虽这么说，双手连挥，却是轻轻巧巧的将攻来的招数尽数挡下，毫无费力之感，手上亦带了一股奇异劲力，将叶阴明的劲道统统化解。
　　叶阴明清啸一声，身法蓦然迟滞起来，双手搬运，仿佛托举重物，每一招均带有极大威力，朝觉心攻去。觉心赞道：“好功夫，这是什么名堂？”
　　“你若是大海，我便把大海填上，这路功夫就叫搬山填海劲。”叶阴明哈哈笑道。
　　“搬山填海劲，妙极了，不过你想填平我这片海，却不容易，瞧我这招‘归墟势’如何？””
　　归墟为海中无底之谷，万水汇聚之所，乃天下之至深。此招一出，叶阴明只觉从对方身上传来一股巨大如漩涡般的吸力，引得他浑身真气一阵紊乱，出拳踢腿亦是荒腔走板，不知偏向何处，连忙使了个千斤坠，定住身子，尔后鼓足劲力，猛然一掌朝前推去。却只见觉心面含微笑，双手轻轻一抚，凌厉掌劲登时化为无形。
　　叶阴明终于轻叹一声，后退三步站定，道：“觉心，你的武功已经到了我不能测度的境地，再跟你斗下去亦是无益，只会徒惹灰心。”
　　“叶兄哪里话，你的武功登峰造极，我方才已是拼尽全力，不敢丝毫放松，若是再斗数合，恐怕我就败下阵来了。”
　　“哼，净说漂亮话。不过你方才破我乾坤大挪移的内劲十分高明，又特异无比，与你以前所用内功分明不是一路的，怎么回事？”
　　“叶兄慧眼如炬，确是如此。这门内功是我近年所悟，主要是从我所学之洗髓经的奥义中所得，功法自是与别不同。”
　　风扶摇道：“觉心，你真厉害，我们最多是创出一些武功招式而已，你竟然已能自创内功，这门内功取了名字吗？”
　　“嗯，这门内功取洗髓经恢复自身之长，实有起死回生之效，又补了洗髓经之短，把入门的门槛降低许多，其法经炼精而至炼神，练成之后，直指入神坐照之境。方才我所有招式，都是用这门内功催动，其中要诀已被我整理成册，取了个名字，就叫做《神照经》。”